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21 更新時間：16-08-29 13:08
雲川白秀縣的淨江河畔，一片青翠俊秀的山峰連綿在雲海間，其中一山名為靈秀，名聲在外。傳說，此山中住有一神仙，在此修煉了好幾千年，該仙人不僅通古今之變，還采靈藥煉長生丹藥。聽說，曾有人為尋長生之藥耗費巨資去靈秀山中尋仙，但最終都是失望而歸，仙人的容顏，直到現今也無人見過。聽附近的百姓說，他們時常會聽到有動人的樂聲從靈秀山中傳來。因此聲動聽、空靈，山中景色更是秀麗無比，故喚此山為靈秀。
此刻，正值初春清晨的靈秀山中濃霧四起，風裏有早開的什麼花的味道，在帶了潮濕氣息的濃霧裏徘徊吟唱，隨蕭瑟清風起舞。
霧中，幾個身影若隱若現。其中，唯那個身著紅衣的身影最為顯眼，遠遠望去，宛如一團烈火燃燒在白霧之中。稍近一點，才看清那少年正坐在一匹神駿黑馬上。隻見，馬上少年紅衣勝火，發若流泉，幾縷青絲隨風後揚，眉宇顧盼之間，犀利如劍，倨傲似火，一雙本應嫵媚多情的眼眸凝向他身後的隨從時，卻隻有一種清澈坦蕩，毫無陰霾。
“殿下，你說這山中真的住著仙人嗎？”一隨從坐在一匹棕色馬匹上，好奇地忘著眼前那個坐在黑駒上，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年。
“不過是個傳說罷了，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
“可，山下的百姓都說有聽到過空靈的樂聲從此山中傳出。”
“那有誰見過仙人的摸樣嗎？”少年突然轉過頭，怔怔地看著那名隨從。
“沒——”隨即，那隨從低下了頭。
“那不就成了，既然長什麼摸樣也沒人知曉，怎麼就會知道這山中有神仙呢！”少年隨即又將頭轉了回去，“至於這山中為什麼會傳出樂聲，我更相信是哪種不為人知的鳥獸的啼叫。”
談話間，眼前忽然黑影一閃。
“梅花鹿！”少年眼疾手快，一夾馬腹狂追獵物。
梅花鹿撒蹄狂奔——
“殿下——”身後剛反應過來的隨從急得朝他大聲疾呼。
正在興頭上的少年對屬下喚聲置若罔聞，徑自朝山林深處追去。轉眼消失在這些隨從的視線中。
少年坐在馬背上，手緊握韁繩，由於濃霧未散的緣故，少年隻能看到梅花鹿模糊的身影。
忽然，少年覺得馬蹄像磕著了什麼東西，“咯吱”一聲輕響，脆弱的枯枝斷成了兩截！
清風徐來，濃霧漸漸消散，金燦燦的陽光從林子外照射進來，被樹葉和風打亂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閃動的讓人眩暈，仿佛忽而是刺目的白晝，忽而是黑夜陰影。
沒有濃霧的籠罩，梅花鹿的整個身影清晰地展現在少年眼前。“哼哼，這次你可跑不了了。。。。。。”少年盯住不遠處跳動的梅花鹿，不緊不慢地搭弓引箭，一舉一動透出誌在必得的壓迫感。
出乎意料，梅花鹿竟轉頭朝少年飛快跑來，無畏地跑過他的身邊。少年先是一愣，待他撥轉馬頭時，早已沒了梅花鹿的蹤影。
“嗬嗬——”少年微微低頭，世上竟有如此聰慧之鹿。
突然，一縷幽咽笛聲從林中溢出，少年身子一震，弓箭險些脫手！
…
少年劍眉一挑，滿目詫異。他不像其他皇子長年養於宮中，自小性子就野，尤喜遊戲民間。也不知使得什麼招，他總有辦法從那層層高牆中出來，宮中，每天都有士卒婢女地呼喊聲：“不好啦，太子殿下又失蹤了！”日子久了，當今皇上早已見怪不怪。連皇上都不管了，誰還管得了啊！因此，他去皇宮就如踏青般，若沒什麼重要的事，基本上每天都混跡民間，自然見多識廣，然而從沒聽過有人能把笛吹得如此出神入化。仙人？不可能，他方乾炎最不信那些神鬼之談。可這笛聲，怕連宮中最優秀的樂師也無法演奏。
抬頭，雲雀和夜鶯乘著歌聲的翅膀在春日的山野和樹林上空翩然飛翔。天籟之音也莫過於此吧！若讓宮中樂師聽了，怕他們羞愧地會集體自殺。
想到這裏，少年不由放輕了腳步，循聲朝林子深處走去……
新春踏露獨追鹿，忽聞笛聲幽林處。
尋聲暗問吹者誰？驚鴻一瞥定宿緣。
濃密的竹林將陽光遮擋，林中光線幽暗，似是陰天。一層層的落葉將整條路都鋪滿，幾點陽光照在斑駁的地上，風一吹，地上那些或青或黃的落葉微微閃爍著光芒。方乾炎借著那幾點光，費力地行走著。每一陣風悄然吹過，身旁的竹葉都會發出“簌簌”的聲響。
也不知方乾炎循著聲音走了多久，直覺自己離笛聲越來越近。忽然，他覺得眼前一片明亮，刺眼的陽光令他頓時閉上了雙眼。耳畔，笛聲清晰可聞。待他再次睜開眼時，方乾炎驚訝地看到一麵碧綠的湖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湖麵上停駐著一葉扁舟，此刻，舟上正靜靜地站著一名身著雪衣的少年，隻見他正背對著方乾炎，望著前方，寂寞地吹著笛子。風過，身後一頭潑墨般的青絲隨風後揚，衣袂翩翩地恍如來自世外。
方乾炎屏住呼吸，宛如一個誤闖陷阱的凡夫俗子，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細微的動作就會打擾眼前這個脫俗的少年。
“公子，起風了，快回去吧，不然公子又該病了。”忽然間一聲稚嫩的童音劃破天空，從不遠處一直傳到了方乾炎的耳畔邊，方乾炎微微皺眉，將頭瞥向了童音的出處。
這一瞥頓時讓方乾炎傻了眼，他呆呆地站在幾棵竹子後麵，癡癡地忘著前方。隻見湖岸上種滿了桃樹，現在雖正值初春，但湖岸邊的桃樹卻都已開花。微風吹拂，淡淡的桃花香四下彌漫，花飛滿天，落英繽紛，粉紅花瓣隨著風飛向了湖上的雪衣少年，飄飄灑灑地落在少年的青絲間、衣襟上。落寞，淒豔。而他依然安靜地站在船頭，微垂頭顱繼續吹笛。
“公子，起風了，快回去吧，不然公子又該病了。”岸邊的小書童胖乎乎的甚是可愛，像個小肉球似的，他以為少年未聽到，便再次奶聲奶氣地朝湖麵喚了一聲。
雪衣少年將頭微微偏了過來，方乾炎見他眼瞼半斂，隻看得見長長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又一陣風吹來，少年的鬢發在風中微微飛舞。這下，方乾炎清晰地看見了少年眉宇間那點嫣紅的朱砂，像岸邊的桃花一樣，寂靜地綻放著。桃花，漫天飛舞著。
方乾炎不禁看得癡了，看得傻了，看得呆了。。。。。他混跡民間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那麼美麗的畫麵。
“殿下，你可讓奴才們好找啊！啊——傳說中的靈秀山的神仙！”一幫不識趣的隨從在錯誤的時間趕了上來，原本以為會得到主子的一番誇揚，沒想到等到的卻是一副凶惡的眼神。
“誰？”雪衣少年馬上醒覺，他頭也不轉，輕輕拂袖，空中的落英頓時飛向不速之客。
方乾炎迅速用劍一擋，“叮——”看似柔弱的桃花花瓣在碰到劍麵的一刹那竟發出清脆的聲響。隨著劍的作用力，桃花花瓣被反彈了回去，直直飛向那個雪衣少年。
“小心——”方乾炎正欲撲身為他擋這幾片花瓣，隻見那少年不慌不亂，垂目低首，再次拂袖，桃花花瓣又一次飛向方乾炎。
“給我出來！”
“啊——”伴隨著方乾炎的一聲慘叫，隻聽“咚咚咚——”幾聲脆響，粉紅的花瓣像釘子般深深地釘在了翠綠的竹子上。
接著，正當雪衣少年打算輕點足尖朝岸邊飛來時，不知怎麼回事，船開始劇烈地搖晃。
“公子，小心！”
“小心！”
眼見湖中少年即將落入水中，隻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年從幾棵竹子後躥出，一點湖岸，快速朝湖中飛去。
雪衣少年忽然覺得自己的腰被一雙有力的手托住，抬眉，他看到一雙多情的眼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青絲飛揚，一裘紅衣在風中發出“咧咧”的聲響。他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他紅衣勝火倨傲邪魅，身後，粉紅的落英漫天飛舞。在一片花雨中，從此兩人注定栓在了一起……
雪衣少年頓時運足氣，一把掙脫開抱著他的那隻手。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隻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雪衣少年落入了水中。見此，乾炎慌忙從空中飛向湖麵，雙手再次抱起了已落入水中的雪衣少年，然後一蹬湖麵，快速朝湖岸飛了過來，一串串的水珠在空中劃出一個個美麗的弧線。
待到岸邊，方乾炎輕輕地將雪衣少年放到地上，但眼睛卻始終未曾離開少年。陽光下，細細的水珠閃著光芒不斷從少年的額頭滑落。方乾炎望著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他眉宇間的那點朱砂顯得更加誘人。於是，方乾炎忍不住將手伸了出去。但手指還未碰到便被少年一把推倒在地，方乾炎吃痛地低呼一聲。
“公子——”
“殿下——”
各自的隨從焦急地跑向了各自的主人：“沒事吧？”
“沒事。”雪衣少年和方乾炎同時答道，忽而他們四目對望，眼底是令人猜不透的情愫，看似平靜實則不然。
片刻，雪衣少年偏過頭，望著身旁一臉焦急的小書童，衝他一記淺笑，道：“不要擔心，回去洗個熱水澡就好。”說罷便起身打算離去。
方乾炎見他欲離去，迅速站起身，一把攔住他們，盯著雪衣少年道：“你這人好不識趣，我救了你，你竟連句道謝的話都沒有。”
“不知太子殿下駕到，在下有失遠迎，實在是過。”雪衣少年聲音沉靜如水，溫潤中自有一股冰冷孤傲，雖是這麼說著，但卻沒有半點招待方乾炎的意味。
見身份已被揭穿，方乾炎惡狠狠地瞪了身後幾個驚魂未定的隨從，早跟他們說過在民間要低調，還每天跟著他大叫殿下，生怕天下人不知似的。
“請問閣下是？”
“鄉野粗人，不敢高攀。”他答得溫文有禮、冰冷疏離。
“什麼高攀不高攀的，我們相逢既是有緣，何不在此結個朋友？”
“不敢。”白衣少年淡淡地笑著，“聽聞山下百姓，殿下你文武雙全，誌向遠大，心係百姓，頗得陛下寵愛，天下誰不誇你是個名副其實的太子，將來定是個愛國愛民的明君。”
“嗬嗬——”方乾炎那白皙的臉竟微微泛起了紅暈。
“隻不過。。。。。”雪衣少年抬起頭，饒有興趣地望著他。
“不過什麼？”
“隻不過——當初群龍奪嫡，我們那位‘寬和謙後’的陛下可是毫不心軟地弑父殺兄，手段之殘忍，震驚當世。而身為陛下接班人的太子殿下，不知會不會與陛下有著同樣的癖好？”
“你放肆！！！”方乾炎大怒，“皇家威嚴豈容你說三道四！”
雪衣少年果然不再言語，隻是唇角笑容愈顯譏誚。片刻，淡淡道：“殿下好智慧，竟破了我的結界。但不知殿下光臨寒舍可為何事？”
“結界？”方乾炎忽然想到林中的濃霧，原本他還在好奇那霧怎麼會持續那麼長時間，想必它就是結界了。但至於破了結界，他可是一點映像都沒有。
看著方乾炎一臉迷惑的表情，雪衣少年似笑非笑地說道：“難道殿下是誤打誤撞破了的結界？”
忽然，方乾炎想到自己在追鹿時，黑駒曾踩斷了一根枯樹枝，濃霧似乎是在那以後才漸漸消散的，難到•••
“看來殿下已經知道了。”湖畔邊的少年笑得溫文儒雅，但卻依舊給人莫名的距離感，“不知殿下光臨寒舍可為何事？”
寒舍？方乾炎這時才發現岸邊濃密的桃林中竟然隱藏著一棟極為精致的小樓，粗一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陽光下，雪衣少年靜靜地望著方乾炎，眉梢有些淡淡的笑痕。
“為了。。。。”方乾炎四下尋找，終於發現那隻雪白的梅花鹿此刻正躺在一棵桃樹下，微閉雙眼，想必剛剛他也在聆聽雪衣公子的笛聲，“哦，為了它！”方乾炎伸手直指那隻鹿。
那隻梅花鹿猛地睜開眼，一個機靈，竟躲到了雪衣少年身邊。
“你的鹿？”
“不，山中生靈。念它聰慧伶俐，望殿下放它一條生路。”雪衣少年低首愛憐的輕輕撫摸梅花鹿，語氣平靜沒有波瀾，但卻不容人半點回絕。
“既然如此，我就放它一條活路。”
……
風，拽落一絡絡紅豔桃花……漫天落英中，兩個驚采絕豔的少年相互對視！
“公子你的衣服都濕透了，風大了，你會著涼的，我們回去吧！”一聲稚嫩童音打斷了他們。隨即，那位粉雕玉啄的小肉球伸出一隻胖嘟嘟的小手，拉了拉雪衣少年的衣袖。
“好。”說著帶著小肉球打算離開。
“請等一下。”方乾炎忙上前攔住正欲離開的白衣少年，“方才聞得公子吹了一首好笛，心生十分喜愛，敢問公子姓葚名誰，好等我回去稟明皇上，娉你為樂師。”
“不勞殿下費心，在下對宮中差事毫無興趣，你也就不必問我姓名。”
“連我家公子你都不知道，記住了，我家公子叫肖傾胤，才不稀罕什麼樂師之職。”說著，小肉球朝方乾炎扮了個鬼臉。
“清清，不得無禮。”
“肖傾胤。。。肖傾胤。。。”方乾炎輕念著這個將與自己糾葛一輩子的名字，忽然一聲冷哼，躍馬而上，“肖傾胤，我方乾炎記住你了！”
十七歲，兩人初遇在桃花樹下。
兩個絕世少年，一騎、一立，一低頭、一抬首。幕天席地的花雨隨風飄揚，輕輕落在二個少年的青絲間，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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