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07 更新時間：16-09-28 09:10
元熙二年五月一日，乃是聖京建城以來最血腥的一日。就是這一日淩晨，兩萬黨項鐵騎神不知鬼覺出現在聖京城外。他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戍城的金甲軍士兵大多在睡夢中就丟了性命。待到主事的右丞相霍光釋與兵部尚書崔征醒來時，整個王城已然陷入了一片刀山火海。到處都是逃命的百姓，他們絕望地哭喊著，拖家帶口奔跑在殘骸累累的街頭。後麵追著的黨項兵如同死神一般搖晃著手裏的彎刀，隨意一揮，便有成簇成簇的鮮血噴湧而出。聖京本是精雕細致的城市，一街一道，風情萬種，此刻火光與血光交織，宛如人間煉獄一般。
雲扶起得格外早，杜若踏入鳴鳳殿時她已端正坐於鳳座之上，正緩緩品著一盞雲頂含翠。杜若一愣，柔聲道“娘娘都梳洗好了，怎麼沒喚奴婢進來？”
雲扶一笑，垂下的雙鳳瑪瑙牡丹銜珠金耳璫襯得她雍容端莊，氣質高貴，“外麵聲音太大了，左右本宮也睡不著，就起來了。原想著讓杜若你多睡一會兒，沒想到你也起來了。”
杜若深深斂容，“皇後娘娘，黨項的韃子早就攻入了聖京，現在京城已經血流成河。您當真就這麼有把握？更何況奴婢覺得皇上這一步棋，實在是太冒險了，就算成功，這整個聖京……”
杜若終究還是咽下了後麵的話，賠上無辜百姓的性命的確太過殘忍。但是她不過一個小小奴婢，又怎能妄議主子呢？
雲扶一展正紅色織金龍鳳團紋曳地長裙，雲鬢峨峨上的鳳冠發出熠熠光輝，“本宮是皇後，所以別無選擇”。說到這裏，她平素淡然的雙眸裏隱隱有光華流轉，一貫端莊的臉蛋更是變得如同皓月般嬌嫩，“更何況，我相信阿燁，他一定能成功的。杜若，走，咱們去慈寧宮。”
慈寧宮恢弘雄偉，本是大夏朝曆代太後的居所，與坤寧宮、乾清宮三宮前後呼應，一同坐於無極城中軸線上。歐陽燁登基後，兩位太後不欲與太皇太後相爭，因而自擇了壽康、壽安兩宮居住。所以慈寧宮名為太後的寢殿，但終元熙一朝，卻始終都是太皇太後的住所。
雲扶踏入嘉德殿時，太皇太後正安然跪在秋香色金線蟒軟墊上。她麵前的金鑲珠釋迦牟尼佛像高六寸，通體純金鍛造，乃是七七四十九名匠人花費了四年時間一錘錘鑿磨而成，是同安大長公主歸寧時送來的禮物。天竺進貢的紫真檀香在落地鎏金銅香爐裏安靜燃燒，溢出的一絲白煙如輕盈的帷幕，隨著太皇太後沉靜的頌佛之聲飄蕩在嘉德殿中。
“於一切相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太皇太後麵色平和從容，並不在意雲扶的到來，依舊虔誠地轉動著手中的三十六顆綠鬆石彌勒佛珠。
自嫁予歐陽燁，雲扶便飽嚐風霜，更是陪伴歐陽燁經曆了刀光劍影的九子奪嫡。
就算她最後問鼎鳳位，後宮諸多勢力繁雜，又有母後皇太後時不時的為難，算起來實在是沒過過幾日舒心的日子。
經曆種種，雲扶早已覺得自己百毒不侵，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麵不改色，泰然應對。
直到她看見太皇太後，才意識到自己從前的淺薄無知。原來從容不迫的鎮靜，須得是經過歲月磨礪後尚能雍容自若的氣度，這是現在自己的年輕自得完全比不上的從容姿態。雲扶自歎不如，深深拜倒，“給皇祖母請安。”
太皇太後並沒有立刻吩咐雲扶免禮，她緩緩誦讀完了一卷《金剛經》，這才開口，“哀家聽說，黨項的韃子殺入聖京了？”
沒想到太皇太後如此快地得到了消息，雲扶脊背骨上一涼，畢恭畢敬道，“皇祖母耳聰目明，孫媳佩服。”
太皇太後將手中的佛珠重重一撂，便有碧色的珠子散落而開，一顆顆打在地上。她威嚴的聲音與殿中的寧靜並不相符，“皇帝糊塗，皇後你也糊塗！身為百姓的父母，怎可拿自己子民的性命開玩笑？！”
太皇太後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削般深邃，依稀可分辨出幾分羅馬的血統，此刻她雙目圓睜，看向雲扶的眼神裏有寒光閃閃，“皇帝想要拔掉世家的勢力，哀家能理解。皇帝想要除去威武侯，哀家也能明白。但是千不該萬不該，皇帝就不該明知道威武侯勾結了黨項，還故意給他製造機會，任由他在聖京胡作非為！皇後，你告訴哀家實話，這一盤棋，怕不僅僅是意在童彌遠一人吧！”
太皇太後話音未落，杜若已冒失闖入殿內，雲扶皺眉，“大膽，本宮不是吩咐你在外麵伺候，太皇太後麵前失禮，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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