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6 更新時間:16-12-20 17:05
顧長安從樓上細看女子,這女子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看上去至多不過是二十餘歲,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參破世情的寂寥,衣飾輕便,搭配的頗為講究,發絲黑亮如墨,部分束起,簪著一根青玉發笄,餘下的便隨意散下來,十分柔順,一派未嫁少女的裝扮。
顧長安兩人下了樓,到女子近前。
“你,當真是涯見?”明明是女子叫的他們,見他們下來,卻又顯得不敢置信。
“正是在下。”涯見點了點頭,仔細打量了會兒女子,仍是毫無印象。
看到涯見的反應,女子微微一愣,旋即又笑了,很淡,帶著理當如此的沉靜,又難掩驚喜。“是啊,時過境遷,轉眼早已過數百年,你不記得我也尋常。”
“數百年?!”顧長安驚呼,隱晦的看向涯見。
涯見的故人,果然夠‘故’……
又看眼前這女子,看上去至多不過二十餘歲,竟已過百年?涯見曾說他是修仙之人,所以體貌百年不衰,那麼,眼前這位女子也是修仙之人?
顧長安又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女子,又不像,眼前的女子,雖也清雅脫俗,卻滿腹寂寥幽怨之感,又怎能做到修仙之人的無欲無求?
“抱歉。”涯見也是有些詫異,卻實在憶不起眼前的人。
更莫說他自幼修行,從未出山——
轉念又想,畢竟已過百年,或隻是同名,她認錯了人罷。
“百年光陰確是太過漫長,本不該攪擾,隻是再見故人,實在難掩心中喜悅……”女子歡喜中夾雜憂愁,聲音也因激動而隱隱有些顫意:“若有閑,可願陪我這即將壽終之人飲杯清茶?”
涯見本想告訴她,自己雖也有百年之壽,卻自幼在山上修行,未與人有所交集,恐怕並非她口中所說之人——隻是,看她情態寂寥,周身靈氣顯然已有渙散之兆,便知她‘即將壽終’所言非虛。實在不忍道明。思慮良久,還是應了。
“如此……打擾了。”
女子終於難掩愉悅的笑起來,寂寥從眉宇間散去了一些:“叫我泓玉就好。”
說完,轉過身子引路。
看著她的背影,顧長安驚奇的睜大了眸子。泓玉的頭發實在長的出奇,梳著發髻,垂下的發還是拖到了地下,像是在她身後披了一層黑色紗罩……
“奇怪,涯見你的頭發為什麼沒有那麼長?”顧長安附在涯見耳畔小聲的問。
涯見神色微微變幻了一下,並未言語。
修行之人,確能保持體貌不變,卻也隻是保持不變。
以泓玉二十餘歲的樣貌,絕不該有如此長度的發,除非——她是真正的‘長生不老’!
看出泓玉並無害人之心,涯見壓下心中的防備。
走了不遠,泓玉走到一處門前,輕輕推開。
門開,不是很大的院落,石頭桌椅圍在一側,緊鄰著池水畔,水中幾隻錦鯉悠然的搖著尾巴。桌上茶具早已擺開,一側的爐上水壺突突的冒著煙,十分清幽講究。
泓玉引著兩人在此坐下。將茶具燙過,重新續茶,一舉一動皆似畫中美人一般的幽然。
顧長安歪著頭看她,直看到她腳下垂在一起的頭發,黑漆漆的,從她這角度看上去,像是一潭烏黑清幽的湖水,讓人忍不住想丟顆石頭下去,看會不會泛起漣漪。
泓玉正巧回眸看了她一眼,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揶揄的抿唇淺笑。
顧長安毫不覺得羞怯,回笑誇獎:“這裏很精致。”
“是嗎?”泓玉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以往,莫主總說,人便是要如此,才能體會到活著的精彩……”說著,她視線轉向涯見,寂寥的歎息:“她,恐怕已經去了多年了吧?”
涯見默然的輕抿了口茶,思慮片刻,回道:“不記得了。”
氣氛瞬間冷凝,盯著涯見的眸光驀然變冷,甚至帶了幾分怨懟。
“不記得?”泓玉聲音淒厲而陰冷的重複,忽然,又冷笑起來,雙目滿含哀慟:“是啊……無需記得。我竟忘了,你原也是同他一樣的……”
像是為了掩飾什麼,泓玉猛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滾燙的水,燙的泓玉喉嚨生疼,忍不住握住掌心,卻無論如何也不抵她的心再一次被撕裂的痛。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忘不掉……
泓玉的臉色變得蒼白,心緒浮動,周身靈氣失去約束,往外擴散,涯見見狀,忙封住泓玉的脈,輔靈力助她調息。
泓玉卻不領情,揮開涯見的手,神色早已沒有方才的親近,變得冷漠而疏遠:“不必白費力氣,我命數已定,早一日晚一日也沒有什麼幹係。”
涯見苦笑著搖搖頭,歎息。
想要解釋,卻無從開口。
沉默許久,泓玉轉頭冷冷的盯著涯見:“你不該忘記她,縱使……”縱使,她與你漫長的生命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這句話,泓玉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想要端起茶杯,卻被涯見握住了手腕:“這是茶,非酒。”
泓玉冷笑,擲下杯子:“你們,懂什麼?”
顧長安清楚,泓玉指的‘你們’,並不包含她。
涯見自然不明白緣由,隻隱約察覺,她的身子已禁不住如此折騰,想了想,解釋道:“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事事——我的記憶隻從進山隨師父修行開始,之前的,都沒有印象。”涯見倒也沒有說謊,他出生時便隨師父在山中修行,也可以說是沒有之前的記憶。
“你,失憶了?”泓玉視線渙散的看向他。
“在下修仙之人,不會口出妄言。”涯見避重就輕的答。
泓玉懷疑的皺緊眉頭:“不,怎麼會……你們明明……”
涯見無奈,也無從解釋,隻有任她看。
許久,泓玉終於緩下神色,垂下了眸子,端起茶杯,這一次涯見沒有攔她:“就當你是真的失憶了吧……不過,你不該忘了她,至少,你要記得她曾在你的生命中出現過。”
泓玉歎:我沒有辦法在他心中留下分毫位置,起碼,要讓莫主活在你心裏。
或許是人之將死,也或許,是百年後終於再見故人,這一刻,泓玉不在乎是否多活幾年,隻是不甘,她們的故事就這樣被時間泯滅。
涯見知道她的情況不宜大喜大悲,順著她道:“願聞其詳。”
泓玉盯著杯中的茶水,似乎沉入到久遠的記憶中:“我不知道你們的相遇……那日初見你們時,你們便該是相識已久了,你的裝扮與今日無異,依舊是一身白衣,莫主則是一身與你相同款式的墨綠色長衣,手裏時時抓著一管碧玉簫,卻不會吹,純粹是為著應景。”說著,似乎想到了當時的場景,忍不住勾起唇角。
“莫主,是男的?”涯見倒是有些驚訝了。
“當然不是!”泓玉不滿的蹙眉:“她隻是,想更接近你……她最早是想穿白衣的,可惜,卻無論如何也穿不來你的感覺,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做了和你相同款式的墨綠色長衣。”
那時,泓玉也不過十七八歲,還是個一心都撲在師兄身上任性少女,師兄泓淵下山曆練,她便癡纏著,跟下了山。
那日,兩人行走了一日,到客棧要了些素食,坐在靠門口的位置上,還沒等上菜,便看著涯見與莫主從門外走來。
看到涯見時,泓玉的第一反應是驚訝。
泓玉從未想過世間居然會有與師兄如此相似之人——並非指長相,而是氣質與感覺,都仿佛謫仙般,無欲無求,清冷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於是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她就看到莫主,涯見身邊那個墨綠色衣著的少年,挑高了眉毛,一臉戲謔的盯著她。然後直直的走來,用玉簫抵住她的下巴:“好生標致的妹妹……”
泓玉拍開玉簫,惱羞成怒:“你……找死!”
泓淵起身將泓玉攔在身後:“兄台請自重。”
莫主依舊是笑眯眯的,用方才輕薄過泓玉的玉簫在掌心輕擊:“自重?我不重啊,我很輕的……是不是涯見?”
涯見似乎有些身處狀況之外,帶些不解和茫然。
見他不回應,莫主不高興的揪住他的衣襟,對視:“你想說我重?”
“不是。”涯見習慣性的淺笑,溫柔的眸子靜靜的落在莫主身上。
莫主終於滿意,放開他,又笑眯眯的看著泓淵與泓玉兩師兄妹:“看到了嗎?我可不重……”
泓玉啞口無言,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蠻不講理的無賴,有些憤憤。
泓淵似乎也終於明白跟莫主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放下碎銀,暗示泓玉收拾東西:“我們去別處。”
泓玉點點頭,癟著嘴拿起行囊。
卻不想,莫主就這樣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她們走,他也走,她們停,他也停。
泓玉嬌怒:“師兄,讓他們走!”
“怎麼?這路被你二人買下了,還不許別人走不成?”莫主也不惱,依舊是笑。
泓淵蹙眉看了看莫主,隻是讓泓玉走在前麵:“算了,隨他們……”見泓玉神色委屈,又哄道:“放心,有我在。”
聽到師兄的維護,泓玉不自禁的心中歡喜,暗暗往泓淵身旁湊近了幾步,抿著唇,不讓笑意擴散,也就沒有心思去在意莫主了。幸而莫主倒是也沒有再作出什麼輕薄舉動去招惹泓玉,雖然隻是每每笑嘻嘻的打量就讓她氣不打一處來——但隻要莫主在,師兄便將她護在身前,這樣的溫情,也實在讓泓玉難以舍棄。
於是,幾人便這樣各有心思的一前一後的走了兩個月——
直到進了苗疆。
南疆王城異動,泓淵與泓玉前往護衛。本以為終於脫離了那個鬼一樣纏人的莫主,卻不想,當晚泓玉還是在她的窗下看到莫主,莫主就坐在她窗前荷花池畔的欄杆上,笑眯眯的把玩他的碧玉簫。
“你當真是膽大妄為!王府也敢私闖,就不怕我叫人把你當刺客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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