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2 更新時間:16-09-16 17:04
卞然有點後悔帶雪童跟過來。剛才尋找答案的一股衝動熄下去後,他有些赧然:帶個孩子來聽牆角,還是聽男女之事,未免有些逾矩。雪童倒是神色冷靜,不知這孩子經曆過什麼,不論什麼場合,總是這樣一副八風不動的老成模樣。過了約莫一頓飯的時間,裏麵的被翻紅浪終於結束了。那女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原本房中還有些響動,到最後竟是一點聲音也無了。吱呀一聲門開了,舞勺抱著一卷被子走出門來。那紅緞鴛鴦被外露出一雙幹枯肮髒的腳來,想必是馬冬了。翟重簾向卞然做個口型:“馬上風。”原來馬冬年事已高,在礦中勞作了許久,終於油盡燈枯。舞勺走到院子角落,正對著卞然等人的藏身之處,隻見他揭開一處窨井蓋,把屍首往下一擲,窨井中發出咚咚幾聲撞擊的聲音,隨後回複寂靜。卞然有心上去一探究竟,卻因為極易暴露而作罷。
舞勺在外處理馬冬屍首的時候,屋子裏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舞勺身形一動,眨眼間到了房門口。瘦馬卻顫聲道:“你別進來。”舞勺心知多半是前日那個所謂尊主,那人實力遠在自己之上,於是垂手立在門口。雪童足尖一點,倒掛在房梁上,慢慢地用腰力將自己貼著房頂移動到回廊的另一頭。他濕潤了窗戶紙,點開一個小孔查看內中情況。
齊枝捏著瘦馬的下巴柔聲道:“把馬冬的印信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瘦馬嗚嗚幾聲卻發不出完整的字句。
齊枝臉色一變,卸了她的下頜骨查看,卻見瘦馬的舌頭已經被人剪去,舌根部發黑,已經身中劇毒,眼見是不活了。齊枝冷笑一聲,向六曲屏後道:“幹什麼總是這樣鬼鬼祟祟的?聽牆角聽慣了,沒了東西遮擋便見不得人麼?”一個月白色身影從屏風後麵轉出來,耳邊的雁羽墜子閃閃發光:“主人叫我過來看著陳碧山莊,就怕有些人心軟耳根子軟,要放過自己的老相好。”齊枝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顏非嘖嘖一聲說道:“不是麼?你自己難道不記得方才說了什麼,“我饒你不死”。你原來就是那個老頭手下的人,身為尊主,玩一兩個部下我也能理解,隻是這樣的貨色,齊兄,你未免太特立獨行。”說罷扳過瘦馬的臉來,她毒性已經行到了心脈,麵色紫脹,口鼻流涎,哪裏還有場會上眼波流轉的風情,聽見顏非說她醜也沒有反應,丟命隻是一時三刻的事。顏非說這話時轉過臉來,叫雪童看了個清楚,他心中一動,這人生的十分好顏色,妖異非常。顏非之後的話更叫雪童吃驚:原來齊枝竟與自己分屬同門麼?煙老頭手下的三教九流被分為一尊三堂九戶,他本人是第五戶的二代弟子,按照幫會規矩,堂以下的成員是不能互通身份的,這些人出身卑賤,極易受到誘惑,如若有人走了風聲,這樣也不至於招供出其他幫會成員。齊枝年紀不過二十三四,竟然是這許多地痞流氓江湖草莽的尊主,他原本知道這人非池中之物,卻不知道他隱藏得如此之深。可是聽這妖豔少年的意思,齊枝似乎叛出了煙老頭一黨,轉投別門。事關重大,他凝神細聽。
齊枝和那妖冶少年似乎在爭奪一個印信。隻聽見齊枝喝道:“把印信給我。”那少年哈哈一笑:“說這話的時候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主人叫我來看著你,自然是另有安排。”他手裏顛這一塊朱砂色的印信,上麵係著烏黑絲絛,襯著白膩手腕,十分顯眼。雪童貼近了一些,想看清那印信上是什麼字。一道勁風向他麵門撲過來,雪童急急翻身,借著腳蹬在柱上的力道飛身避開了射來的暗器,不知那人使了什麼法子,暗器在外逡巡一圈竟然又飛回他手中。他才看清那暗器竟然就是顏非手中的印信,力道之大,連窗戶都豁開了。這樣的動靜驚動了守候在外麵的舞勺。卞然聽見響動,知道雪童被人發現,索性也大步進了屋子。
顏非向雪童道:”小東西身手不錯。我好心把東西給你看,你怎麼倒躲開了?“又笑道:”好熱鬧的屋子,這麼多人,讓我數一數。“
他眼風掃到卞然時停了一停,隨即把目光轉向舞勺:”你們兩個小家夥倒是可以比試比試。“舞勺自進來後目光沒有離開過瘦馬的屍身,聽了顏非這句話,忽然暴起伸手向他咽喉抓去。顏非不躲不閃,任由他襲來。千鈞一發之際,是齊枝鉗住了少年的手臂,用巧勁將他輕輕仍在地上。舞勺從地上爬起來,死死盯著顏非看。顏非好整以暇:”齊兄真是好義氣,竟然幫我擋了這一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說這話時語氣十分促狹,不像要報恩的,倒像是要做媒的。在場的人心中都是一片惡寒,對這人印象極差。顏非生性敏感,自然知道別人厭惡自己,可是也不做任何解釋,反而一步一步靠近了卞然。看見雪童一臉警惕,顏非一哂:”我一向便是這樣,想殺誰,就能叫他乖乖洗幹淨脖子伸過來,你以為你擋得住我?“把臉轉向卞然道:”這位是戶部的步大人吧?大人的芳名可是朝野皆知啊。在下忝列殿試榜首,如今也在戶部供職,位列侍郎,將來與大人攜手並進,還要大人提攜啊。“卞然雖然厭惡這人狠毒傲慢,可是見了他不知為何便生出一分親近,不願與他搭話,卻也不肯像齊枝那樣怒目相向,當下轉過臉去,不聲不響。顏非眼中閃過一抹失落之色,再看向齊枝時目光便有些戲謔:”主人已經駕臨湖州了,你要是不信我,隨我下山,自然就見分曉。再晚得一時三刻,隻怕就要烤熟了。“他言笑晏晏,說出來的話卻叫人悚然一驚。雪童向外看去,果然,陳碧山莊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祝融玉極是助燃,隱約有畢畢剝剝的聲響,所幸他們所在的房間地氣潮濕,一時半會燒不起來,可是這樣下去,遲早要被火海包圍。
齊枝一把揪住他衣襟:”火是你放的?“空氣中散發著皮肉焦熟的氣息,礦奴們還在熟睡中便葬身火海。縱然齊枝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忍心叫這樣多無辜的人給顏非的一個陰謀陪葬。
顏非推開他的手:”這種粗活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想活命,你可不能殺我。“他的一雙美眸映著熊熊火光潤澤有如瑪瑙,明明是毫無瑕疵的容顏,卻叫人覺得這是個地獄修羅。大火越發近了,火舌舔舐著房門,發出噼啪的聲音。齊枝咬咬牙,向顏非道:”帶我們出去。“這句話語氣之軟,已經帶了些許懇求的意味。顏非素來不喜歡這個慣在表麵裝好人的同伴,待要挖苦他幾句,卻見卞然躲避不及,險險被一段掉落的房梁砸中手臂。他收回目光,一把掀開九華帳,隻見光禿禿的柱子上雕著一朵花瓣繁複的芙蓉,顏非沿著芙蓉的線條用力捺了幾下,中空的柱子下便顯露出一條通道來。顏非在前,齊枝殿後,一行人陸續下了暗門。舞勺還呆立在火場中。齊枝喚了他幾聲都不見那孩子回頭,隻是跪在瘦馬的屍身前默不作聲。齊枝關上暗門的時候,舞勺的衣裳已經燃起來了,他仿佛絲毫不覺疼痛,在齊枝的視線中慢慢化作一張剪影,昏暗不定。他和瘦馬的關係已經無從知曉,隻是這兩人到底沒能被生死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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