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1 更新時間：16-12-29 08:28
李金玉以正五品嬪位入侍無極城的消息很快傳開，在朝臣與民間掀起了新一輪的議論。大夏開朝百年，從未出現過落選秀女再次重歸宮廷的例子，更何況這位李小姐不僅出身四侯五家，更是與某些吉兆扯上了關係，遠非一般得幸女子那般簡單。她雖是庶出，但卻是隴西李氏家主的女兒，又引得皇上青睞，親自賜下“瑞”字為封號。再加上傳說中寓意國運昌盛的五色吉石，便就是眾人極力克製，卻終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紛紛討論起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無極城亦是如此。歐陽燁雖然稱得上是雨露均沾，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前些日子對翊坤、鍾粹兩宮的眷顧。而金玉的入宮終於打破了新人中紀薑嬈與閔恩知一時擅寵的局麵，延禧宮異軍突起，連帶著同住的李金綾、桑寒卓瑪也分得了好些寵愛。後宮百花齊放卻終成勢三股，形成了延禧、翊坤、鍾粹三宮鼎力的局麵。正當眾人以為這些新妃會借著皇恩再進一步的時候，歐陽燁卻出人意料地提拔了兩位舊人的位份，永福宮的如嬪鄭佩寧與承乾宮的愉嬪崔縈縈皆晉一級為從四品容華，直叫局勢如霧裏看花，讓人難以摸清那位九五至尊的真實想法。
歐陽燁卻沒有什麼時間在意別人的看法，朝政與戰事分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而驚風未愈的司命在數月的治療後終於被陳恒宣告為“神誌失常，無藥可醫”，身為母親的昭容霍惜難過不已，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裏又何嚐會好過？可偏偏他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破例晉霍惜為良妃之外他就再無任何舉動，隻是強撐著不讓自己的愛女之情露出來而已。
考慮到所謂的“吉兆”，歐陽燁決定親自將五色吉石送入開隆安遠寺，同時在那邊住兩天，一邊齋戒祈福，一邊再散散心。此次出行人員極簡，並未有任何嬪妃隨行不說，連身為禦前總管的郎順生都被留在了無極城中。歐陽燁隻帶上琳琅一人貼身服侍，再加上數名隨身保護的暗衛，一行十數人輕裝上陣，很快就抵達了位於京郊十裏處的開隆安遠寺。
歐陽燁的梵音掌便是由開隆安遠寺的主持空了大師所授，一老一少雖相差了許多年紀，但相處自然，就好似多年的知音老友。若非歐陽燁開口相求，位於神權頂端，連太皇太後都得客氣相待的國師空了，又怎會放下身段，為雲揚一個後輩主持葬禮？
空了緩緩將一枚黑子擱在棋盤之上，眼簾下闔蓋住了眼中間或一輪的熠熠精光，“比之上次，皇上的精神仿佛緩和了些許，隻是還略顯憔悴。逝者長已矣，皇上要保重身體才是。”
歐陽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白子被吞得一幹二淨，嘴角不禁彎起了難以抑製的奇妙弧度，“大師的棋路綿密溫厚，卻又步步壓進，不留任何空隙。倒是朕浮躁冒進，不比從前了。”
“如今皇上心懷天下，胸有溝壑，自然不會如從前一般，隻拘泥於一子一盤的失與得。”空了淡淡一笑，眼眸深處是看破紅塵萬事後的淡定與泰然，“天定帝龍的命格又豈會因為一時的勝敗而改？”
見歐陽燁似若有所思，空了從容起身，“六月桃花晩盛開，皇上難得能自紛擾世事中抽身而至，為何不好好欣賞一下美景呢？”
看著空了遙遙而去，歐陽燁悵然若失，隻覺得腦海中的所有思慮都混亂地絞在一起，讓人無從辨認思考。開隆安遠寺地處高山之巔，氣溫較之山腳要低上些許，因而仍有桃花怒放，於枝頭層層疊疊地喧鬧著，好似一片璀璨絢麗的朝霞，籠罩在少年帝王的身周。山間特有的清冽微風徐徐吹過，帶過一陣陣的四溢清香，一朵朵如錦似玉的嬌嫩桃花輕和下落，在歐陽燁的發間指尖輾轉挪移，最後方戀戀不舍地墜於塵土。晨光中拈花而笑的黑衣俊美少年，美得好似恬靜安詳的夢境，讓人不得不屏住了呼吸，卻又不忍挪開視線。
一旁的琳琅癡癡地看著，忍不住伸出雙手，情不自禁地想要觸碰那夢境中豐神俊朗的少年，卻不料反被桃花林中的輕柔腳步聲驚醒。她趕緊將手放在自己的發側，以撫弄鬢角的動作掩飾自己不得體的失態。
歐陽燁亦驚訝轉頭，一雙桃花眼含著迷離的光芒望向自漫天粉紅中分花而至的清雅少女，訝異道：“姿姝……是你……”
紀姿姝笑容清淺，簡單的緇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烏黑的秀發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隨著微風輕輕拂過她雪白的臉龐，她合掌問詢，聲音不複從前的尖而嬌媚，反而摻上了幾分不問世事的空靈，“信女紀氏，給皇上請安。”
一見鍾情時的炙熱衝動，後來勉力壓抑的繾綣情思，甚至於強行遺忘的深切痛楚，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醞釀成最深沉難言的情感，滿溢了少年與少女的心房。歐陽燁語氣平穩，但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你……怎麼會在這裏？”
眼看著琳琅漸漸退遠，姿姝這才漫步上前，一點點地靠近歐陽燁，最後低聲道：“皇上不記得了嗎？是皇上您允許信女在此為國祈福的。”
歐陽燁嗅著空氣中淡卻濃鬱的芬芳，隻覺得喉頭發緊，仿佛被什麼狠狠扼住了一般。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高少夫人……”
未完的話語被他吞回了肚子中，嘴唇上柔軟的觸感讓他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下無以言表的震驚與不假思索的渴望。他伸出雙手，想要推開眼前的女子，卻又在觸及那凝脂一般的肌膚時渾身一抖，仿佛被灼熱的烙鐵燙過一般。抬在空氣中的雙手不住顫抖，歐陽燁最終還是輕輕扶住了麵色酡紅的姿姝，軟弱但卻堅定地將她推了出去。
一條細細的銀絲連在他的薄唇與她花朵一樣嬌嫩的唇瓣之間，姿姝麵露微笑，雪白的手指轉而輕輕抿過自己的唇角。她抬頭直視歐陽燁，仿佛最終確定了什麼一般，堅定道：“皇上明明喜歡我，又為何要退縮？”
山風愈發淩冽，在盛開的桃樹林中帶起溫柔的波浪，吹落了一簇簇的柔嫩花朵，落在兩人之間，模糊了相互凝視的視線。歐陽燁望著漫天花雨中姿態嫻雅的女子，隻覺得她的一顰一笑明明美得觸動人心，卻又泛著無法言說的悲傷與決然。“雲揚……。”他反反複複呢喃著故去友人的名字，仿佛想要從中汲取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勇氣，來拒絕眼前這個他注定無法拒絕的女子。
“雲揚……”姿姝笑容淒婉，她一步步逼近歐陽燁，直到看著那個俊美無雙的少年帝王麵露無措時方用自己的一雙玉臂緊緊環住了他，“高雲揚已經不在，可紀姿姝卻還活著。”她踮起腳，努力靠近歐陽燁的耳邊，悲傷道：“難道皇上，要眼睜睜地看著你愛的女人活生生地陪葬嗎？”
酥麻的感覺以耳邊為起點開始飛快的擴散，歐陽燁清楚地看著腦海中最後的理智正在土崩瓦解。他一橫心，默念起了玄天功的法決，想要以此來平息正在胸腔中翻江倒海的欲望。姿姝看著他不斷翕動著的嘴唇，再一次狠狠吻了上去，甚至於直到淡淡的血腥氣盈滿了兩個人的口腔也不肯放鬆。她緊緊地攀住歐陽燁，就像是溺水之人攀住了最後一塊浮木一般。一朵朵桃花砸在肢體交織的兩個人身上，又泛著軟弱無力的弧度落在地上，最後被不知道是誰的重重腳步碾碎成滿地落紅。
“我……”歐陽燁天人交戰了好久，又再一次推開了姿姝，剛想說什麼，卻敏銳聽見了什麼尖銳物體破空而來的聲音。泛著殺氣的匕首轉眼而至，劈開了旖旎的空氣帶著奪目刺眼的白光直刺歐陽燁的左胸。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姿姝小巧的身子掩在懷中，交錯退出去好幾步。
刺客的刀法剛猛淩厲，如潮漲時的海浪，一擊接一擊，根本不予人任何躲避的閑暇。歐陽燁本就心神未定，此番乍然被襲，又得護著姿姝，更是方寸大亂。數步之後他已然背倚粗壯的樹幹，被那刺客逼入了進退維穀的死角。
他眼光微動，遠遠掃過攤在鮮血中一動不動的琳琅，卻又見另外數名黑衣人圍了過來，忍不住心一沉，將姿姝推到身後，低聲囑咐道：“見機行事，有機會就突圍出去求救，千萬要小心。”
姿姝粉麵煞白，卻執著地牽住歐陽燁的袖子，堅定道：“皇上在哪裏，姿姝就在哪裏。”她妙目含淚，悲傷道：“不像皇上膽怯，紀姿姝絕對不會丟下自己的愛人。”
歐陽燁長出了一口氣，頗為無奈，隻好默許道：“好吧。那你就躲在朕的身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亂動。”他轉而望向不斷圍過來的刺客，清澈但卻銳利的目光在為首的黑衣人身上停留了好久，忽而朗聲一笑，震得樹幹簌簌直響，清越的聲音直衝白雲天際，“四嫂，刺殺謀逆，你是不要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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