章節字數：3025 更新時間：16-07-28 09:06
之後的三年，除了偶爾於伍帶著女兒上鎮上趕集，寧皓都沒有怎麼跟她碰過麵。他上了私塾，開始認真讀書，想要考取一個好功名，也算是完成父親的遺願。直到第五年的一個雨夜，他再次敲響了於家的門。
“寧皓，你怎麼來了？這麼大的雨，都濕透了吧。”
寧皓悶悶的喊了一句“於叔”便沉默不語了。
於以晴正在房裏學著刺繡，再過幾年她就要及笄了，得掌握一門手藝，好許個好人家。
“阿爹，誰來了？”她在房間裏喊。
“是我。”寧皓拉長嗓子回了一句。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於以晴就撩開了房簾走了出來，五年的光陰，已經開始慢慢消退她的嬰兒肥，讓她出落的愈加清秀動人。
“耗子，你這是怎麼了？又跟母親鬧別扭了？”
“她要再嫁。”
“什麼？”
“她問我願不願意，我不願意不願意！”寧皓倔強的昂著頭，通紅著眼睛看著她，讓於以晴一驚。
原來是他外公，那個有錢的員外見女兒帶著幼兒如此艱辛，想為她再結一場良緣。
“她怎麼可以呢？我隻有一個阿爹。”寧皓低低的抽泣著，這是繼他爹過世之後於以晴第二次見她哭。她走到他麵前，輕輕抱住了她，緩緩拍著他的肩安慰著。
寧皓的母親楊氏最終沒有再嫁，她舍不得讓自己的兒子受苦，她這一生的夙願就是兒子能夠出人頭地。甚至為了徹底斷掉寧皓外公的念頭和旁人的揣測，她帶著兒子搬到了尼姑庵。
那個尼姑庵已經有百年的曆史，曾經也香火旺盛，隻是日漸沒落。尼姑庵遠離鎮上，倒是離於以晴家很近，寧楊氏這麼一折騰，算是完全斷了與楊員外的情誼，生活過得更加清苦了，她隻能靠著做一些手工活來聊以生存，還要供寧皓上私塾。
於以晴看著寧皓日漸消瘦，有些於心不忍，就在他們住的禪房院子裏挖了個洞，時不時偷偷的給寧皓遞吃的。剛開始寧皓還覺得很傷自尊的不吃，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顧及了。
每當寧皓父親忌日的時候，於以晴都會來到那堵挖了洞的牆邊，靠著牆跟寧皓說上整宿整宿的話。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就這樣，日子又過了幾年，寧皓成長為飄飄少年郎，而於以晴也及笄準備婚嫁。
“小晴，我進京了。待我考取功名之後，一定回來娶你，等我。”於以晴拿著寧皓留給她書信放到於伍麵前，表明了自己一定要等到他的決心。於伍是看著這兩個小孩一起長大，心中也有幾分感情，遂不再談及婚嫁一事。
“我怎麼覺著不會是什麼好的結局。”尚詩易淡淡的打斷了獨幽的娓娓道來，這種類似陳世美的故事，說書人的口袋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實在算不得悅耳動聽引人入勝。
“嗯，結局不好，可是對於故事而言結局有那麼重要嗎？”獨幽明白尚詩易眼裏的意思，也不惱，依舊那樣恬靜的看著他。
尚詩易卻不懂她話裏的意思，沒有作答。
“對於公子而言，得不到和已失去，哪個更加可憐呢？”
尚詩易沉默，獨幽笑了笑，繼續闡述自己未說完的故事。
就像這世間所有的痛苦與幸福都容易爛俗一樣，故事的發展的確陳世美了起來。於以晴等了三年，沒有等到寧皓的八抬大轎，卻等來了自己的滅頂之災。
寧皓回來了，在他進京之後的第三年，的確是高頭大馬，皇榜加身。
鎮上的第一位榜眼，寧皓可謂是風光無限，而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寧皓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位郡主。
“那楊員外真是祖墳長草祖上積德啊，你看他之前都鬧到斷絕關係那一步了，現在外孫卻高中榜眼，又住進了他的府邸，還帶了個千金之軀回來。”
“還別說，雖然明麵上打著什麼代父體察民情，不住在縣太爺安排的屋子裏，偏偏要住在咱們榜眼家，這心思，誰看不透啊。”
“可憐那山峪村等著他的那位於姑娘哦，都快等成老姑娘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的名分。”
“難咯……你見過曆朝曆代哪位駙馬有過妾室的？除非是像十三貝勒那樣的原本就是皇親國戚，就我們這鎮上出去的小人物，能壓得住那位郡主？”
於家也聽到了許多的閑言碎語，但是寧皓在回鄉的第二個晚上，就偷偷的來到了尼姑庵，與於以晴會麵。
“小晴，你要相信我，我對郡主並無他意，但是頂不住上頭施加壓力，你放心，等過段日子我跟郡主解釋清楚，我就娶你過門。”
“想什麼呢，我都等了你這麼多年，怎麼會懷疑自己的眼光。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
日子又過了一月，於伍終於受不住外麵的閑言碎語，打算為於以晴說親。
“阿爹，你答應過我什麼，怎麼能反悔？”
“傻閨女，你沒聽到現在外麵傳的有多難聽嗎，爹再不為你考慮打算你的終身大事……”
“阿爹！你不要去聽信外麵的胡言亂語，耗子對我什麼心意我能不知道嗎？”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你每天足不出戶在家裏，除了聽信寧皓那小子的一麵之詞你又知道什麼？！你知道他每天陪著那個郡主遊山玩水嗎？你知道他和郡主同出同進嗎？你又知道楊員外對外是怎麼宣稱的嗎？我的傻閨女啊，你不要再一意孤行執迷不悟了。”
於以晴跟父親大吵一架，跑到鎮子上想去找寧皓，剛好看到了寧皓在陪著一個女子逛花燈節。
對哦，今晚是花燈節。
於以晴呆呆的看著遠處那郎才女貌的一對壁人，男子溫文爾雅麵帶笑意侃侃而談，女子眉目含情嬌俏可人笑顏生花。
怎麼看，怎麼登對……
“所以最後榜眼是絕情負心移情別戀，還是心係青梅癡心絕對呢？”尚詩易看著沉沉的日落，終於快到沉沒到山的那頭。
“既然公子沒有興致再聽了，那麼阿陌就簡單的將結局說一下吧。”獨幽看著那被吞噬的太陽，仿佛語氣中也多了幾絲焦慮，她不自然的側頭看了看身旁的人，還好，敏銳如他似乎還沒有發現倪端。
“於以晴最後嫁給了一個酒商的兒子，犯有肺癆，婚後幾年就過世了，給她留了一個遺腹子。而寧皓並沒有娶郡主，孤身回京之後仕途幾經周折，最後成為了吏部侍郎，終其一生，都未娶妻。”獨幽說到這裏扭頭看向尚詩易，不知是不是暮色褪去夜色降臨，尚詩易竟然從她後麵那句話裏麵聽出絲絲悲涼。
“公子，你一定沒有猜到是這樣的結局吧。”
是的，他沒有猜到，他甚至不明白於以晴和寧皓，他們是以怎樣的情緒各自過完自己潦草的一生。
“為什麼？他們既然彼此相愛，寧皓也沒有心生異心，為什麼他們最後沒有在一起？”
獨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施施然的站起身來，開始往回走。尚詩易不明緣由，也隻得起身跟上。直到獨幽踏上了馬車，尚詩易忍不住想要開口，她才回首而言：
“公子，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意外，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理所當然的結局，也不是所有的愛情兩情相悅就能夠在一起。不論是得不到還是已失去，最巧妙的，是人心；最可笑的，是命運。”
晚上回去的時候，尚詩易又被父親叫到了書房，談的卻是關於小妹下個月及笄之事。
“最近這段日子，讓阿嫵少跟方洛舟接觸，最好不要碰麵。”
“兒子明白。”
尚韞驍看著嫡子離去的背影微乎可微的歎了口氣，你是真的明白為父這句話的意思嗎？
尚詩易再一次被夢驚醒，這一次反應沒有上一次強烈了，但是他卻能清晰的記得夢裏麵發生的故事——就是獨幽跟他說的，他甚至看到了她未說完的結局。
於以晴所居住的村落被草寇屠殺，她跑到楊員外府去求救，卻被楊員外羞辱出門。於是她躲在門外等，等來的是寧皓與其他女人的琴瑟和鳴。
寧皓終於安撫好了郡主，將自己摘出這場帶有政治博弈性質的婚姻之中，卻得知自己心愛的女人成親的消息。他隻身搶親，卻眼睜睜的看著於以晴將手放入了別的男人手中。
酒商的兒子很愛她，溫和愛笑一點都不悲觀，即便得知自己隻有短短幾年的生命。
“小晴，是我對不住你，非得讓這病累的身子拖累住你。要是以後我走了，你還有機會，就離開這裏吧，去尋找你想要的東西。”
“我於以晴嫁給了你，就會一心一意隻想著你，過去的種種恩怨，都已經成過眼雲煙了。我會對你盡心，對這個家盡心，為你生下一個孩子，為你們嚴家傳宗接代。”
尚詩易捂著自己的額頭，不懂得為何這些話語會如此的清晰，仿佛是被記憶銘刻，然後被時光埋葬。
獨幽，你到底是什麼人？
作者閑話：
這個無聊的故事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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