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4 更新時間：16-10-30 19:22
“沒有什麼比你更討人喜歡。”
李戎森盤著腿浮在空中，腿彎處放了一份清早剛送上門的報紙。他垂著眼睛，骨節分明而瘦削的手指撐起下巴，和大拇指輕輕摩挲過虎牙的小動作。
他盯了報紙許久，歪著嘴角喚了幾聲沙發上人的名字。
林若濃正用牙齒在溫熱的鮮奶包裝袋上撕咬開一個口子，頭也不抬，也不回應。
他問：“種族歧視現象普遍嗎？”
“當然，每個人都會有一些。”
林若濃回答得有些含糊，想想又覺得不太合理，於是補充：
“例如。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想把你按進福爾馬林裏。這大概就是人和鬼難以生活在同一空間的原因。”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眼角略微挑起，還有舌頭舔過虎牙的細微動作。
種族歧視
遠處一角天青色方方蕩開雲層。
潮濕又悶熱的空氣濃鬱得全化成浸濕頭發和衣物的汗水。
林若濃盯著腳尖向前蔓延開的影子，一道短小的黑色人形輪廓。她咬了幾口被曬得發熱的菠蘿，沿著一格格人行道的方磚，走到直路的拐角口。
她停駐腳步，想起隔壁搬來了新的鄰居，也帶來的擾民噪聲，很自覺地回到她買菠蘿的攤位，準備重複一遍剛才走過的路線。
昂首挺胸，還沒跨開幾步。
背後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呼嘯而來，拐入拐角口。
拐角口不斷湧進人群，一團一團，黑壓壓地人擠人。
林若濃搞不清楚狀況，急匆匆跑到拐角口，往裏擠，又被攢動的人群擠出來。旁邊的圍觀居民見她堅持不懈地往裏擠，毫不留情地被擠出來，忍不住提醒，
“小姑娘，別好奇進去看了，出了車禍，人都死了，地上血一大攤，會受不了的。”
“謝謝。”
她隨口一應。
看什麼看，這條路離家最近，這麼熱的天繞遠路，她傻啊。
走近路沒了希望，林若濃不甘心地退出人群，隻得繞著遠路返回。
她一回頭，隱約看得見警察正圍起黃色的警戒線，大聲驅趕圍觀群眾。
遠處的雲朵幾乎要塌陷下來，空氣被警笛劃破，尖銳又壓抑地堆在心口。
林若濃幾口咬掉菠蘿，嘴裏叼著根小木棒走過一個交叉路口，眼前的路況還沒有完全開闊起來，她的麵前吹拂過一陣風，視線裏倏然闖入一個人，不斷擴大。
她詫異地瞅著人家很快滑近。這個人長得是有點姿色，就是技術有點差勁。
扣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帽簷壓得很低，漂亮的下頜弧度隱在陽光下。他踩著滑板速度很快，好像還不能完全控製，歪歪斜斜地扭著“S”形朝林若濃滑過來。
他伸手抬了抬帽簷，眼睛望向林若濃。
清淡又冷靜的一雙眼，亮得驚人。
他輕輕勾出一個晃眼的痞笑，歪著嘴角，露出一顆尖銳的小虎牙，白得發亮。
還在鄙夷對方滑板技術的林若濃算是體會到了，在背後說人壞話是要承擔後果的。
她還有滋有味地欣賞著少年慘不忍睹的技術，對方滑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後往這裏筆直地衝過來。
下一個瞬間，林若濃的額頭狠狠地撞上李戎森的下巴，她被強大的衝擊力撞在地上，耳邊也有滑板翻在地麵上滑行了一段距離的刺耳聲響。
她仰麵倒在地上，反應不過來，一時間也忘了爬起來。
我日。
幸虧手裏沒拿著菠蘿。
林若濃緩了一段時間，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拍幹淨手上的灰。得虧她平時吃出來的一身皮糙肉厚，沒磕破哪裏。
再低頭瞧瞧肇事者。
李戎森曲著膝蓋，薄唇抿著，向前傾身，手臂隨意地搭在大腿上。擰著眉，盯著手臂上一處發愣。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唇角略微往上一勾，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美女，別見怪，我新手上路，撞著你哪裏……你也隻好自己揉揉。”
麵無表情。
林若濃吸了口氣，從鼻腔裏哼出一個軟綿綿的音，毫發無損地走遠了。
她百般無聊地踩著影子往前走。
像想起了什麼，麵色白了幾分，回頭看看她摔跤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
連同滑板和帽子一起拿走了。
林若濃不敢細想，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直到這個想法湧進她的腦中，她加快腳步，像是要把所有不愉快的思想拋在腦後。
從剛才開始，她就沒有看到撞著她人的影子。
臨近家裏。
她在牛奶箱裏取了溫熱的牛奶，轉著鑰匙走上樓梯。樓道裏有搬家公司的人，穿著製服戴著帽子，把各類大家具搬上三樓，在本就寬窄的樓道裏有些擁擠。
林若濃貼著牆壁同樣走到三樓，開門的同時向新鄰居家張望了一番，沒有看到主人。
她撐在門口的櫃子上換了拖鞋，隔著幾堵牆又聽見隔壁拖動家具的聲音。林若濃躺在沙發上，感覺身體被掏空。
要不是鄰居搬家。
她就不會嫌吵出門。
不會被莫名其妙撞在地上。
也不會……遇見沒有影子的人。
看錯了吧。
林若濃翻了個身，把窗簾拉開，餘光掃到陽台上的一盆綠色多肉，眼眸收縮，驚叫一聲，
“誰碰了我的寶！”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多肉立馬倒在了一邊。很好，連根拔起。
肇事者還挺細心，毀了她的多肉，又把它放回花盆裏毀屍滅跡。
可是……她是一個人住啊。
所有埋怨憋在心裏，發出一個氣吞山河的“靠”。
她後知後覺家裏大概進了外人，警惕地一轉身，想象著自己如何斬妖除魔攆走小偷，她環顧了客廳一圈，目光定住了。掛壁式空調旁垂下了一雙腿，懸浮著。
她瞬間坐到了地板上，一聲悶響，麵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再順著這雙腳向上，那人正斂眸低頭，目光落在林若濃身上，一聲不吭。
林若濃從來沒有懷疑過世界上有人植物動物以外的生物，她學醫，在大學裏偶爾幾堂課上有聽說過老一輩的教授提及自己遇到的不合常理的事，她也從未相信過。
換到自己身上，這完全是不同的感受啊……真想一榔頭敲上去。
林若濃仰著頭，和麵貌隱在逆光中顯得有些詭異的人對視許久。
他的皮膚呈現著病態的白，在一身黑衣黑褲略顯單薄而陰森，他從上而下注視著林若濃，忽而彎了唇角，一雙好看的眼半眯起。
李戎森咧開了嘴角，一顆尖銳雪白的小虎牙十分顯眼。
“美女，又見麵了。”
他不是本地人，語速極快說得有些含糊，帶了點京片子的僵硬的味道。聲線又涼又低，低緩動人。
林若濃聽到這輕佻的稱呼心下了然，她去了陽台一角，消失在李戎森的視野中，再回來時手裏拄著根三米長的長柄雞毛撣。
李戎森保持的完美微笑破裂。
她一個雞毛撣捅他身上，麵無表情：“再不下來我把你從我家打到陰曹地府。還有，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我家？”
“你猜我是什麼東西？我來看看我的新鄰居啊。”
李戎森接下話茬的同時抬起左手，手掌朝上，手指猛然曲起。林若濃手裏的雞毛撣不受控製地抖動起來，強大的力道幾乎讓她握不住。
一個反手。雞毛撣從她手中直直地向斜上方飛過，她眼疾手快拉住撣柄，腳步踉蹌。李戎森身影一閃，朝她俯身而來，握在她手前方三寸的杆子上，止住了杆子的運動。
他整個人幾乎橫臥在空中，清雋的麵容在林若濃眼前明晃晃得動人，眉目帶笑，襲來一身少年獨有的香氣，縈繞在她鼻尖。
“你知不知道剛才這雞毛撣很可能甩你個三百六十度周身回旋，再把你甩進牆壁裏當壁畫？我的新鄰居反應真的是很遲鈍啊……”
李戎森盯著她怔愣的雙眼，骨節分明的長指若有所思地撫了幾下下巴：“我幫你一把，這樣就算是一筆勾銷了我弄壞你盆栽的賠償。”
林若濃皺起五官，視線落在他蒼白得不像正常人的麵容上半晌，囁嚅著嘴唇，“你真是鬼啊……難怪沒有影子。”
他緩緩站在了地麵上，詫異地挑了挑眉，目光漫不經心地滑過她失神的樣貌，笑容冷凝在嘴邊，“是啊，誰規定鬼不可以停留在世界上。你身邊的集體中，說不定也有我的同類。”
她擰開牛奶瓶蓋灌了幾口，定下心神，斜睨了李戎森一眼，一點點小心試探著：“那……也不是所有的鬼都會留在世界上吧？你怎麼會被同意留下？”
李戎森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鍾，長時間的靜默讓她渾身不自在，林若濃甚至以為對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他走到陽台邊，腳步聲輕微，反手撐上陽台翻出去，動作流利漂亮。李戎森浮在空中，側著頭，一頭墨黑的發襯得他越發高瘦挺拔，下巴的弧度隱在陽光下，隱約露出瘦削淩冽的鎖骨。他抿著唇，短促地笑了一聲，
“大概是我長得好看有優先權吧。”
李戎森正要回自家陽台，又被林若濃叫住了。
她不服氣地為自己的植物爭辯，“你會飛怎麼還打破了我的多肉？”
“就是這樣啊——”他拖長了調，原路返回故意又碰倒了她放置在陽台上的盆栽，泥土全潑在白淨的瓷磚上，多肉也摔成兩截，好不慘烈。
他輕輕地飄走了，不留下一片雲彩。
林若濃的心跟著多肉碎成兩截，拾起塑料花盆泄憤般朝李戎森的背影用力甩過去，滿意地看著他被砸得弓下身。在對方惱怒的目光下“唰”得拉上了窗簾，阻隔了所有眼神交流。
二十四點。
林若濃一偏頭睜了眼，對上床邊亮著暗黃光線的一盞小燈，和漆黑的背景。她抓了幾把亂糟糟的頭發，心生困意，卻沒有睡著。
彎月閃著藍盈盈的光。
天幕沉寂，形成一張巨大的網。
“見鬼了。”
她翻來覆去也不得入睡，帶了些疲憊的話從唇邊溢出，半昏半醒間耳朵裏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有人在她耳邊低語，不停地說話，給她帶來不悅的情感。
過了一段時間又安靜下來。
林若濃的手指握成拳，越收越緊，沒有睜開眼睛，腦中倒是越發清醒。
她睡前明明拉了窗簾，怎麼會看到月亮。
她心中咒罵了幾遍天地神鬼，自從遇見了李戎森總會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發生，要碰上膽子小的人，那就是一條人命啊！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窗外響起，似乎是刻意地用指甲去刮玻璃，停頓片刻，又是用拳砸玻璃的沉悶聲響，一下一下，叫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林若濃翻身下床，光著腳奔出房間，她沒有敢側過頭看一眼窗外的情況，冷汗在頸後出了薄薄一層。
一呼吸間盡是森冷的空氣，涼得不行。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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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因為這是審核章節，所以字數多點，以後就是短篇了，字數一千多，不超兩千，一周三更（意外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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