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83 更新時間：16-11-06 08:08
夜裏太子與阿碧躺在船艙裏。太子睡不著，呼吸打在阿碧耳側，“你與明秀何時相識的？”
“不久之前。”阿碧應他，“他待我挺好的。”
太子不虞，卻也不敢表現太過，“他這人有點假。衣冠禽獸。”
阿碧沉默了下，決定不再開口。
太子又懊悔了起來，何必急著中傷。不論何時，阿碧的心意才是第一重要的，“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你如果喜歡他，我們以後也可以再去煙花三月州。”
阿碧這才願意回答，“去明月樓。”
“好。”太子一口應下。也不管明月樓還有沒有明秀。
“你……”阿碧似是想要問什麼。
“我。”太子回道，“我……喚司馬徹。”
阿碧答他：“我其他的都不記得了。隻知道別人叫過我阿碧。還有。我必須要尋找長生。”
“為何必須要尋找長生？”
“感覺，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就會消失。”
太子一驚，“消失？”
阿碧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就是，我不再是我。我再見到你，也不會認識你。”
十方三世。青冥浩蕩。河漢西傾。玄厲太子再也遇不到他的阿碧。
太子駭得雙手緊緊抱住阿碧，“我們這就去找長生殿主。先回冬山。我父親該知道如何渡虛海，尋碧蓮。”
……
白帝城。
南宮璃死訊傳來。明秀將卜詩一事與白帝說了。
“恐怕江湖中有人心懷不軌。”
“近來異動頻繁。”沈容與明秀並立欄杆，“恐是因為，那一位要來了。”
“那一位？”明秀不解。
沈容眼神深邃，“無情碧樹，漠漠無知。”
明秀悚然一驚，“已是百年？”
白帝歎氣，“人世倥傯。”
明秀今年不過四十，雖然聽說有關青帝的種種傳聞，卻沒有機會遭遇上一個百年的青帝入世。
“青帝入世，真有如此可怖？”
“也未必。百年一代青帝。有邪有正，代代不同。”
“青帝之位是代代相傳？”
“不是。青帝一直是同一個人。”
“那為何……”
“百年而死。返而複生。周而複始。是為歸元。”
“……”明秀仍然覺得玄奇，凡人皆有一死。代代複生的青帝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那麼，執意尋找長生的阿碧，又與青帝現世冥冥之中有著什麼關係呢？
“青帝現世，阿碧便是其中關鍵。”
“阿碧現與太子走了。”明秀想起這事來就有些惱火。
“他會回來的。”沈容篤定，“他的目標並不在冬山。”
……
前往冬山，必經鏡湖。
要過鏡湖，先有靈山。
阿碧與太子決定上靈山入住華嚴寺。太子與華嚴寺主持空林也有些往來。
“江湖四大千金難求之事：白帝一言保薦，明秀公子撫琴，空林大師講法，紫衣無患殺人。阿碧，聽你描述，除卻紫衣無患，你今日怕是要占個四分之三了。”
阿碧走在太子身側。腦中卻是想到自己懷中的馬鈴。照明秀所說，紫衣閣內由鈴聲定身份，莫不成，他這個鈴鐺就是那個紫衣無患的？
隻是，為什麼紫衣無患的鈴鐺會在他手裏呢？
阿碧難解自己身上的重重謎題。華嚴寺莊重古樸，香火長旺。阿碧走過大雄寶殿，過往今三佛金身恢弘，南海觀音檀露欲滴。十八羅漢長列，塔寺高聳，石碑不語。
阿碧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出寺。到了後山。
一片荒敗之景。鬆林如濤，風吹鴉響。夕陽西照。
阿碧隨手撿了一個鬆塔，放到了太子手心。
太子有些驚喜，“定好好珍藏。”
阿碧無所謂，“每年都有。”
“此處卻不會年年再來。”太子一片深情，卻突然一頓。
……
“我找你找了很久……阿碧。你知道我這些天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怎麼會怕呢？你是怕我嗎？”
“元定。我會保護你。我愛你。不論發生什麼，我都相信你。不會拋下你。我知道我說了你還是不信。可是你也不知道，你對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
“阿碧。”
“這一次，我會保護好你。”
……
“阿碧最近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你竟然不信朕。”
“你竟然還是不信朕。”
……
“你……”
“我。是我瞎了眼。”
……
司馬徹後退一步。覺得心口絞痛地厲害。眼前一片昏暗。涼寺初遇阿碧那一刻的心痛之感再度鋪天蓋地而來。讓他無法呼吸。
為什麼？這種悔恨？
“司馬徹？”
少年阿碧站在太子身邊，神色擔憂，“司馬徹？”
太子臉色難看，“阿碧？”
“司馬徹。”阿碧不解，“你還好嗎？好幾次了，你臉色都不太好。是不是該看下醫生？”
“不……不需要。”太子道，“我可能。不，沒什麼，就是偶爾的毛病。”
“偶爾發作的病也是病。”阿碧神色認真。
太子喘氣，看著阿碧少年皎潔的臉，“這個病。我很小的人就有人說過了。那個時候就說治不了的。”
阿碧皺眉，“什麼病。這麼難解，是毒嗎？”
太子微笑，“不，可能比毒更難解。”
阿碧不解。
太子伸手輕觸他臉頰，“誰管他呢。反正不會死。解不了也無所謂。”
阿碧輕輕扇動蝶翼睫毛，“是麼。”
“不說這個了，我們去禪房。明日再尋空林。”
……
入夜。阿碧起身，推開禪房的木門。
吱呀聲伴著月影搖晃。暗香浮動，桂子飄香。
阿碧披上了太子玄色的衣袍，沿著孤冷的月色靜靜地走，走過十八羅漢威武堂堂，佛像無言，黑暗中，一切慈眉善目皆化為猙獰可怖。
藥師琉璃前，空林一身袈裟，輕誦佛法。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綱莊嚴過於日月，幽冥眾生悉蒙開曉，隨意所趣作諸事業。”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阿碧手執一柄燭光，輕聲道：“長夜安隱，多所饒益。”
空林向他看來，道：“施主研習過妙法蓮華。”
阿碧點頭。
空林看了他一會兒，一陣風吹過，燭火一隱，光影閃爍。
空林看著阿碧的眼，“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阿碧回：“無愛無怖，人生八苦。輪回是為？”
“為洗淨業障。”
阿碧不信，“菩提本明鏡，何處染塵埃。”
空林看他，“為體驗眾生苦。”
阿碧道：“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生死纏縛。我本明鏡。現如今，滿是塵埃。”
空林道：“便解纏縛，放生死。無我無相，無欲無求。”
阿碧眼神有些冷，“我已解纏縛，放生死。仍要求苦。”
“何苦來？”
阿碧手秉燭光，“無相無我。可我要我是我。”
空林歎息，“何苦來。”
阿碧執拗：“弟子不才。無能修佛。”
空林恨他，“非無能。是無心。”
阿碧應承，“弟子不才。無心修佛。”
藥師琉璃寶相剔透。光影流轉。身披玄衣的少年執炬離開。逆風而行，燒手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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