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4 更新時間：17-02-16 15:07
原本翁琮想要帶關寶艾去他的那家新公司看看，但是章齡之卻沒答應，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有了別的計劃——章齡之要回章家老宅祭祖，而關寶艾這次要隨行，這是第一次關寶艾跟著章齡之去祭祖，連他自己都意外不已。
而出發的前一晚，關寶艾意外接到了周錦的電話。
“寶艾，一直以來，我們都搞錯方向了。”
“什麼？”
“那個人，我已經找到了。”
“什麼？”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在……在哪兒？”
“就在離我們最近的地方。”
“那是……”
“我會把地址發給你。”周錦似乎有些猶豫：“不過，要不要去見他……看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
“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了，很多事很多人可能都不一樣了。”周錦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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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都準備好了。”老黎對章齡之道。
“寶艾呢？”章齡之問道。
“四少早上好像出門了，我們正在找。”老黎後背也在冒冷汗：這四少怎麼說出門就出門了，本來就說好了這個時間點就要出發去祭掃的。
“給他打電話了沒？”章齡之皺著眉頭問。
“打過了，剛開始四少說很快回來，可是後來就不接電話了……”
章齡之拿出手機，給關寶艾打電話，可是卻是一直沒有人接聽，打到第三個的時候，那邊幹脆就是關機了——他的眉頭越鎖越緊：“找，馬上派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回來！”
“是，少爺！”
真是亂了亂了……四少啊，您到底在哪裏啊……
而此時的關寶艾正坐在出租車上，他關了手機，目光看向窗外——這裏是城北的梨花街，是名副其實的平民區，甚至可以說是貧民區，這裏住著最窮困的人，最落魄的人，最低賤的人，是真正的灰暗地帶。
這裏都是平房，最高的也就兩層半，磚瓦破敗，門窗掉漆，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因為是白天，路上能看到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臉上的表情麻木、慘淡、隱晦……似乎這裏的陰霾籠罩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就在這裏了。”出租車師傅停下了車，“你確定你要來的是這裏嗎？”看這個少年衣著打扮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舉止又斯文有禮，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怎麼會到這裏來呢？
“是的，師傅，謝謝您。”關寶艾把錢付給他，一邊說：“師傅，您在這裏等我半個鍾頭吧。”
“好的。”
關寶艾下了車，一下車就聞到了刺鼻的臭味——這是來自街邊的垃圾腐爛的味道。
他掩了掩鼻，繼續往前走，仔細辨別著那鐵鏽斑駁的門牌號，一家又一家——那些看見他的人都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在這裏，他就是個異類。那些人分辨不出他的目的，而長久以來下層人的謹慎小心讓他們也不敢靠近關寶艾。
4-32號……
就是這裏了。
在一個弄堂的盡頭，關寶艾找到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地。
在外麵聽到裏麵傳來罵聲，是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因為帶著外地的口音，所以關寶艾聽得並不是很明白，但應該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深吸了一口氣，關寶艾敲了敲那扇門。
他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開門，是一個肥胖的女人，穿著沾著油汙和灰塵的圍裙，頭發蓬亂，臉上長了不少麻子，小眼塌鼻厚唇，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長相。
她警戒地看著關寶艾：“你、你找誰？”
“我找樂杉。”
“樂杉？”女人皺眉：“這裏沒有這個人！”說完，她就要關門了。
“等等！”關寶艾抵住門：“我找你的丈夫。”
“找他？”女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找他幹什麼？你是什麼人？”
“我……”關寶艾頓了下，回答：“我是他以前朋友的兒子，替長輩來看望他。”
“什麼朋友？”女人一臉懷疑：“我怎麼不知道？”
“是很多年前的朋友了，現在知道了他的消息，所以來探望。”
女人想了想，還是讓關寶艾進門了。
這是一個破敗的小院子，裏麵曬著衣服，還養著七八隻雞鴨，地上還有不少雞鴨的排泄物，因此味道並不好聞。
一個十來歲小胖子蹲在地上啃著一根火腿腸，正好奇地打量著關寶艾——他的長相和那個女人非常相像。
院子裏還有一個人，他坐在那小板凳上，身體幾乎是縮在了那裏，整個人幹瘦得很，和這個院子裏的另外兩人形成明顯的對比。他的頭發亂糟糟的，花白一片，雙目極其無神，看上去似乎精神狀況也不怎麼好。
剛才，那個女人……就是在罵他吧……
關寶艾走到他麵前：“你……是樂杉嗎？”
他抬頭看著關寶艾，表情還是那麼麻木，似乎對這個名字沒有一點感覺。
關寶艾認得這張臉……雖然，已經有很大不同了。
他轉頭和那個女人說：“我想和……和叔叔一起出去吃個飯。”
“這不行，”那個女人一口拒絕：“我這還要他做事呢，家裏忙得很，吃什麼飯？他如果不是沒有工作我們一家子用得著這麼辛苦嗎……”
關寶艾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錢包，抽出5張給那個女人：“這些錢，我買他一個小時時間。”
那個女人愣了下，然後馬上接過了那些錢：“好，就一個小時時間。”
關寶艾道：“如果超了我會按照時間算給你錢。”
“好好，就這樣。”那個女人拿著錢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叔叔，那你跟我走吧。”關寶艾對那個男人說。
男人表情木木的，一動不動。
“發什麼呆？快去！一個小時後回來！”女人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男人這才慢慢站起身，跟著關寶艾出門，還沒到門口，就聽到那小胖墩的聲音——
“吃飯！吃飯！我也要去吃飯！我也要！”
關寶艾轉頭，看到那小胖墩跑了過來，就要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服，關寶艾目光一冷：“別碰我。”
那小胖墩被他的眼神嚇得馬上縮回了手，然後委屈地跑回去抱住媽媽的手：“媽，我……”
女人拍了下他的腦袋：“去什麼去？做作業去，做完作業給你吃一個大雞腿！”
“好嘞！”
關寶艾沉下臉，帶著男人回到了出租車的位置。
“哎？這麼快啊！”出租車師傅疑惑：“咦？這……”
關寶艾讓男人先上了車：“師傅，去逸景……”本來想說逸景餐廳的，但是想到那裏太多熟人了，所以還是改了口：“去離這裏最近的餐廳，要好一點的。”
“好好。”
十分鍾後，他們已經坐在了一家中餐廳裏，自然不能和關寶艾以前去的那些餐廳比，可是已經是這一塊最好的餐廳了，裝修幹淨整潔，服務生態度也算不錯。
“你想吃什麼？”關寶艾溫聲問男人。
他低著頭，不說話。
關寶艾拿過菜單：“那我點了，按照我自己的口味。”
關寶艾點了十來道菜，因為店裏客人不多的關係，菜上得很快，滿滿的一桌，關寶艾卻沒什麼胃口，他看著對麵的男人：“快吃吧，如果不夠我們再點。”
男人終於拿起了筷子，大概真的是餓著了，他開始大吃特吃，到後麵幾乎是狼吞虎咽了——
“慢點吃，還有的，”關寶艾看著他道：“這些都是你的，慢點吃……”
然而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大口大口往嘴裏塞東西。
是什麼樣的生活會讓一個人變化這麼大呢？容貌、舉止、精神……
他這算是過得……好還是不好呢？過得好？卻是邋遢狼狽，窮困潦倒……過得不好？可是他已經成了家，有妻有子，而且……他還好好活著不是嗎？
關寶艾撐著腦袋望著男人——從前，他想過很多次，或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或許，找到了這個人……他又應該以怎麼樣的方式和他見麵……
甚至是昨晚，整個晚上，他都在想，他們見麵的第一句話應該是什麼呢……
可是真的見到了這個人，他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終於吃完了飯，中途兩人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關寶艾結了帳，對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他依舊一言不發，而且始終是低著頭——或許他已經習慣了低頭做人的姿態。
還是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人送回了梨花街。
看著那人微微佝僂的背影，關寶艾喉嚨一陣發幹，他快步上前，“等等。”
那人木木地轉過身，麵無表情。，
關寶艾把自己錢包裏的錢都拿了出來，塞到他的手裏，“這些，都給你。”
他粗糙的手捧著那些錢，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以後，你……好好的吧。”說完，關寶艾轉身離去。
男人站在原地，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那輛出租車離開，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從梨花街離開，關寶艾卻沒有回去，他去了兒童樂園。
因為是周末的關係，隨處可見家長們帶著孩子遊玩的畫麵。
“幾張票？”售票員問道。
關寶艾回答：“三張。”
耳邊是小孩子吵鬧的聲音，還有家長們或是安撫或是嗬斥的聲音——很熱鬧。
關寶艾在那角落的長椅上坐下，看著不遠處的人們發呆——
他此刻的心空落落的——他本來準備了很多話要和那個人說的，可是，現在那些話都沒有意義了。事實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沒有意義的。
周錦說的沒錯，二十年了，物是人非。
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再堅守著有什麼意思呢？
隻是，關寶艾很想問他幾個問題：
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為什麼要和別人結婚，和別人生孩子呢？
如果有他陪著，她不會抑鬱而終……
她曾經說過：自己的一輩子仿佛就是為了這份愛情而生。所以她活著的時候就滿腦子都是這個人，癡癡傻傻，瘋瘋癲癲，死也是死得不甘心的……
他本來想告訴那個人，告訴那個人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告訴那個人她的消息，本來……
“爸爸……”
他低喃著，垂下頭的時候，眼淚滑了下來。
而另一邊，章齡之的人正在滿世界找他，因為關寶艾失蹤的事，章齡之根本沒有啟程，等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少爺，找到了，四少現在在兒童樂園。”
章齡之趕了過去，本來是一腔怒火，可是在看到關寶艾的時候，看到他蜷縮在長椅上，滿臉淚痕，心下一震，什麼火氣都沒了。
“哥、哥哥？”關寶艾看到了章齡之，一臉驚愕。
章齡之走到他麵前，向他伸出手：“走，跟我回家。”
“回……家？”關寶艾愣愣的。
“嗯，回家。”章齡之的目光沉靜，如深潭一般。
關寶艾握住他的手，擦了把臉，站起身：“好，回家。”
回家——不管以後的家在哪裏，現在那個家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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