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37 更新時間:17-02-05 08:02
在他的記憶中,恒山的冬天,大概永遠都應該是那樣子的,蝕骨而入的寒冷,還有痛徹心扉的絕望。
(上篇)
說起逸塵的身世,真的就是應了那句,孩子沒娘說來話長的俗語。
二十年前的江湖上,同時傳出了兩樁郎有情妾有意,風月情濃的話本子。
一樁是關於嵩山派的吳掌門,一樁是關於恒山派的南宮掌門。
彼時,這兩位新掌門都是才繼了各自老爹的任不久,理應當屬是少年心性。
那一年的重陽節,恰逢是華山派紀掌門他老爹的六十大壽。
嵩山接了請帖,立時就派吳掌門帶了賀禮和弟子,快馬加鞭的趕過去。
平心而論,這做壽的事情,若是放到了一應朝廷的文官們身上,那自然是個在百無聊賴的勾心鬥角之中,平白添了點可以調味的佐料,甚是妙哉樂哉。
可這事情放到了江湖上,至多也就算是個禮節性的互惠互利的場麵事。
紀家老爺子做壽,兒女雙全,左右侍奉,是個再顯眼不過的事情。
就算是老爺子自己不明說,明眼的人自然也還是曉得,這其中的深意的。
繼任的紀掌門早就已經定過了娃娃親,這事情也就不勞各位操心了。
真正要勞各位江湖人士操心的,自然是紀掌門的二姐,老爺子的寶貝閨女。
據說二小姐芳齡二八,精通音律,擅的鶯歌,貌比神女,待字閨中。
二小姐多年來仍是待字閨中,這事情還得說是二小姐這人挑夫君的眼眶忒高。
隻不過,這事情也斷不能,都怪罪到二小姐的頭上,誰讓紀家老爺子一早就放了口風出去,說是,他們紀家未來的女婿,必須要是個武功卓絕的江湖人士,才可以心甘情願的,把寶貝閨女給嫁過去呢。
曾經二小姐也年輕過,登門提親的公子們,堪比天上的浮雲,腳下的螞蟻。
可是三年五載的熬下去,別說是人,就是地府裏的鬼魂,也是萬萬受不住的。
是以,現如今的二小姐,可以挑挑揀揀的餘地,就是愈發的少了下來。
紀家老爺子的這顆小心肝啊,就如同是一百隻利爪,沒日沒夜的撓啊撓,抓啊抓,那個心焦的感覺,早已經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程度,是以這一場壽宴甫一開場,二小姐便是做了那開場的驚豔,原原本本的,給金光閃閃的呈了出來。
吳掌門那時恰巧也是尚未婚配,身邊的這位子選來選去,至今仍是空懸著。
大概真的就是天意難違,吳掌門因為路上有事情耽擱了點時間。
進門的時候,剛巧就是碰到了二小姐的鴛鴦繡鞋,踏著正點的邁進門。
吳掌門這一年就是撞大運,靈台一清明,當場就把佳人的樣貌印到了腦袋裏。
壽宴一過,立時差了個,心腹挺妥的弟子過去,側麵探了二小姐的底細。
確認過當真是沒有婚配的,守著紀家老爺子兩腿一跪,就提親了。
吳掌門雙喜臨門,這事情在江湖上盛極一時,傳的沸沸揚揚。
吳家老爺子更是喜上眉梢,撥了一大筆的款項出來,意欲要大宴三月。
一場喜宴籌備的,天上地下,江南江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嵩山派的吳掌門與恒山派的南宮掌門,本就是有過淵源的。
那一年的開春,兩人命犯指背星的,就在西湖岸邊的香市上,偶遇了。
不僅僅是偶遇,兩人還同時瞧上了一塊,上好的黃龍玉原石,爭得不可開交。
後來還是南宮掌門提議說,要麼打個賭,誰出的價錢高,這石頭就歸誰。
要麼就是放下掌門人的身份,索性打一架,輸者自動放棄爭奪這原石的資格。
男人嘛就是這樣子,遇到了事情,總還是喜歡爭著一口無謂的氣。
若是遇到了喜歡的東西又是求而不得,免不了就會甚麼都不顧忌的大打出手。
二位掌門按照約定,一人隨手砸了一包銀子錢出來,殊勝殊負,高下立判。
南宮掌門贏的不費吹灰之力,想當然的,這原石就是歸了南宮掌門所有。
吳掌門舍不得到手的寶貝就這樣子丟沒了,有些著惱的梗了脖頸,非說是南宮掌門出老千,非要動手再打上一架,這事情重新來過,才能作數。
據說那時的少林,還是了悟大師在當家主事,亦是相當的民主和平。
了悟大師在場,本著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的原則,抖著袈裟就開始遊說。
大師一疊聲的遊說,勸了東家勸西家,勸了西家勸東家。
最終也還是沒有躲得過,這一場無事生非,而又酣暢淋漓的打架。
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這一場架很快就打完了。
一場架打的甚是歡快,打完了還是情形一邊倒的,倒向了南宮掌門。
南宮掌門贏的體麵,吳掌門輸的也不差甚麼。
過後兩人沒事人一般的拜了把子,這事情也就算是結了。
恒山的南宮家,素來講究的,就是講誠信,南宮掌門允諾了吳掌門一個條件。
下一回若是有吳掌門喜歡的東西,他們恒山就是上天入地也得給他弄過來。
吳掌門這人,一貫講究的,也是最最看重的,無非也就是顏麵兩個字。
其他的東西,還真的沒甚麼,能叫他喜歡的,要去低三下四求人弄過來的。
但是,這條件既然是允諾了,便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這道理他明白。
就算是暫時還沒有用得著的地方,那且先收著也是無妨。
吳掌門現下要大婚,南宮掌門這邊說不得就得備下一份,特別豐厚的回禮。
也算是將功補過,補償一下吳掌門當初丟沒了的,那塊黃龍玉原石的損失。
吳掌門接了南宮掌門的手信,思考了半響,也沒想出究竟想要個甚麼回禮。
正巧是下聘帖測八字的時候,這事情也就暫時擱在了一旁閑置了。
後來有一日,不曉得吳掌門是從哪裏,得來了一張上古兵器的圖紙樣版。
因那圖紙繪的相當的精美,累的吳掌門用了幾頓飯的功夫,這才研究明白。
吳掌門研究明白,就愈發的鍾愛起,這件上古流傳下來的兵器。
心血來潮的,就要南宮掌門給他依葫蘆畫瓢的,做件一模一樣的出來。
南宮家最大的一塊招牌,就是坐落在奉元城裏的禹洲天境。
江湖上是個人都曉得,禹洲天境裏出品的兵器,價值已經遠遠超越了錢。
與其說兵器上擁有禹洲天境打下的標是值錢,不如說是有麵子來的更為貼切。
若是想做個玩錢的俠客,兵器什麼的自然就要去長安,請了木飛揚出手來鑄造。
若是想做個既玩收藏又出名的俠客,兵器什麼的自然還是首選禹洲天境。
所以也有人說,吳掌門其實是想借著黃龍玉原石的舊賬,要好好敲一筆竹杠。
禹洲天境的工匠們,接了圖紙的那時候,距離大婚也就隻有不到七十二天。
吳家在緊趕慢趕的籌備喜宴,禹洲天境就在緊趕慢趕的籌備兵器。
喜宴的前一晚,禹洲天境裏的工匠們,終於不負眾望的,把那上古兵器給重新打版,從圖紙上複原了出來。
喜宴當天,南宮掌門也終於不負眾望的,托著那藏兵器的錦緞盒子,一步一跨的,邁進了嵩山正殿的大門。
說起嵩山的吳家,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都隻是停留在立場中立上。
不為功名利祿,靜候功過垂成,是嵩山中立於江湖世事的自我定位。
嵩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喜歡過多涉及權力爭鬥,但是也不會故意與人為敵,無論門派位置,無論門派大小,隻要是個門派,基本都是他們家的座上常客,是以,江湖上的恩怨紛爭,大多數時候也都是瞧不到嵩山的身影的。
因為與世無爭,故而在江湖上拋頭露麵的機會,也就相應的會很少。
嵩山撿了這便宜,自然閉起門戶來,怡然自得的招收弟子練武光大。
這一回吳掌門大婚,嵩山就是再想低調,也是低調不得了。
吳家老爺子思量了再思量,考據了再考據,還是拍了板。
把上到少林,下到遊俠,隻要是能跟嵩山掛上邊的各位,都派了請帖送過去。
喜宴這一日,江湖上的大小門派,隻要是接了請帖的,基本也都如數到齊了。
峨嵋派的慈雲師太,自然也是接了這請帖。
之後又遵著禮尚往來的禮數,也攜了一眾的女弟子們,前來捧場。
要說峨嵋的慈雲師太,雖然使得一手好掌法,可她的小氣,在整個江湖上,也是頗有一些名氣,那師太向來都是摳門的要死,但凡處事,就是拿不上台麵羞得死人,而且還堅決以為,自己的門派其實很會做人,隻是大家仍然不習慣罷了。
峨嵋的慈雲師太,一生有兩件酷愛做的事情,一件是有事沒事就喜歡攛掇著一幫,自己手下的死女人們,大搞幫內幫外的拉幫結派,一件是常年贈送一種賀禮,若是提起送賀禮,峨嵋就勢必會送人一台子,沒甚麼實質意義的曲藝,不管是在哪裏,不管是個甚麼樣子的場合,總之,一台子曲藝就是全部。
是以喜宴這一日,嵩山的喜宴擺的如火如荼,峨嵋的曲藝也是擺的如火如荼。
喜宴之後,自然就是人家小夫妻倆,整日裏膩的你儂我儂花前月下的好光景。
隻是好景不長,再是花前月下的你儂我儂,也終有燈油枯盡的那一日。
華山同嵩山這兩派,就隻是麵子上瞧著是過的去,其實祖上本就有點積怨。
這事情若是要追述起來,隻怕就要上述到祖上好幾代,占地盤的私人恩怨。
二小姐是個懶得操心懶得追述的人,吳掌門更是忙得沒空去追述。
反正江湖就是這樣子,隻要這事情是靠不說話能夠擺平的,就絕對不會有人大著嘴巴跑出來去多嘴多舌,就像這事情若是鬧到了,非要靠動手來解決問題,那也斷不會有人跑出來拉著你,要你三思而後行。
隻要不是人為操控的出了意外狀況,一般都是不鬧則已一鬧驚人。
要麼就是誰都不說話,不出頭,一片江山和諧粉飾太平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麼就是鬧個天昏地暗,逼得河水都可以從天上流下來的永無寧日。
這二小姐許是在家裏麵得寵得慣了的,是以就很是不能適應,這嫁作他人婦之後的新身份,有的沒的的破事,不久就惹了一大堆出來。
若是二小姐素日裏的為人處事再檢點一些,也還可以有挽回的餘地。
偏偏二小姐這人,就是有點腦筋轉的慢,幾次都是輸在了人際關係上。
是以,整個嵩山,隻大半年下來,就被她給攪得一團不清不楚的亂糟糟。
嵩山和華山的關係,本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暗線糾葛。
如此一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兩派之間的關係,直接就是跌破了冰點。
在靈溪大會上,兩派的弟子們,幾次都有一些劍拔弩張要動手的架勢了。
二小姐嫁到華山,理應是個好事,結果反倒給兩派之間增添了矛盾爭端。
也不曉得這個姻,當初究竟是不是真的應該聯。
嵩山雖然與華山關係緊張,但對待二小姐,卻一直是比較尊敬。
二小姐雖然有些心高氣傲,但對待吳掌門,卻是無比的掏心窩子動情動心。
所以,華山看在這份上,也就是懶得插手去管這閑事,最終就是不了了之。
又過了一年,二小姐終於很爭氣的,給紀家添了個小公子。
吳家,紀家,兩家一時皆大歡喜,這人際關係的事情,也漸漸的就做了罷。
吳家也是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憑她一個人母以子貴的態度,對此不再予以追究。
本來就是一場喜宴,誰知卻又扯出了另一樁,真正算是秘辛的秘辛。
華山同嵩山聯姻之後,恒山的南宮掌門就被人爆出來,瞧上了一個婢女。
這婢女據說是峨嵋的師太買了來,要在喜宴當天,一並送給二小姐的賀禮。
結果半路殺出了個南宮掌門,這婢女的主權,自然是要倒手移交的。
有好事的弟子,就搖著未畫扇麵的白紙折扇說,不曉得那一日,南宮掌門究竟是哪一根神經搭錯了地方,竟是巴巴的瞧上了一個婢女,也有忒抓重點的弟子說,隻是不曉得那婢女,究竟是擁有了怎樣的人間絕色,竟叫南宮掌門一眼就瞧上了,當真是風月滿庭秋。
本來就是一個婢女,登不得大雅之堂,更加興不起甚麼大風大浪。
但是南宮掌門瞧上了她,這就是一件,很能叫眾人感歎的稀罕事了。
那些素日裏就是十分仰仗著恒山的年輕人,自然是明裏暗裏的,讚歎著南宮掌門眼光好,讚歎著這美人兒確是有幾分姿色的,那些素日裏就是懷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老年人,自然又是一致的回避重點,隻曉得不陰不陽,不鹹不淡的在唏噓感慨。
南宮掌門瞧上了這小婢女,對她疼愛的愈發緊,喜宴一過就帶著她回了恒山。
據說是良緣偶覓,一見鍾情,非佳人不娶,不日就要成親雲雲。
誰料,這事情還沒樂嗬上兩天,就不可避免的,鬧到了南宮老爺子的耳朵裏。
倒不是南宮掌門自己去鬧的,也不是小婢女自己去鬧的。
甚麼叫做隔牆有耳,甚麼叫做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便是了。
幾日之後,這件事情就在整個恒山裏,傳的橫空出世不著邊際。
因為南宮掌門瞧上的是個婢女,還是個唱著小曲兒,賣著藝出身的婢女。
這事情委實是不成體統,委實是忒不門當戶對,委實是叫南宮家顏麵掃地。
南宮老爺子很惱火,口頭下了個令,叫南宮掌門立時收拾東西撥點錢出來,把這婢女給打發了送走,免得占了這正牌夫人的位置,鳩占鵲巢。
並且立即下聘,把早已經定過親的,正牌的南宮夫人,速速給他娶回來。
這事情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就是人家南宮老爺子壓根兒就不認這一壺酒錢。
可是娶妻納妾這種事情,本就是要依了當事人自個兒的意願。
便是別人千千萬萬個不樂意,然當事人自個兒願意,這事情也是戳不散的。
南宮掌門不樂意,那婢女自然少不得就要在恒山裏,實打實的留住下來。
那婢女過的優哉遊哉,南宮老爺子瞧著她,就是愈發的氣不打一處來。
但這麻煩事情,畢竟又是自個兒的兒子闖的禍,自個兒的兒子自然是不好重重的責罰,且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又怕被本家的弟子們聽了去瞧笑話,落了話柄被人去取笑,免不了就會因為氣不順,逐漸派生出要弄死那婢女的心來。
後來終於挑了個機會,趁著南宮掌門出門去辦事,老爺子當機立斷下了個令,著了弟子,就把那婢女給押了出來,直接送進後山的地牢裏麵去關禁閉。
其實那婢女也並沒有犯過甚麼錯處,卻莫名的就被扣了個驕縱欺人的高帽子。
她又是十分賣力的在替自己開脫爭辯,說不得就又多受了幾頓非人的虐待。
待到南宮掌門趕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奄奄一息的,瞅著就是快要斷氣。
南宮掌門去老爺子麵前求情,未果,再去,仍是未果,第三回去,老爺子終於開了金口,準了,但同時又開了個交易的條件出來。
南宮老爺子的麵上,仍是一派的端正肅穆,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是一句。
話畢喝了口茶,麵上仍是淡淡的心不在焉,可是卻將一切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那婢女確然無罪,隻要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但老爺子的話也是父命難違。
老爺子話說的很明白,人不是不可以放,隻是這南宮夫人的位置,就不要留給她了,明媒正娶的事情,想也不要想,你若是喜歡就留她住下來,過幾年玩膩了,還是一樣的可以攆走,左右是個沒身份的,倒也不至於落下話柄給人取笑了去,你若是不同意這法子,那人立時就送了去見閻王,到時候叫你想見也見不到。
許多年之後,南宮掌門一直都記得,自己當年的心酸抉擇。
當年正是因了他自己的軟弱,才導致了之後人生中,難以割舍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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