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129 更新時間:16-11-18 18:50
文/艾月魂
妻子月虹發現丈夫春陽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不太關心她的頭發了。
月虹有頭長長的黑發,最長的部分能探到後麵微微擁起的臀部那兒。
頭發能留到這麼長真不容易!
多虧丈夫春陽的愛戀,才使妻子月虹把一頭長發留到了現在。
剛結婚那會兒,月虹的頭發隻能垂到肩胛骨那兒。春陽一有空閑,總喜歡把手插進月虹的頭發裏溫柔地撫動。
晚上,春陽開始看電視的時候,月虹正在廚房裏洗鍋。月虹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春陽正看一場體育比賽。
春陽對體育比賽總是百看不厭,卻從不看新聞聯播。春陽一手拿著遙控器,一手拍著自己的大腿說:“虹虹過來。”
月虹走過去,躺進了春陽坐著的那個長沙發。將頭枕在春陽軟綿綿的大腿上時,春陽把五指分成梳齒不厭其煩地梳理起月虹的一頭長發來了。
春陽不看體育比賽的時候,會用遙控器把電視屏幕化作一道道閃電。他在到處尋找那些神功蓋世的武林豪傑。
丈夫總是對追隨在英俊少俠周圍癡情少女的飄飄長發讚歎不已。
他說:“虹虹,你如果把頭發留到這麼長,那該多好哪!一定比她們誰都漂亮。”說完,春陽讓月虹肩背向上爬直了,用手將她的頭發拉展了又說:“你看,你的頭發才到肩胛骨這兒。”
聽了這話的月虹,心裏生出一點兒小小的惋惜來。月虹想說:“電視裏那些女人的長發全是假的,有的還是用馬尾巴做的呢!”但她沒說。
以後,月虹再沒有剪過一絲長發。
月虹的頭發慢慢的成長起來。
早晨,先於春陽起床的月虹坐在臥室的梳妝台前梳理自己的長發。微明的天光彌漫進來,把月虹梳妝的姿影調和的別有一番韻味。
躺在床上的春陽癡迷地欣賞著月虹把一頭長發梳理成黑色的瀑布。
春陽說:“虹虹,把頭發盤起來吧,再把那隻紅色的發夾戴上。”
月虹果然依春陽的意思挽了個高高的發髻,戴上了那隻水紅色的發夾。
月虹細長白晰的脖子扭轉出鵝脛一樣優美的線條問春陽:“這樣子,好看不好看?”
春陽讓月虹走近他身邊兒去看。
月虹的身子剛一挨床沿,就被春陽一把拽進懷裏去了。
月虹不知道春陽為什麼總喜歡讓她打扮成武俠劇裏的女俠模樣。她想是春陽骨子裏有那種身懷絕技的俠客潛質吧!春陽愛月虹,月虹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有時候,春陽把梳妝好的月虹拉到電風扇前,將風速開到最大,興高采烈地觀賞月虹的長發迎風飛舞。
月虹長時間站在冷風裏,像真正的女俠一樣麵含微笑,咬緊牙關,等著丈夫突然撲過來把她擁入溫暖而熱烈的懷抱。
為了保護好這頭春陽珍愛的長發,月虹可真是費盡了心機。
月虹總是用上好的護發素來護理自己的頭發。
月虹總是用最好的洗發水來洗滌自己的頭發。
即使在收入微薄的那段日子裏,這一點也毫不動搖地堅持著。
月虹經常買價格較高的核桃仁和黑芝麻來吃。那是她聽說這兩樣東西能讓她的頭發變得又黑又亮。
月虹還經常買黃瓜、芹菜、豆角等長條形的蔬菜做著吃。那是因為她聽說這些長條形的蔬菜能使頭發長得又長又柔韌。
婚後,月虹的頭發一天比一天地長了起來。
“虹虹,你這一頭長發都快把人愛死了!”女友蘭子羨慕地睜大一雙睫毛長長的眼睛說。
蘭子以前也有一頭長到肩胛骨那兒的長發。蘭子把它染成金黃色。有時是直溜溜的,有時又是彎彎曲曲的。
月虹想:“頭發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你把它染成了金黃色,就可以實現小時候想做洋娃娃的夢想了。”
月虹覺得有著一頭金黃色頭發的蘭子簡直就是放大了的洋娃娃。
又想:“如果我也把頭發染成了金黃色,那會是什麼樣?”
“那不成了一堆幹草!自然的美才是最好的!生來是中國人,怎麼弄,你也成不了外國人的模樣。”當月虹把想讓自己的頭發變成金黃色的想法告訴春陽時,春陽睜大一雙驚訝的眼睛說。
蘭子的頭發弄成什麼樣,由蘭子自己作主,而月虹的頭發弄成什麼樣,卻需要得到春陽的同意。
盡管月虹很想看看自己染成金黃色頭發的樣子,但春陽不喜歡,月虹就沒去染。
“我羨慕蘭子一頭金黃色的頭發,蘭子不也羨慕自己這頭自然美的黑發嗎?!”這是月虹後來用作說服自己的想法。
這樣想時,月虹心裏顯得平和起來。
再後來,蘭子把頭發剪短了。
蘭子不再滿足於金黃色那一種色調,她有時要把一頭長發染出紅、黃、藍等好幾種色彩。
這一頭色彩斑斕的頭發就象夜晚天空中突然綻開的禮花,遠遠的便把人的眼光招引過去。
頂著這樣頭發的蘭子在街上走,被繽紛的眼光追逐,步伐矯健,象模特走在燈光閃爍的展台上,充滿自信。
月虹想:“女人的頭發真是變得越來越豐富多彩了!”
月虹知道,中國女人的頭發是在“五四”運動以後,才開始用剪刀剪短的。在那以前幾千年,一直那麼天然生長著。
人一生下來,頭發就那麼長著,人死時,再把這與生俱來的的頭發與人的眼、耳、鼻、舌一起完整地帶到墳墓中去。
在古代中國,人的頭發是作為生命的一部分存在著,有時,甚至看的比生命還重要。
清朝初年,中國男人經曆了一場留發不留頭的厄運。清朝末年,又經曆了一場剪發被砍頭的浩劫。
中國女人的頭發從古到今沒有經曆過中國男人頭發那樣血雨腥風的波折,這算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不幸呢?
月虹想:“我如果把頭發剪短些,就剪短一點點的長度,不知道春陽能不能看出來。”
這個想法是月虹坐在飯桌前與孩子等還不回家吃晚飯的春陽時,突然出現在她腦子裏的。
最初那一刻,月虹的心緊張的別別跳了好一會兒。
在又等了半個小時,春陽還不回來時,月虹下了最後的決心。
月虹站在臥室鏡子前比量著怎麼來剪自己的頭發。
最初,她想就那麼一剪刀下去,在頭發的尖端留下那麼一個齊齊的薦口,但又覺得那樣太明顯了,反而失卻了自己剪發的心意。
月虹還是選擇了削發刀,把頭發均勻地削短了差不多一寸。
後來,月虹小心地把削在一張大白紙上的那些頭發歸整到一塊兒,放在了一個裝背心的透明塑料袋裏,同時又放入了一個注明剪發時間的小紙條。透明的塑料袋被月虹放進一隻空鞋盒。鞋盒又被放到了衣櫃最頂層那一格。
月虹回到了客廳,見兩個孩子正在看動畫。月虹一向她們宣布開飯的命令,立刻急不可耐地撲到桌前。
月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大的那個9歲,小的那個3歲。
月虹原來是一所中學的曆史老師,在經曆了一次長時間不能好起來的感冒之後,月虹被診斷為過敏性哮喘。不知是長期吸入大量粉塵的結果,還是久治不愈的的後遺症。
雖然月虹覺得並不很嚴重,但春陽卻格外關注,顯得比月虹重視得多。堅持讓月虹申請離崗。月虹還想幹下去,她覺得一不工作了,心裏就沒著沒落的。
春陽說:“你是蒙古族,我們還可以生個孩子。我們再生個孩子吧,我們已經有一個女兒了,如果再生一個兒子那該多好。到時候,我們不在了,兩個孩子也能互相照應。”
月虹說:“如果生下的是個女孩呢?”
春陽說:“哪能老生女孩呢!就是再生一個女孩,兩個也比一個強吧。”
月虹想:“又要帶大個孩子,又要上班,自己還有病,不如就離了吧。”
收到教育局同意離崗的通知後,月虹就不再去工作了。
月虹削短自己的頭發都十天了,春陽還沒發現。
春陽每天早出晚歸,顯得忙忙碌碌。
第十一天傍晚,坐在陽台上把落日霞光等盡了的月虹,下了第二次削發的決心。這樣,月虹的頭發又短去了二寸。
第二天清晨,匆匆離去的春陽並沒注意到月虹的頭發。中午,春陽打回一個電話,說他在外麵有個應酬,就不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月虹心裏寡寡的,充滿了惆悵。
兩個孩子睡午覺後,月虹獨自蜷縮在沙發裏看一個連續劇。忽然,蘭子按響了門鈴。
蘭子一進門,就說想月虹都快想死了,所以來看她。手裏提了好幾個塑料袋,說是送給兩位小姐的。
月虹一眼就看到蘭子居然頂著一頭寸長的短發,滿頭發絲根根直立,就象刺蝟脊背似的。
月虹說:“你怎麼把頭發剪這麼短?”
蘭子說:“現在大街上正時興這個。”
蘭子一繞到月虹後麵,就看出問題。她說:“虹虹,你的頭發好象比以前短了一些。”
月虹心裏先是一顫,隨後,眼眶裏就盈入了淚花。
月虹不想讓蘭子知道自己的真實心情。
月虹說:“那天做飯,頭一低,頭發溜到前麵,讓煤氣的火燎了一下,削了燎下的痕跡,就成了這樣子。”
蘭子為月虹可惜了半天
尼姑在春陽愛看的武俠劇裏經常出現。
月虹忽然意識到,在中國幾千年的古代社會,隻有尼姑這種女人會把自己的頭發剪短!
過去,月虹覺得當尼姑的都是些勇敢的女人。去做大多數人不敢做的事,沒有超出常人的勇氣是做不出來的!
月虹佩服蘭子的,也正是蘭子這種敢為人先的勇氣。
蘭子剪短頭發,同尼姑的剪短頭發雖然情形不同,但那種敢做敢為的勇氣應該是相同的吧。
但此時的月虹,卻寧願相信當尼姑是些傷透了心的女人。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傷心到極點,誰又舍得丟掉那一頭美麗的秀發呢。
在古代中國社會,女人的頭發一旦剪掉了,就成了尼姑。尼姑孤寂地生活在廟宇裏,單調地敲擊著木魚,念佛,吃齋,清心寡欲,其實是被男人傷透心了吧。
蘭子走了以後,月虹一個人躺在沙發裏獨自落淚。
第二個孩子出生前,月虹一直感到害怕。臨進產房時,她還又問了一遍春陽:“要是生下的是女孩子,那該咋辦呀?你不會不喜歡吧?”
春陽摸著月虹汗淋淋的額頭說:“你盡管放心去生吧,就是生下隻耗子我也喜歡。”
旁邊的小護士笑得嘻嘻哈哈,說:“你們又不是老耗子,怎麼能生下小耗子?”逗得一屋子人全笑起來。
做B超的女醫生雖然瞞著春陽,但卻悄悄把月虹肚裏懷著是女孩的消息告訴了月虹。
女醫生說:“好多男人一聽說妻子懷的是女孩就不高興,都多大了,還要逼著女人打掉,他們以為女人懷一回孩子可容易呢!上帝應該讓男人生孩子才對,讓他們生一回試試。”
月虹聽了女醫生的話,笑了笑說:“我男人不是那種男人,不用讓他生孩子。”
女醫生說:“那我就放心了。”
盡管月虹對女醫生說春陽不是那種男人的話,但心裏還是不托底。自從月虹告訴春陽已懷上起,春陽整天抱了月虹的肚子叫兒子。好象他種下的那顆種子就是個兒子。
月虹沒把肚裏懷著女兒的消息告訴春陽。
月虹隻是在春陽爬到她的肚子上叫兒子時,好象故意同春陽開玩笑似地說一句:“如果是女兒怎麼辦?”
春陽說:“我知道,肯定是兒子。”
月虹說:“你別高興的太早了。”
春陽拍拍月虹的肚皮說:“兒子,勝利是屬於我們的!是吧?”
當從產房回到病房時,春陽也知道了是女孩兒。
春陽對望了他的月虹說:“真讓你說對了,是個女孩!”
後來,當其他人不在病房時,春陽坐在床前凳子上觀察新生的孩子,要找出眉毛,鼻子,眼睛,耳朵都象誰。
月虹說:“現在我們家有兩個女孩兒了。”
春陽說:“不是兩個,是三個。三個女孩兒圍著我轉,我真幸福死了。”
月虹說:“快閉上你的嘴吧!”
月虹第三次把頭發剪短以後,春陽對月虹的變化仍然無動於衷。月虹就把頭發盤起來了。月虹不準備再剪了,再剪就沒意思了。
月虹接到了蘭子的電話。
蘭子在電話裏說:“虹虹,我想你了。你能來看我嗎?我知道你帶著兩個孩子很辛苦,平時出不來,但這次你要想想辦法,我想同你說說話。我很想去你那兒,可我正生著病,去不了。”
月虹說:“蘭子,你真生病了嗎?你那麼歡蹦亂跳的一個人怎麼會生病了呢。你都病的不能來看我了,一定是病的不輕吧?”
蘭子說:“你來吧,來了就知道了。這回你不來,我真怕以後就見不著你了。”
然後是哽咽,然後掛了電話。
月虹一進病房,看到蘭子的頭上光禿禿的,不見一根頭發。沒有思想準備的月虹驚訝地問:“蘭子,你怎麼把頭發全剃光了呢?!”
旁邊凳子上的蘭子母親,立刻撲拉拉淌起了眼淚。
蘭子咬著下唇,笑著,忍了眼眶裏閃閃發光的淚花說:“我得癌症了,虹虹。現在正在化療。”
化療沒有挽留住蘭子的生命,卻把蘭子剃光了頭的形象深深刻進了月虹的腦子。
頭上沒了頭發的蘭子,彎彎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在她細膩白嫩的臉上一下子顯得特別清晰。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輪廓也格外分明,整個臉麵展示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美麗動人。
月虹覺得沒有了頭發的蘭子的姿容,是蘭子一生中最豔麗的時候。
她想,在中國古代社會裏,認為女人美就美在一頭長發,剪了頭發的女人就變成不再美麗的尼姑的看法,真是錯誤的認識。
誰想到,失去了頭發的女人會把另一種美麗展示出來。
月虹把自己與蘭子最後的合影擺在臥室的梳妝台上。那是她摟抱著剃光頭的蘭子站在醫院樓門前的照片。絢麗的霞光裝飾了樓前挺拔的白楊,也裝飾了蘭子一身白潔的素裝。蘭子豔麗的姿容就燦爛地開放在春天的輕風中。
當春陽發現月虹拿剪刀將頭發剪到肩膀以上的部位時,已無力挽回。
那是參加完蘭子葬禮後的第四天。
春陽比往常起的略早一點兒。匆匆忙忙洗了把臉,牙也沒顧上刷就要出門。
月虹正在廚房裏披散了頭發剪雞蛋。
春陽說:“我走啦!我今天要組織一個重要的會議,我得早點兒去安排。”
月虹說:“這麼早,你吃了早點再走吧。”
月虹沒有聽到春陽的回答,隻聽到了家門重重關上的撞擊。
春陽是走到樓下要開車鎖時,才發現忘了帶辦公室的鑰匙。
春陽返回樓上敲響家門。
來給春陽開門的月虹,晃蕩著一頭剪得很不整齊的短發。
春陽驚愕地愣了一下。然後,他說:“你怎麼把頭發給剪了?”
月虹說:“蘭子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她死了。”
春陽說:“好,我不說你,你喜歡怎麼剪,就怎麼剪吧。隻要你心裏痛快就行。我把鑰匙忘帶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安排,馬上就要遲到了。”
春陽在臥室裏找著了鑰匙。他看到了剪下的頭發紮緊了放在梳妝台的鏡子前,那把剪頭發的剪刀壓在那束漆黑的頭發上。春陽要遲到了,他歎了口氣,離開了臥室。
春陽從月虹身邊經過時,發現月虹淚流滿麵。
春陽一把將月虹攬進懷裏說:“虹虹,你今天是怎麼啦?”同時,用一隻手習去撫摸月虹腦後的頭發,手指滑到脖子那兒時,頭發驟然消失了。就象無意中走到懸崖邊上,一腳踩空了似的。
月虹爬在春陽肩頭哭得一塌糊塗。她說:“蘭子走了,我連個說心裏話的人也沒了。”月虹把這個話說了兩遍,然後就摟緊了春陽一聲接一聲的抽泣。
時間在月虹的哭泣聲中飛逝。
春陽抬腕看看表,焦急地說:“虹虹,我真的要遲了,我不在,整個會議就沒法進行,今天是上級部門來檢查工作,我得早點去安排。”
月虹站直了身子,止了自己抽泣說:“你著急,那你走吧,我沒事兒。”
春陽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說:“你真沒事兒吧?”
月虹說:“我真的沒事兒,你走吧。”臉上還在一片淚花中浮出一個笑來。
春陽要走時,用手捏了捏月虹的臉。
春陽走了以後,月虹獨自坐在客廳沙發裏發呆。
後來,月虹自語說:“我把自己的頭發剪了。”伸手去摸,果然是剪掉了。
蘭子是個離了婚的女人。
蘭子的男人同一個比他大十二歲的女人結婚了。那個女人能滿足他花錢的欲望。
蘭子同兒子一塊兒相依為命。
現在蘭子死了。蘭子的兒子被蘭子的母親收養。
月虹記得蘭子是在離婚不久以後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金黃色的。
後來,蘭子自己又把頭發剪短了。
月虹記得自己同蘭子開玩笑說:“蘭子,你剪短了頭發像個漂亮的男人。如果你穿了一身男人的西裝,後麵會招來一群小姑娘的。”
蘭子說:“男人不是老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嗎,一個女人剪短了頭發,就分不清男女了,這不真應了這句了嗎。”
月虹想:“剪了頭發的女人是不是就見識長了呢?”
離了婚的蘭子,處處顯得很有主見。這很讓月虹佩服。
一次,月虹領了孩子去看蘭子,蘭子的情緒好象很低落。
後來,蘭子終於說:“我那男人來過了,給孩子拿來了生活費。”
停了一下,蘭子接著把話說下去。
蘭子說:“他說他已經給兒子存下了一大筆錢,他還說,他想同我再好起來。”
月虹說:“你同意了?”
蘭子說:“他還拿出一萬塊錢放在桌子上,說是給我的。”
月虹說:“他還有點良心的。”
蘭子說:“然後,他就撲過來抱我,脫我的衣裳。”
月虹說:“他欺負你了?”
蘭子說:“我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了他頭上,他頭上流血了。我又把那一萬塊錢摔在了他臉上,我說:‘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蘭子的堅強書寫在蘭子剪短了,色彩繽紛,隨風張揚的頭發上。月虹覺得剪短了頭發的蘭子是真正的女人。
不工作,閑在家裏看了很多書的月虹知道,在中國人頭上生長了幾千年的長發,在“五四”運動以後剪短了。中國男人的長發是被逼著剪短的,為的是革命,為的是愛國。中國女人的頭發卻是中國女人自己剪短的,最初剪短頭發的女人說,是為了解放自己。
中國女人剪掉了自己頭上覆蓋了幾千年的長發,就解放了自己,不正說明中國女人幾千年來一直是被一頭長發壓迫著嗎。
想到這一點,月虹覺得自己的心裏豁然開朗。止不住想笑出聲來。
剪了頭發的月虹在家裏等著春陽回來。
月虹想與春陽好好談談。談談那個在她心裏鬱積了太久的想法。
兩個白天,一個晚上消逝了,春陽沒有回來。
春陽從電話裏告訴月虹,他正忙著陪上麵的領導在下麵考察和參觀。
第二個晚上淩晨三點差十幾分左右,月虹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驚醒了。電話傳來了春陽遇難的消息。
那是一起車禍。發生在淩晨二點左右。
車上隻坐著司機和春陽兩個人。
司機斷了一隻胳膊和兩根肋骨,頭上破了個口子。春陽死了。
司機向人們陳述了事情經過。
他說,是春陽把領導們安排的住下以後,來找他的。
春陽說,媳婦這兩天心情不好,他得回去一趟,第二天一早,再返回來陪領導檢查工作。
他們出發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春陽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上。
剛出來的時候,他們說了一會兒話。
後來,春陽睡著了。
沒人跟說話的司機,把車開的飛快。
司機說,他覺得困極了,眼睛發澀,不知怎麼閉了一下眼睛,感覺車子不對,一睜眼,車子正向路邊衝去。連忙打方向盤,已經晚了,車子衝下路基,撞在路基下一塊石頭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司機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車裏,春陽被甩出車外,在離車子十幾米遠的地方,已經死了。
春陽死了,月虹承受著一種天塌地陷的悲痛。
火化那天,月虹把一隻鞋盒放進了棺木。
誰也沒有打開那隻鞋盒。
大家以為那是一雙鞋子。
有人說,春陽到了那邊,還要走好多路的,是應該準備雙好鞋。
還有人說,多預備雙鞋,以後要吸取教訓,多用自己的腳走路,少坐車。
人們想不到那盒裏裝著的,是月虹那頭剪掉了的長發。那是春陽特別珍愛的東西。
月虹想,就讓你生前最愛的我的頭發陪伴你上路吧。這就同我與你去了是一樣的。
人們不知道,月虹是戴著一頭假發參加的最後那天葬禮。脫去頭上假發,月虹的頭上就象化療中的蘭子一樣,光禿禿的。她是把最後那點頭發都剪掉放進了那隻鞋盒。
所有剪斷了的頭發放在一起,就是她那一部完整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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