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2 更新時間：16-10-22 23:58
那一年和風依舊，重櫻如雪，他還是京都紈絝，多少卑微女子夢中的絕色香郎。
那一年和風吹過，急雨花瓣，香城廟前，她還是捕獸夾上掙紮的狐狸。
獵獵盛況，灼灼妖華，馬上的香郎梳著溫潤細膩的秀發，眼中說不盡的清水快意，櫻粉的微光漾起了紛迭的迷障。
那一天，她被夾住了尾巴的可憐樣子，就隨著這漫天櫻粉中三千的落彩，掉進了他心底冰封的塵埃。
“你是為偷油才到的這裏嗎？附近的和尚可都不是善人，不要再來這裏了。貢上去的香油，我看，今後也不必繼了，這破廟，我看了就不舒服。”
粉紅色的花海，對他已經不是無物。
正是在那一天，他輕輕說罷，繼而親手解了這隻小狐狸一場焚身的浩劫。
“舉手之勞罷了，不要回頭，我又不會傷害你……”
身上流淌著優雅的烏沉香，從那清水般明鏡般純粹的微笑中脫塵彌散到四方，每一處都迷人到了傾城的臨界。
她還是忍不住轉回了腦袋，那是她第一次記住人類的樣子，生的像一個日式人偶的男子，容貌如同櫻花粉皮那樣鮮嫩圓滑。
仿佛招展在枝頭注定無可褻玩，即使是在被風吹散的時刻，依然可以從心底守住最可貴的清純高潔。落紅淡香，像極了誰一不小心就弄散了千頁萬頁寫滿告白字跡的心形信筏，把他的容顏襯的如繽紛幻覺，完美的可以讓人不顧須臾。
如果世上有什麼值得她粉身碎骨，那就是在香消玉殞之前等到了最美的救贖。
和許多戀慕香郎的平凡女子一樣，小狐狸愛上了城主。
為了得到這個人類的眷顧，小狐狸尋找到令自己擁有人心的魔藥——飲下廟裏的香油。
這就可以。對她來說，那是嚐過多少次的滋味，簡單的有了甜蜜，仿若是得到了神明真心的祝福，把命中的邂逅都安排在了完美盛開的瞬間。
假如給我一個把今天定格的機會，我可以不再需要明天。
如果小狐狸有了人心，那一定是一顆奢念很大的心。
……
佛堂裏又迎來一度發情的季節。
等到前堂的禿驢們嘰裏呱啦到了一處，後堂就成了狐狸們談情說愛的地方。
“鏡子鏡子，最近有沒有妖怪跟你求婚啊？”
“要是遇到了會捕魚的就從了吧，水性好的妖怪最餓不著了。”
“你那麼高傲，一定是結識了了不起的大妖吧？”
有時這些成精的狐狸，八卦的很。
尤其是喊自己叫鏡子的小紅。
“妖？”
鏡子木衲的做出回應，想起了白天落櫻下的笑容，目光中閃過一絲留戀。
“人類的妖算不算？”
“人類！？我的天，你在發什麼神經，要是做寵物養倒還好，可萬一是遇到了屠戶……你聞出他的身份沒有？”旁邊的同類拚命的搖著她，“世上隻有我們狐狸調戲人類的份，今天竟有人類色誘到我們頭上來了，天啊，佛門不幸啊。”小紅拚命地搖著鏡子，愕然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當成汙物了。
“所以說他是妖嘛，別搖了，說起來他的身上透著奇香，長的又那麼俊朗，換做是你被色誘結果也一樣。”
“等等，”小紅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長的白淨，又佩香囊，你說的莫不是香城城主香城憶？他可不缺女人，是不是準備拿你開葷？”
一爪子拍出幾次元。
不過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那，我變成人類好了，聽說喝下這座廟裏的燈油就會有奇跡出現，真的麼？你比我生的要早，這紅塵中的人與事，唯你與人類接觸的更久。”
“想要變成人，隻要爬上去喝就可以了，”人心是世上最複雜的魔法，小紅愣是說的簡簡單單，“隻是到了紅塵中的妖精女子大多都沒有好的結果，畢竟是人妖就殊途。”小紅站在破廟透光的角落，月亮從牆壁上反下來，她不語，隻是幽幽道，“普通男人是這樣，更何況是他香城憶，有多少人像你癡心一片到他那裏回報卻是負心一件，或許，陌路的兩人，從一開始便有了結局吧，隻可憐我們這些卑微的女子總是那麼不愛惜命運，不想這就是誘人的結果，卻是任誰也無法改變。”
“可是我愛惜的命運，都是他給我的。”
“你要是戀慕人類的創造，這片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有爪牙的雄性，他們在地下挖出的巢穴，不亞於人類的樓房；你要是戀慕人類的勤勞，他們采集的溫暖鹿皮，比人類任何布料都要舒適，人類的女子越是風光，就越是卑賤，鏡子鏡子，你要我怎麼說才能明白？”
“我去紅塵中不是做煙花女子，所以她們生活的榮辱，我也不會關心，隻要盡到一個生靈的答謝之情。人類和我們都隻有一顆心去澀辣去甘苦，哪怕他香城憶是一條歹心的狼，一樣有著喜怒哀樂，隻要我的命還在，後來的一切就都是他給的，不管將來會因他受到多大的傷痛，隻要我還活著，我的命就屬於他。”
“可那，或許是一顆朝生暮死的心，如果是，那麼你的一生隻是他的一句話，除了口頭，你還能奢望他能把你放在心中的哪裏？”
“小紅，如果他有一顆朝生暮死的心會給我什麼？”
“會在最短的時間給你最多。”
“那就好，”鏡子欣然眨了下眼，“你說過的可能我都有考慮，隻有這個詞語，我還不懂。”
“你是真的不懂……”
鏡子笑了，“不懂，”側頭一臉神往，“但從他救下我開始，我覺得信任恩人的靈魂，要比相信這晦氣的命數更美好，更重要，至少負我，他不會。”
……
那一天並不是個和平的日子，時近半夜，大和廟的前門被狠狠的踹開了，門外人佩戴的烏沉香囊，滲透了進來。
倒下的油燈在前堂爆發出火藥的氣息，一隻狐狸悄悄溜了進去，忽見一顆人頭被挑上了門柱，一個不改臉色的武士推開了屍身，身上有她聞過的烏沉香味。
是他，香城憶？
“你怎麼進來的？”廟裏的光頭慌了手腳，一步步的向後退卻。
武士不語，扔出了兩半沾著狐狸血的捕獸夾。
“可以死了嗎？倒幕賊子，我不殺虔誠念佛的人，但敢有半點賊心，休怪明天的太陽不會升起！”
如果一個人可以為一隻狐狸伸張正義，那隻狐狸一定會感動，盡管情況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我，我才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光頭的聲音弱弱的，盡力擺出了一副無辜的樣子。
無辜的表象令他真的有點動搖。
“嗬呀！”動搖之間，那些來祭奠的香客紛紛抓起了武士刀，光頭見勢砍了上去，“德川慶喜害死我全家，你又殺了多少維新誌士！”
隻見香城憶用刀劈下一個人的心髒，轉身劃開另一人的大腿，遊刃在狹長的月光下耀眼無比，像飄搖的流星迤邐出水的芙蓉，在夜色下血綻流華，那些人的刀尖無一碰到他的香囊，更不見一絲一毫的血點濺的到他，卻紛紛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殺人的手段不髒，隻是這般清純高潔，皮膚像細雪般在火焰裏泛著瑩瑩的光，誘的人斷了心跳。
美的可以斬斷五感的間歇，把聽覺嗅覺視覺連貫成一條迷人的流水線。
隻剩下被砍斷了右臂的光頭倒在了門上，憔悴的失聲笑道，“為什麼不要維新？隻有維新！維新！這日出地方的國家才能有將來，才能擺脫就要亡國的命運呐……”
氣絕身亡之際，倒下的燈架點著了門上的木柄，整座木頭和紙糊出來的屋子被火海吞沒。
聽到那樣的一番話後，絕境中的香城憶沉淪著傾城的容顏，美麗而殘酷的失陷，好像就要花散玉碎。
“我到底在害怕些什麼，死亡還是背叛，是我對將軍的忠誠還不夠嗎？”
在那樣毀天滅地的火災麵前，她忍受著焦灼的氣焰，用冬天積下來的毛絨撞開了那扇血淋淋的門板，完成了對他的報答。
他輕輕解下香氣襲人的和服，蓋滅了她身上燃燒的火焰。
如此，竟還是沒能夠兩清……
或許我可以從一開始就猜中結局，可我卻在這樣的過程中迷失了……
不知道那些山下的村民是如何發現了他們，隻見在衣衫不整的香朗身邊，躺著身裹和服的裸體女子。不知他們中間是一場怎樣美麗的邂逅。
隻知道今後的煙花京都，不見了紈絝的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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