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7 更新時間:16-08-15 19:41
要說肖詩雲什麼時候對這東西感興趣,其實他自己都說不清,當蘭醫生問起他時,他會使勁回想著每個觸發點,做著一番附和邏輯的理性思考,然而好像每個觸發點都很重要,每個又都不重要,仿佛是溫水煮青蛙,潛移默化般,它就融進了他的生活。
小提琴,自清代晚期就隨西洋古典音樂飄洋過海來到中原,它的音色獨特優美,演奏方式又極其優雅,然後經過一些特殊人群的傳播後,便打動了不少中華兒女,同時也吸引了不少西洋音樂愛好者的學習,由此,這樣一種西洋樂器便開始在中華大地慢慢傳承下來。
傳說喬家從晚清時代就開始放棄之前的古琴製造,開始以製造小提琴為祖業,傳到了喬新傑那一代,已經是第七代了,然那時大清氣數已盡,卻又到文化百廢待興的民國時期,於是喬新傑就成了北平一代的有名製琴師,一時間造琴無數,盡進了大戶人家院門,因此他也收了不少弟子。
若說除了製琴,喬新傑本人倒也平平無奇,不過是匠人匠心,盡善盡美地完成每一件作品,直到那軍閥割據的年代拉開序幕,年過古稀的喬新傑卻遭遇此生最難過的一劫。
那日晚上他好容易完成了自己最心愛的作品,這件作品無論是麵板還是背板的木料,都是他尋了好久才得到的一件百年好料,經過他二十年風幹後才製成了白胚琴身。當他正欲將新調製的油漆刷到琴身上時,卻聽院門一聲巨響……
他向著窗外望去,隻見是門倒了,隨後又進來一些軍人兵馬,位列兩端,最後又走進來一位穿著華麗軍裝的男子。
那男子進了喬新傑的屋內,隻見滿屋掛著琴,便讓其奏響一曲聽聽。
喬新傑笑了,隻道自己隻會製琴,不會拉琴,若是長官喜歡琴,可贈予一把上好的琴,再師從名家學習學習。
那長官一聽,便覺此人是在侮辱自己,便二話不說,一槍打中喬新傑的腦門,瞬間那老人就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而那把琴……
“而那把琴……掉在了地上,居然發出了恐怖的悲鳴,嚶嚶嚶嚶嚶嚶……”
肖詩雲坐在蘭醫生對麵,比劃著手,很認真的回憶那日聽過的故事。
蘭醫生隻是嚴肅的盯著他,腦中進行著一係列的思考。
如果用精神分析學派的話說,不管病人是怎麼想的,首先要分析病人心裏障礙的原因,因為隻從外部行為上去改造,精神病患者是無法治愈的,更何況眼前這人,並不像是傳統的精神病患者。
“所以說……你認為這個故事就是讓你產生異常的主要原因之一?”
蘭醫生將手上的錄音筆關掉。本是敲著二郎腿的他突然站起來,走到茶水間衝了一杯咖啡後又匆匆走過來,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
“雖然說不是直接原因,但是多少有些關係……吧。”
肖詩雲怯懦的說。
“恩,好,不急不急,你繼續說就是。”
蘭醫生示意讓肖詩雲繼續,又開了錄音筆。
於是肖詩雲看著桌子對麵那魔性的f孔,它正瞪大眼睛笑著自己,還伸出自己的手,在琴身上撓來撓去,又伸出腿腳跳到了肖詩雲的脖子麵前,緊緊摟著他,整個琴身向肖詩雲臉上蹭著,這讓肖詩雲無奈的耷拉著脖子,思緒又再次回到了六年前。
那日月朗星稀,涼風徐徐,南大信息學院新生與其他幾個學院新生舉行聯誼,集體在紫雲山莊上租了一間小茶屋,通宵達旦的遊戲。那時正值中秋國慶,山道上隻留下熱鬧以後的一片冷清,同學們為了追求刺激,獨起一桌,在桌子中央點起蠟燭,學那島國昭和年代的民風,說起了鬼故事,也就是那日,肖詩雲見到了他命運中的女神,賴依依。
賴依依是經濟學院金融係的新生,長發嬌小,麵相乖巧,形如弱柳扶風,笑如三月初桃,而且內裏還透出一種特別的感覺,也正是這種感覺,吸引了肖詩雲。當時他大腦裏隻想著在茫茫人海遇上如此貌美如花純潔無暇的姑娘,如果能與她談上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就算掛上七八科,那也值了。
瞬間初戀這片楓葉就被動情的風刮到了肖詩雲的心湖上,泛起一片漣漪。
“……原來喬新傑沒有完成那最後的作品,在那個軍閥開槍的一刹那,自己的靈魂就附在了琴身上!”
賴依依說到這裏的時候,周圍的一個女生覺得無聊打了一個很長的嗬欠,眾人看那牆上的鍾,已經是淩晨四點了。賴依依見自己的故事被打斷,便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一時開始冷場。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邏輯不通麼?”
肖詩雲扶了扶眼鏡,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成功的吸引了賴依依的注意,隻見賴依依疑惑地看著自己,希望他能說下去。
“其實我想說的,有以下三點:首先,為什麼軍閥想聽琴不去音樂會,而是來到這個做琴的鋪子。第二,喬新傑既然是在北平,為什麼會沒有聽音樂會的地方,北平是哪兒?北京啊!別告訴我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音樂會這種東西。第三,那時候的軍閥,不可能這麼沒文化,讓個做琴的拉琴,就算他沒接觸過這個什麼小提琴,也肯定知道古箏琵琶吧,腦袋怎麼會這麼方。張學良他老爸要是聽了這個故事,絕對分分鍾從墳墓裏爬出來……”
賴依依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同學,尷尬的笑了一笑,此時一陣風過,擄走了桌上的燭光,驚起尖叫聲一片。
待燭光重新點燃,肖詩雲再看周圍,發現那賴依依已經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卻是跑到窗前,與一個男同學有說有笑,隻聽兩人在窗邊竊竊私語:
“你的故事其實很有意思,從哪兒聽來的……”
“沒什麼意思,是我自己瞎編的……”賴依依笑笑說:“剛才不是都有人說了麼,邏輯混亂,經不起推敲……”說完賴依依一臉沮喪。
“世界上哪個童話經得住他人推敲?如此那便不是童話了……”那男同學趴在窗沿上,看著天空明月:“但即使這樣不也是讓人覺得美好麼?像快樂王子裏的燕子,你覺得燕子真的能聽懂石像的話嗎?石像真的會有靈魂麼?夜鶯真的會愛上人類麼?玫瑰真的需要血來染紅麼?我本人就很喜歡這些經不住推敲的故事,尤其是王爾德筆下的燕子與夜鶯,都是為了愛傾盡一生,憂傷,又是如此的唯美……想必那製琴師也是將所有愛都給了琴,最後自己的靈魂才會與琴合二為一吧……”
“我也挺喜歡王爾德的童話……”賴依依聽完他的話後便附和道,雙頰已是通紅。
賴依依左臉上有一塊小小的紅斑,那應該是拉小提琴留下的,別人戲稱為琴吻,喬新傑很快就注意了,詢問之下,果真如此。
賴依依摸了摸左腮,點點頭,又問:“你也喜歡小提琴。”
“喜歡啊,雖然我是彈鋼琴的。”
說到這裏,賴依依含羞低下了頭,嬌滴滴的問:“你都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是管理學院工商管理學新生,我叫喬新傑,你好。”男孩伸出了右手。
賴依依也伸出右手,左手卻驚訝地捂住嘴。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喬新傑爽朗的笑著,就像希臘神話裏從月亮上禦風而來的美少年。
“我是經濟學院金融專業的新生,賴依依。”
肖詩雲站在離他們兩三米左右的距離,本來他想找賴依依搭訕,高談闊論他的那些所謂思維邏輯,不料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談得居然還是些雲裏霧裏的東西,他不解,自己到底有哪裏不妥,情急之下就準備去拉身邊同班同學陸天的胳膊、
“哎哎,你說你說,他是誰啊!他們胡亂說些什麼呢?”
“你是在問我麼?”
肖詩雲一看那人,本以為是自己同班的陸天,沒想到居然是那個打扮得跟韓星一樣的男同學,這就是他與姚琰唐突的初次見麵。
“啊,對不起……”肖詩雲放開手:“我認錯人了。”
“沒關係,我叫姚琰,藝術學院美術專業的。”
“謠言?”
“對,姚琰!”
就這樣,那一天肖詩雲沒能和自己一見鍾情的女孩搭訕,卻意外的認識了姚琰。
“所以你想表達的是,那次聯誼給你留下了心裏陰影,我這麼解釋應該沒錯吧。”
蘭醫生一邊敲著二郎腿帶著節奏的抖著腳,一邊在桌子底下打著手機遊戲。
“要這麼說也沒錯了,總之,就是從那時起,我覺得我的人生就開始亂七八糟了……”
肖詩雲掰開了脖子上的小手,將它放到一邊。
“怎麼,他又在煩你了?”
蘭醫生注意到了肖詩雲反常動作,關切的問。
肖詩雲尷尬的笑笑說:“他經常這樣,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是幻覺,但是……太真實,我還是控製不住。”
蘭醫生此時考慮著這是不是強迫症的一種,又瞟了眼牆上的鍾,再看看肖詩雲:
“那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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