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曾念

卷一·風華如斯  第一章 落花無聲（3）

章節字數：2114  更新時間：16-08-11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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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羌無聲的生命中沒有嶽於歸，或許那種順遂，就將伴隨他的一生。

    他的父親，一生隻娶了一個女人，隻有兩個兒子。諾大一個鎮國公府，隻有他母親一個女主人。沒有妻妾間的勾心鬥角，沒有嫡庶之間的明爭暗奪，他與兄長自幼便親厚可謂是兄友弟恭，生長在這樣幹淨的國公府，成就了羌無聲淡薄的心性，因為擁有的太多，讓他的渴求變得很少，不爭，無盼，少念，是他性格裏的優點，卻把他推到了心死神傷的境地。

    上一世，他與太子嶽於歸成婚前從未見過，成婚那日下了一場好大雪，銀裝素裹皚皚無垠，他身著火紅的喜服走向那個人的時候，就像一枝嚴寒中傲立的梅。對上那人的眼眸，抬手輕輕拂去了對方珠冠上沾到的雪沫，隨著他的動作，珠串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時間他好似受到了蠱惑竟有一刻晃神，那時他曾想，或許他們能一輩子的，直到鬢間染上霜雪的痕跡，直到呼吸靜止的那一刻……他以為他們會相扶相持走過那一世剩下的年歲，即便不相愛，也能相知的，因為那人的身上有他喜歡的氣場，一種與他相合的氣場。所以，他見他的第一日，看他的第一眼，他便對他笑了，懷著祈願，笑得美好。那時候，他看到嶽於歸的臉上有些複雜的東西，卻下意識的沒有去想那些複雜究竟意味著什麼……

    婚後三載，他如願了。至少，那時是如願的吧。

    嶽於歸對他很好，好得甚至是縹緲的。

    他沒有被拘在後庭過著與後宮女人吃醋爭寵的日子，相反，那三年裏他和嶽於歸一起去過南邊治理水患，到過北漠邊境犒賞三軍，隱藏身份暗查科舉，尋訪過普通人家，也改良過農業生產……他花費了全部的心力，去幫助那個至尊之人去治理他的天下，甚至親上戰場替他開疆擴土。可是，他卻沒能等到天下歸一的哪一天，與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同享尊榮。等來的是……半生畸零，家破人亡。

    不知從何時起，他真心的喜歡上了那個人。可能隻是因為，婚後第三年的那個中秋之夜，他和他不帶一個侍從，偷偷溜出皇城，在明月下祈願放燈，那人在他們點燃的天燈上寫下了誓言，他說：山河為聘，上天為媒，朕之餘生，唯君不負，獨願這太平人間，伴君歲歲年年。

    也不知從何時起，每每想起那個夜晚，那盞天燈，他就好像被人挖心蝕骨般痛徹心扉。他騙了他，終是騙了他……第七年，他看到長眠在冰棺裏的少年時，他終於明白了，並非帝王無情，不過是他遲了一步走進他的心裏，所以，他活該犧牲。

    晚至一步，便是遲了一生。

    羌無聲四歲時分別向江湖中赫赫威名的兩人拜師學藝。其中一位是南疆醫毒無雙的蠱醫鳳九淵，至拜師之日起，他便隨此人修習醫毒之術。隨著他四方征戰，除了揚名四國之外，在江湖上也有一個名號，鬼醫聖手，不死不醫。天下之大，能夠讓那冰棺中的少年醒來的人，卻是寥寥。除了他已故的師父鳳九淵，師兄鳳長離，或許他就是那最後的希望了吧。他記得嶽於歸帶他來到那個山洞中，他見到那具冰棺的時候就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他對他的利用，從來不是什麼打天下守江山，他對他的好也從來不是什麼心之所係，自始至終，自己存在的價值，就是有一天替他喚醒心中的摯愛，喚醒，冰棺中沉睡的少年。

    可那時，早已彌足深陷的他居然真的打開了那具冰棺親手治好了那個了無生氣的活死人……親手，救了那個後來讓他家破人亡不共戴天的仇人。而這一切，嶽於歸甚至從未真正開口去要求他做什麼，他隻是看到了他略帶期盼的眼神，竟不由自主……

    嶽於歸不知道，在羌無聲救人的時候，他有了他的孩子。嗬嗬……是啊，一個男人怎麼會有孩子呢？他當然不知道，那個懷著與他一生相守心願的人，悄悄用鳳九淵告誡過他不可使用的危險禁術改造了自己身體的構造，為的就是替他生下一個孩子。因為與他在一起的七年時間，嶽於歸從來沒有碰過別人，他登基已經七年之久，膝下卻沒有一個孩子，若他們百年歸老，西禾的江山社稷應當如何？可知道少年的存在之後，他們之間的回憶，熟悉的生活場景卻都變了。仿佛從那一刻起，他們之間沒有溫情，隻有謀算。羌無聲很想嘲笑自己，原來……原來……不過他是一廂情願。

    那時的他心痛如絞，卻還沒有萬念俱灰。他想生下那個孩子，身為醫者，他沒有辦法輕易的去抹殺一個生命。可是到最後，孩子並沒能生下來。為了救治少年，他消耗了大量的內力為他疏通經絡，讓血氣順流，短時間內身體便會虛弱不堪。少年醒來的那一刻，還帶著沉睡之前的記憶，在他昏睡前的最後一刻，少年心中所想的依舊是護住嶽於歸。是的，少年之所以重傷沉睡，是因為當年生死之際舍命相救嶽於歸的緣故。所以他醒來的一瞬間，居然還大喊著讓嶽於歸快跑，身體也還是下意識的護在了嶽於歸的身前……

    一個人為了救你甘願舍棄性命，你會不愛他嗎？就算那之前從未愛過，之後呢？感動之後呢？

    羌無聲覺得自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他悄悄離開那個山洞，不願再聽，不願再看。可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身體衰弱到站立行走都困難的他居然遇上了山中野熊。想他羌無聲，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同行走在街市中一般悠閑自在的人物，居然，居然！有一天會在一頭野熊的襲擊下差點喪命？！最終身體力氣耗盡的他，看著那即將拍打在自己身上的熊掌時，他嘲諷的笑了。可那時，他活下來了，因為他師兄鳳長離及時趕到救了他一命，可腹中的孩子……卻最終也沒有保住。

    可活下來的羌無聲卻曾經想過，或許那時候自己死了還好些，至少不會禍及一門，讓羌家被汙通敵叛國一族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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