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0 更新時間:17-12-19 19:11
已入深夜了,新梁鎮上一片靜謐,一片漆黑中隻有守更人的巡夜燈籠發出朦朧的點點柔光。照亮著不大的一片區域,人走過後,又重新被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掩蓋。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直到今日任然是淅淅瀝瀝的落著。天色由於厚重的雲層顯出詭異的暗紅色。像血光一般鋪天蓋地的向人壓來。
一條人影快速的穿行在低矮的房頂上,一排排如浪潮一般的屋頂在他的腳下遊過。
那人影雖然快速,但可以明顯看出時不時的腳步虛浮的情況,仿佛他不是輕功卓絕的高人,而是一個才學功夫根基尚不穩的毛頭小子。
影十七咬牙忍者嘴裏翻湧而上的血腥氣,雙手使勁抬了抬背在身後的林雲清,額頭的虛汗不斷的冒了出來,糊在睫毛上刺痛著雙眼。
他已經接連跑了四個時辰,對原來的他來說,就算背著林雲清,也是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工作量。
但是現在……
已經整整五天,每天一碗清米湯果腹的日子,已經讓他連提氣上躍的動作都快做不出來了……
眼前是一片龐大的暗紅色夜空,僅憑著內力能夠看清近處的一個個模糊輪廓,再稍遠些的,全都被吞沒在了陰影中。這虛虛實實的黑暗之中,影十七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棉花上,遠處對不準焦距的黑暗讓他的頭腦一陣陣發黑。
真的好累,身後的人既是負重,也是他賴以生存的唯一信念……
憑著記憶,路過了鎮上他光顧得最多的那間藥局,大量藥材近在咫尺,且院中多有名醫駐紮,這麼多人肯定能想到好的辦法救他的林少爺。
但是,他不敢進去,憑他現在的狀態,進去偷個藥都是勉勉強強,雖然護院都是些武功低微的莽夫,但人多勢重,稍不注意控製不好局麵,就會將他們倆完全暴露在天一教的視線下。
他繼續往前趕路,終於按著記憶裏的路線找到了藥局附近的一家小小的醫館。他記得,裏麵的郎中是一個老頭,毫無威脅力,大不了一刀殺了……
輕巧的翻身、落地、化作一隻貓兒蹲伏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不費吹灰之力,那小小的鎖頭就淪為一坨廢鐵躺在了地上。影十七背著林雲清閃進屋內,反身將房門輕輕關住。
腳不點地的找到了那老郎中的臥房,直接抬手一把鎖住那老頭的咽喉,讓他在驚懼之中醒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給我的朋友治好病,我保你無事。若亂嚼舌根,翻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殺了!”
那可憐的老頭滴碌碌的轉著自己的眼睛,苦於他頭不能點,口不能言,隻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聽明白了。
影十七扯過老頭,反手在脖頸後疾點三下,這才丟開那老頭,冷著臉站在一邊。
那老頭年紀一大把了,卻在夢鄉之中被這樣嚇了個半死。穩住心神暗暗慶幸著自己沒被這莽撞的小夥子嚇死,想要咳嗽一聲,但突然發現怎樣都出不了聲音。
他好歹也是大半輩子的郎中了,當然知道這是被人點了啞穴,定了定心神。抬頭終於看清了那個一臉冷意的青年。
在那青年的背上,還趴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手腳都軟軟的垂著,隱隱約約的有一股帶著血腥氣的腐敗氣息彌漫出來。
老郎中迅速的伸手放下了所有的窗簾。再帶領他們走到內間藥房裏將燈點亮。直到燈亮起來,他看到了背上青年灰白的臉色後,才知道這人實實在在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了。再不出手相救肯定拖不過三日。
暗暗歎息一聲,搞那些打打殺殺的幹什麼,白白浪費了那一張英氣的麵相。
待到將林雲清安置在榻上,老郎中這才發現其實另一個青年其實也到了強弩之末的局麵裏。看著他努力打起精神站在牆角的樣子,老郎中就忍不住將平時看診的椅子給他端了來。
醫者仁心,就算是威脅過他,但仍然是一個本性不壞,重情的年輕人啊。
郎中嗚嗚了幾聲,扯著影十七的袖子示意解開自己的啞穴,在一聲極小的風聲之後,郎中驚訝的發現喉嚨中那難受的阻滯感已經完全消失了!
可那青年根本就像動都沒動一樣!這樣快而輕的速度,如果他對自己起了殺心,那自己可能什麼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可他畢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盡管心中驚訝,但麵上卻是半分也不表現出來。淡定的道了一聲“多謝”,也不管影十七接不接受那椅子,老郎中徑直坐在了林雲清身邊。
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剝下外衣之後,一片黑紅的紗布赫然出現在眼前!
影十七驚了一跳,急忙奔到床邊,一把拉過林雲清的手,緊緊握住!
他顫抖著雙唇驚呼:
“他竟然出了如此多的血!怎麼可能!!”
他原本以為,林雲清已經受傷多日,且每日都覆著止血藥粉,這才冒險一搏將他直接背出來看醫……
懊惱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如果將他抱出來可能就不會流這麼多血了……
而影十七自己也不想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是根本無法堅持抱著林雲清走這麼遠的,如果這樣,他必定累死在途中。
人命關天,老者也不廢話,直接動手將那紗布緩緩揭了下來,而出現在眼前的場景,縱使他行醫這麼多年,也不禁嚇了一跳。
黑乎乎的血洞赫然呈現在眼前,不隻是那三角形的傷口,甚至於周圍幾乎半邊腹部都呈現出一種瀕死的黑色。而血洞周圍的皮膚被鮮血泡得發白、發皺,一條條的褐色血線就沉積幹涸在那皺褶之中。
如此可怖的情景讓影十七當場悲呼一聲,過大的刺激險些讓他立刻暈厥過去。
他強忍著心裏快要撕裂般的劇痛,血紅著雙眼死死盯著那恐怖的創口,有某種悲傷爭先恐後的要從眼裏冒出來,憋得他青筋凸起,堵得他眼眶欲裂。而他能做的,就隻有將林雲清的手緊緊的攥在懷裏,死也不放開……
郎中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天下間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凶器。看創口形狀,應該是一把有著三片刀棱的三棱刃。現在麻煩的是,創口周圍的肉已經壞死,隻能將它們全部剔除,但是,後果就是一個直徑不小的血洞啊,這血洞,該如何去補?
為今之計,隻有用鹿皮暫時補上,然後立刻前往四川唐門。隻有那裏的百靈泉才能快速的生長皮肉,讓他早日痊愈。若是到不了唐門,則頂多多活一月,而這多出來的時間,帶給他的也全都是折磨。
老者看著跪在床前幾欲暈厥過去的影十七,長歎一口氣,唉,生死由命,全看造化了。
郎中從珍藏的藥材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鹿皮,鹿皮製作方法極其複雜,所用藥材的量極難把控。所以,這可以替代人皮的珍貴藥材現下是少之又少,而郎中沒有絲毫猶豫就奉出了自己僅得的一塊鹿皮。
這麼多年,半分都不想再去想那個地方,就算那裏養育了他,教會了他一技之長,但他依然再也不想回憶……
但現在自己已經黃土埋到脖子了,無所謂了吧,用自己的名字再最後救一人,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了。
這不是迫於影十七的威脅,這麼大把年紀了,也不在乎生不生死不死的了。他隻是看到影十七如此痛苦的樣子,又想起了當年老伴去世時那如同捶心一般的痛苦……
當年他也是不眠不休的守了老伴七天七夜,但仍然等不回她醒過來再叫他一聲老頭子……
老者清明的雙眼中,隱隱泛出點點水光,輕歎一口氣後,換上特製的袖子緊窄的短衣,拿起小刀,轉身凝重的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創口,囑咐了影十七幾句,便動手將刀子淺淺的埋進那傷口中……
經過近兩個時辰的緊張治療,老郎中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幾乎要瞬間栽倒下去。影十七通紅著雙眼,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救命恩人一樣,隻死死的盯著床上的人。老者歎了口氣,也不在意影十七的無禮,隻自顧自的穩住了腳步,踉踉蹌蹌的走到一邊坐下。
旁邊的位置剛剛空下,影十七立馬膝行兩步占據了老者原來的位置。雙手牢牢的抓著林雲清的手,手裏的冷汗就像水洗一樣的流著。把兩人相握的地方弄得濕漉漉的,一點也抓不住。但影十七倔強的要死,雙手絲毫不肯放鬆,完全不理會手部肌肉酸軟的抗議聲。
影十七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這麼愛哭的人,事實上,今天流下的眼淚幾乎超過了他過去二十年的總和。本來不想這樣軟弱,但一看到他那樣毫無生氣的樣子,一看到那血淋淋的血洞,他就忍不住狠狠的自責。
自責自己沒有早點把林雲清送下山治療,狠自己要將林雲清放在背上趕路,也狠自己對於現在的境遇毫無辦法……
影十七將自己的臉深深的縮進掌心裏,讓林雲清冰涼的手牢牢的貼著自己的麵頰,隻有那瘦弱手腕上的微弱脈搏,才能當作現在唯一的定心丸……
林雲清的腹部上,已經沒有了開始的猙獰,取代血洞的,是一塊顏色黑紅的鹿皮。鹿皮用細細的羊筋線連接在皮膚上,堵住了那一腔洶湧著往外湧的鮮血。
詭異的黑紅鹿皮在周圍已經泛烏的皮膚的映襯下,像極了一個吸食著林雲清精神氣的黑洞。就像一個詛咒,隨時準備著取掉林雲清的性命。
老郎中連喝了三杯茶,才終於緩過勁來。隨意的用沾滿鮮血的袖口擦了擦嘴角,對著還跪在地上發愣的影十七說道:
“孩子,他現在的傷口隻是用鹿皮補上,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你還想要他活命,則必須在一月之內趕到四川唐門,用那裏的百靈泉水泡上七天,才有可能撿回一條性命。”
從頭到尾,影十七一直保持著跪在地上,雙手緊抓著林雲清的手貼在自己麵上的姿勢,頭也深深垂著,安安靜靜的,對外界沒有絲毫反應,仔細一看,仿佛連呼吸也沒有讓他的身體起伏分毫。
老者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動手寫了一張紙條,親手放進了影十七的包裹裏,轉身進了內屋。
他的年紀大了,今晚上又是被驚嚇又是救人的,早就把他一把老骨頭折騰了個夠嗆。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休息啊!休息!
臨走前,他送了最後一句話給影十七
“到了唐門後,記得報一聲王衛風的名號,再把我寫的信交於門人,他們自會幫你的!”
隨著老者走後,整個房間就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燈花偶爾發出噼啪的微小聲響。今夜的風,微微有些大,偶爾會從窗縫中泄露進來,吹亂了一室燈火。
而那個不動不挪不聲不響的青年
在偶爾的明明滅滅中
照亮了滿臉隱約的水光。
在又一陣微小的風中,脆弱的燭火危險的晃了晃
一片衣袖輕柔的拂過,室內又重回了深夜特有的寂靜、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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