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6 更新時間:17-05-07 19:11
世人都道楚王雖是紈絝,然而心底善良,與他王兄一般宅心仁厚,若不是權臣左右定不會到了如今的局麵,所以百姓恨的是當朝太尉,恨的是楚國權臣,卻不會恨王。如今奉酌卻站在楚承祿麵前,一字一頓得對他說:“大王,狠心。”
楚承祿才是這天下最狠的人,太尉也好,央華也好,都是他的棋子——他不會下棋,卻能數棋,棋盤上的子被他捏在手裏,翻來覆去,仔仔細細摩挲了多遍,一顆不少,心裏有數。
奉酌透過他的眼睛,終是看到滔天的巨浪和陰沉的深淵,剖析開來隻有黑色,並無良善。
“你和葉慕林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奉酌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從不曾一次性講這麼多話,入了楚宮倒是說得越來越多了。
“這就是你查到的吧?”楚承祿嗬嗬得發笑,“我的母妃當年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因為那件事,她被我的父王打入冷宮。那個時候她已經懷胎八月有餘,為了保下孩子她隻能和葉家聯手,而她需要一個聯手的籌碼。正巧,當時葉夫人也有孕,生下的是龍鳳胎,母妃托人將其中一個孩子偷進宮,又用催產的藥提前生下了孩子,都是男孩••••••”
“大王•••”奉酌聲音又顫了顫,“你到底是楚王的孩子還是•••”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又梗在喉間,說不出來。
楚承祿說得平靜,像是在敘述旁人的故事:“酌酌,你怎麼不問,那件錯事是什麼?難道你不好奇?”
“••••••”奉酌不好奇,他已經知道的足夠多,這楚宮的秘密太多,好奇,隻會把自己的性命也填進去!
楚承祿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柔聲安慰道:“酌酌,你不用怕。寡人從前便說過,寡人不會害你,就像沒有害你哥哥那樣。”他拉住他的手,往殿外走,“來,寡人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他給他看的那件東西,就是楚縉生前畫的那副畫——畫上有桃花,春光盡頭站著的人,藍衫如玉,手上執筆,正在作畫——這副畫一直放在思君殿,然而奉酌在這住了許久也不曾發覺過。
“酌酌,你認識畫上的人嗎?”楚承祿問他。
“•••認識•••”他想他是認識的,畫像栩栩如生,畫上的人不曾見過,但隻此一眼便有血緣靈犀,那畫上的人篤定不錯,是他的叔叔,奉絮,奉行雲。
“是啊,你認識,這就是那個畫師,是你的叔叔,而我母妃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以為聽懂了父王的暗示,在思君殿放了一把火••••••”
“放火?”
“是啊,當年思君殿第一場大火,是我母妃放的。當時有傳言說奉畫師是別的地方派來的細作,母妃以為父王是真心想要試探這個畫師卻又遲遲下不去手,所以母妃幫了他一把,她在思君殿放了火。這的確是父王計劃之中的事,父王也的確起了想要試探的心,母妃不曾做錯,她所謂的‘做錯’,隻是錯估了君王的感情,當了替罪羊罷了!”楚承祿想得透徹:“罪魁禍首是父王,但父王沒辦法怪自己,他隻能找個人、找個人來怪罪••••••”
君王之家,從來感情寡淡,可憐的是他母妃,耗盡了半生來愛一個人,又耗盡了半生來恨一個人。
“寡人始終記得母妃死的那天•••終其一生她也沒能走出冷宮,她死的時候,就在那個陰冷的角落裏,睜大眼睛遲遲不肯咽氣,她說,她要再見父王一麵。她說她恨,也怨,卻還是愛著他,沒有辦法,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拉著他一起下地獄••••••”
那天晚上,楚承祿拉著他母妃的手,看著母妃死死盯著冷宮的門口。她在等,等著楚縉來,隻要楚縉來,她就給他解藥。當初給楚縉下毒的人也是她,蛇蠍美人,她的確是個蛇蠍,卻算不上美人。楚承祿記得她死的那天很狼狽,身上的傷口有些都已經腐爛發臭,根本沒了一個美人該有的樣子,眼神裏剩下的,全是怨毒。
病入膏肓,她喘著粗氣死死抓住楚承祿,眼睛盯著大門,就這樣等了一個晚上,等到第二天天明,傳來的是君王崩逝的消息,沒想到,楚縉倒是死在她之前••••••
“祿兒,你放心,殺人的刀母妃交給了別人,你不用怕•••”
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個,其實還有一句,留給楚縉的話。那句話被她用血寫在白絹上,寫的隻有一個字,怨••••••
怨的不隻是楚縉,還有這個楚宮,還有命,還有她自己——她原是江南煙雨裏一個嬌麗明豔的女子,一雙眼睛生得水靈,讓人看一眼就陷在裏麵,柔情的美,高貴的美,惹人憐愛。說是蛇蠍美人,首先也是個美人。
有些話奉酌不該問,但他不得不問:“所以,她真的是你的母妃••••••”
楚承祿轉過頭對奉酌輕笑:“你說,她這般愛著我的父王,又怎會•••”
剩下的話無需多說,奉酌已經明白了。
“你知道寡人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嗎?”楚承祿問的問題也不合時宜。
奉酌搖頭。
“因為我們一樣。”
“一樣?”
“一樣因為一個身份而終其一生也無法逃脫,無法逍遙自在。就像你看一眼就知道這畫上的人是你的叔叔,就像旁人看一眼,就知道你是奉氏。你們奉家的人太好認,隱姓埋名都不行,改頭換麵也不行,你姓‘奉’,身上流的就是奉氏的血脈,就算是剝皮抽經,也改變不了,就像寡人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一樣••••••”
“可•••可大王是幸運的•••”
“是,是幸運,什麼都有。”楚承祿的眼神也變得怨毒起來,“可我最恨的就是這幸運!讓我什麼都不能訴苦!讓我什麼都不能怨!因為沒有可怨的、可苦的,可那些旁人看來的好處,不是我要的啊!我說什麼,你讓我說什麼!我說了,就是瘋子,就是傻子!”
世人羨慕他人擁有的,又覺得難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得到的,卻又視而不見,這就是人世的苦,永無止境——得到最多的那個人,是沒有抱怨的權利的,因為他要是抱怨,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在瞎說,不存在感同身受的道理。
“我不能怪母妃,也不能怪父王,更不能怪這個身份,所以我怪你!”楚承祿又開始不講道理了。
“怪我?”奉酌奇怪。
“是,是!就怪你!怪你逼著寡人把這些講出來!”
“是大王要講的。”奉酌無辜,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說。
“不管、不管!就怪你、就怪你!”
“••••••”奉酌不想理他了。
楚承祿見他轉身就要走,連忙扔下畫,追了上去:“酌酌!好了,好了,你別走,寡人方才都是說著玩的,這樣吧,寡人告訴你一個畫裏的秘密!”
“不聽。”奉酌扔下兩個字,待會聽了又要被人責怪了。
“那寡人帶你去玩,你別生氣!”
奉酌深深歎氣,他越來越看不懂楚承祿了,這個人,明明方才還在傷心,怎麼轉眼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他真懷疑,那些話,那些故事,是不是全都是楚承祿臨時編出來的。
“大王剛才說的話,都是玩笑話嗎?”
“不是,隻有‘怪你’這一句是玩笑話。”
“不信。”
“你信!你幹嘛不信!”楚承祿一臉委屈,“你要是不信,寡人就判你一個忤逆之罪!”
“大王方才說不會害我•••”
“呃•••”楚承祿抖了抖袖子,輕咳幾聲,“咳,不鬧了,寡人帶你再去見個人吧。”
“誰?”
“韓鵬。”
韓鵬是將軍,也是奉酌在邊塞的舊友,沒想到楚承祿把他召回來了。
“寡人已經派兵援助燕國了,這次把韓鵬召回來,也是商量要事。估摸著,他應該在和仲父聊天,寡人帶你去看看吧。”
“大王不是一直躲著太尉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楚承祿立馬點頭:“酌酌說的有理,那你自己去吧,寡人繼續在你這裏待會。”
••••••奉酌覺得,自己以後還是應該和以前一樣少講話。
作者閑話:
關於楚承祿身份的事情,在後麵就會完全說明的,反正這章透露的也夠多了,仔細看得話應該也能猜出來。
畢竟楚承祿的性格和楚縉這麼像,怎麼可能不是親生的,對吧,至於另外一個孩子去哪了,那就是後麵再說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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