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35 更新時間:16-12-12 13:38
二月十五,萬事皆宜。
禦書房日光正好,總管太監正指揮著幾個小太監將書畫從南書房擺出來,鋪開了擺在偏殿的青石板上,看到雍王緩步而來,忙上前打了個千兒。
“奴才見過王爺!”
雍王懶散的揮揮手:“皇兄呢?”
每月十五日,是先皇把幾個皇子叫到禦書房考校的日子,如今先皇駕崩,聖上繼位,另外幾個兄弟要麼早夭,要麼去了封地,這規矩按說也是該改了,偏偏聖上一時興起,每月十五,便命人早早去雍王府喚雍王到禦書房考校。
雍王再三抗議無效後,言:北越尚武,豈能隻考背書?
於是讓小太監架了口大鍋到禦書房,裝滿熱砂,於十五那日在禦書房練了一日的鐵砂掌,驚倒一片,唯恐雍王殿下一個不慎將聖上的禦書房燒了。
皇帝至此終於妥協,從每月十五的考校,改為每月十五雍王到禦書房看一日的書。
其實看書不看書是其次,實在是雍王殿下散漫慣了,便是上朝都不會準時,皇帝也不過是拉著個由頭,讓自己弟弟記得每個月過來請個安罷了。
“聖上正在禦書房等著王爺。”總管太監說著,便要引雍王進禦書房。
雍王殿下卻是忽然一頓,看著一個小太監緩緩將曬好的畫卷收起來。
“慢著。”雍王道。
那小太監一愣,嚇得哆嗦著身子不敢動了。
雍王幾步跨到小太監身邊,垂眸看著畫卷,畫卷中,一女子懷抱一嬰孩。
畫有一些老舊了,繪畫風格也是前朝的風格,前朝畫卷多以寫意為主,所以雍王殿下隻能看出這畫卷中的女子體態妖嬈,並看不清五官麵容。
隻是……
雍王彎下身子,仔細的辨認了下畫卷。
那女子頭上戴著的發簪,竟與顧長安昨日手裏拿著的那枚有八九分相似。
“公公可知道那女子頭上戴的是什麼花兒?”雍王指著畫卷道。
總領太監嗬嗬一笑:“雍王殿下可真是難為奴才了……這畫可是很有些年頭了,聽聞,畫中的女子正是人帝的母親。至於其他,奴才可實在不知道了。”
雍王才猛然想起,他似乎就是在一本介紹人帝的古籍中,看到了這種花。
一時好奇,雍王起身進了南書房。
隨著架子一列一列翻過去,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翻到了那一本古籍。古籍很薄,內容也與人帝的傳聞千篇一律,隻最後多了一張小像,便是這花。
古籍中記載,這花名為‘魔鳶’,是盛開於魔界之花。
傳聞,魔界尊者最愛此花,是以,人類的每一任聖女自生下便要著紅衣,戴此花式樣的發釵,直至成婚,生下‘獻祭’。
雍王看完一撇嘴,隨手將古籍扔回了書架。
回身,往禦書房去了。
總管太監還在禦書房門外候著,看到雍王出來,忙笑著行禮請雍王入禦書房。
雍王自顧推門而入。
皇帝陛下正忙碌,聽到聲音也不過略掀了掀眼皮,便又重新禦筆沾朱的批起奏折。
雍王熟門熟路的走到窗邊的小榻上歪倒,從小幾的抽屜裏掏出本書。
小幾裏的藏書自然是雍王殿下自備的。
雍王拿著書看的津津有味,總管太監忍不住瞥了一眼雍王書中的內容,哎呦的一聲蒙住了雙眼。
皇帝唇角掛笑的搖了搖頭。
恭王府。
顧長安清早去向王妃請了安,陪著王妃說笑了幾句,趙嬤嬤便笑著道:“好小姐,別以為哄著王妃高興了,王妃就會忘了您那二十張大字。”
王妃聞言也笑:“倒是,別在這貧嘴,快些回去把字帖臨了是正事。”
於是顧長安便又回到汐芳閣,手持毛筆,有模有樣的描著大字。
昭榮大長公主這幾日對顧長安格外上心,甚至連顧長安學禮儀的時大長公主也特意來觀摩了一會兒,原本的教引嬤嬤不過是個尋常人,看到昭容大長公主在旁觀摩,緊張的連自己的禮儀都有些不穩。昭容大長公主不滿意,便辭了那嬤嬤,讓孫姑姑從皇宮拉來了幾位專管教導皇妃的嬤嬤,不止教禮儀,還教顧長安詩書詞話。
對於昭榮大長公主毫不掩飾的疼惜,王府眾人也都安分下來。
堇容、堇色雖還有些不甘,表麵看上去卻安穩了許多。
水溶和水玟以為堇容、堇色壓過了小姐,她們跟著堇容、堇色日子更好過些,豈知堇容、堇色如今安穩下來,她們也隻有惶惶然的消停了。隻是貼身的活計有粉嫣、綠濃,飲食有水蘇、團子,端茶、遞墨的有堇容和堇色,她們在這汐芳閣倒像是多餘的一般。
外間粗使的活計她們自然是不願意幹的,隻是貼身的活計顧長安信不過她們,也不讓她們插手。
一次兩次,兩人便惱了,想起堇容、堇色的話來:“如今小姐借住王府,名不正言不順,是不敢折騰出什麼動靜的,況你們又是小姐親自挑的丫頭,若因著錯處被打發了,外人也隻會說是小姐眼光不好、識人不明。是以,隻要你們別出了什麼大的錯處,小姐就是為了自己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如此,不幹活還白領工錢,豈不更好?
於是水溶、水玟便破罐子破摔一般,也不再去搶活計,隻每日裏安安穩穩的在汐芳閣裏待著。顧長安吩咐了便做,顧長安不吩咐便偷著享清閑。
而顧長安,上有恭王妃安排的任務‘每日二十頁大字’,下有昭榮大長公主找來的教引嬤嬤早間教導禮儀、下午教導琴、棋、書、畫,近些日子過的也格外的充實。
顧長安沒事碰碰筆墨,最滿意的莫過於堇容、堇色了。
她們自認為是王妃賜的丫頭,身份不一般,端茶倒水都是辱沒了她們,倒是伺候筆墨還算上些台麵。
也隻能說,恭王妃太性子和順了些,尤其對著幾個從未出閣時便跟著她的陪嫁丫頭。
當然,這幾個丫頭也確實不俗,在都城也是頗有些才名的。堇汐擅畫、堇涵擅琴、堇容擅詩、堇色擅棋,幾人身為王妃跟前的大丫頭,甚至連泡茶的工作都不曾親自做過,都是小丫頭泡好了,送到外間,她們才接過去給捧給王妃。
是以堇容、堇色如今的表現,一來是兩人自恃身份,二來,也實在被嬌慣壞了。
顧長安放下筆,揉了揉手腕。
經過幾日練習,顧長安的字也算大有長進,畢竟她有過目不忘的天賦,記得住字體結構,等手腕穩了,字便也就有了幾分風骨。
粉嫣悄悄湊到顧長安身邊說了兩句,顧長安露出一絲淺笑。
“叫堇容、堇色進來。”
不一會兒,堇容、堇色恭敬的進來給顧長安請禮問安。
顧長安笑了笑:“表哥在萬寶閣為我定了一套頭麵,方才想起來,粉嫣她們都是初來都城,不識得路,煩你們跑一趟吧。”
“奴婢領命!”堇容忙應下。
“慢著。”顧長安道:“順便再看看可有什麼時興的花樣,拿本冊子回來。”
“奴婢遵命。”
“奴婢們在這都中都很熟悉,以後這些采買的活計,隻管交給奴婢便是。”堇色笑著奉承。
顧長安聞言點頭,淺笑道:“如此,這事便交給你們吧。聽聞萬寶閣每月上一次新,你們記得定時去取了冊子來。”
二人急忙應著。
不說別的,能進得去萬寶閣的,那可都是非富既貴,若是能得了這些人中誰的眼,榮華富貴豈不是近在眼前?
堇容、堇色相攜來到萬寶閣,按著字據取了頭麵。
對麵酒樓,三名男子在竊竊私語著。
杏黃色長袍的男子揶揄的看著兩位柳青色長袍的男子道:“郭兄,你們初到都城,怕是不知。跟你說,看到這二人沒?那可是恭王妃的陪嫁丫頭!在咱這都城,可是很有些名氣,別說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就是大家族的庶女,也沒的她們這般。”
兩位柳青色長袍的男子一驚,奇道:“以往在家鄉便聽聞,某個皇宮裏當太監的家眷竟是被縣太爺當座上賓供著,這王妃的奴婢也是如此?”
“那得分是誰。”杏黃色長袍的男子笑:“恭王可不比別人,那可是手握兵權的!再說了,這恭王妃在都中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的,對著手底下的幾個陪嫁丫頭寵的跟什麼似的,怕是外麵那些小戶嫡女都沒她們享福。”
說著,杏黃色長袍的男子揶揄的笑了下:“我說二位郭兄,你們二人富甲一方,人又長得又如此的龍章鳳姿。說實話,若是到了下麵的郡縣,那必定得是人人爭搶的好女婿!但是在這都城,這巴掌點的地兒擠下多少的朝廷重臣?民不與官鬥,富不與勢爭,郭兄雖家資豐厚,但在這都城怕是還不夠看哩!”
說著,那杏黃色長袍的男子又指著那二堇道:“看著那倆丫頭沒?說是個奴婢,但是連一品大員的夫人見了也是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堇姑娘’的。”
郭氏兄弟一番感慨。
那杏黃色長袍的男子卻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道:“兩位郭兄如此神俊人物,若是能憑著這倆丫頭搭上了王府的線,再加上兄台的富貴,說不定能掙個皇商當當!到時候,郭兄在這都城才算是真正的出人頭地嘍!”
說著,杏黃色長袍的男子哈哈一笑:“胡話,胡話,喝酒,喝酒。”
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個郭姓男子也端起酒杯,神色卻有些沉思。
這兩人原是汾城首富的兩個兒子,戲文常說富不過三代,郭家到郭氏兄弟這,正好是第三代。這二人在汾城和縣令勾結,也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原還有個父親約束,至前年,郭父一場大病沒了,這兩人亦發沒了拘束,將一偶然到汾城投宿的女子擄回家中,輪辱了一番,逼得那女子懸梁自了盡。
若那女子是個尋常的農家女子,這也不算的什麼,偏偏那女子身份不一般,是一個江湖掌門的獨女。
縣令管得了平民,哪管得了江湖之事?
是以,郭氏兄弟在汾城日日遭到刺客的追殺,手下的打手不知死了多少批,眼看不成,兩兄弟便一卷家財,悄無聲息的逃來了都城。
郭氏兄弟和杏黃衣袍的男子是在都城的名館添香坊相識。
三人俱都是混不吝的混子,一見如故,倒真成了至交。
如今聽了男子的話,郭氏兄弟心中都不免起了心思。
他們二人來到都城也已有半年,著實體會到了男子話中的意思。
郭氏兄弟雖有錢,但是能在都城站住腳跟的,誰還看的上錢?人家要的是權勢,就連添香坊美人兒,若是得了去往官員家中獻藝的機會,也都是急著推了和他們這些人的纏綿的!哪怕這獻藝並拿不到什麼銀子。
都城的官員位高權重,巴結的人海了去了,還會缺銀子?是以,郭氏兄弟自來到都城不知砸了多少銀子,卻連個四、五品官員的大門都沒有敲開。
若是這倆丫頭真的如男子所言……
郭氏兄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撥動著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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