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32 更新時間：16-12-01 21:59
其實呢，這種事情也算不得秘聞，畢竟豫王府，乃名門望府，有些深院傳聞不足掛耳。元璟十五年，我年十五，而江靖生小王爺年十六。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我自無法一一道來。而最重大的事，莫過於老王爺江安，仙去了。
老王爺素來明哲保身，偏居一隅，居於亂世而穩坐不驚，仙去時候留下的隻言片語，繞不過去的就是這幾句，慕容家的天下隻姓慕容，既姓慕容，沒有外姓氏族的插手之理，無論時況何如，豫郡，秉中立之郡，絕不可動搖。
而我所說的王府內秘聞，也繞不開老王爺的這遺言。我們的小王爺江靖生，元璟十三年那年，由著豫王府，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小王爺並無身染重疾，更無變作癡呆小兒，無知無能。一切皆不過因為老王爺不想自己閉目後，小王爺抵不住各方壓力，破了中立之誡。而我，因了老王爺的頗多倚重，承了老王爺的賜姓，在老王爺仙後，成了幫輔小王爺料理一切事宜的王府大管家。
老王爺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可到了元璟十六年，事情的發展就由不得一個已死之人再置一詞了。
元璟十六年，當時的左郡王慕容遠，舉起了“清君側”之旗，終是向自己的親哥哥，當時的皇帝，慕容玉，正麵發起攻勢。皇帝慕容玉倉皇集兵，駐京應戰。兩方僵持難下，戰爭已不可避免，天下大亂。
左郡王慕容遠，果真好手段。縱然我和小王爺身邊最信任依賴的平秋姑娘——因長我兩歲，我平素裏就喚一聲平姐姐——兩人百般提防，抵不過一個枕邊人。一個左郡王慕容遠派過來的枕邊人。
更令我和平姐姐無法接受的是，這個枕邊人，還是個男人。
準確的說，是個男孩。
這個男孩出現的時候，縱然是識人無數的平姐姐，也失了防備之心。畢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孩。隻當麵善心善的小王爺，又發了一回慈悲心腸，救下一個小孩，並且收留了他，有什麼大幹係。
然。幹係還真是大了去了。
其實當我第一眼遠遠見到這個名喚蘇末的十三歲男孩的時候，我心裏的感覺還是有點異樣之處的。我說不上來為何異樣，隻是那一眼，我看見帶著小孩子天真爛漫作態的他，眼睛裏的狡黠和點點算計。
這種狡黠和算計，隻有我們這種平日裏計較慣了是非人情的人，才熟悉。
不過那時，我不做多想，隻當這個受盡千般苦的小乞丐，為了求生迫不得已養成的這副算計心態。
後來的事態還真的失控。誰又能料想，我們裝傻裝了這些許年的小王爺江靖生，竟然對男子有好感。想那左郡王慕容遠，估計也未曾料到他暗派來的蘇末，會以這種徹底的方式拿下豫郡豫王爺。
這一段在世人眼裏悖逆人倫的感情，最終，以豫王爺江靖生在元璟十六年秋昭告天下、棄絕中立，投入左郡王慕容遠的陣營，為結束。
未曾涉曆情愛、也從不欲涉曆情愛的我，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小王爺江靖生，硬下所有心腸，逆先父、逆家族，魚死網破、背水一搏。
幸而，結局還算不幸之中的大幸。畢竟，慕容遠贏了。成王敗寇，慕容遠多的是時間，洗清他自己哪怕一星半點的汙名。同樣道理的，小王爺江靖生，不再需要裝瘋賣傻，既已是新帝的大功臣，又擁心上人兒入懷，豈不痛快。
換作是我，說不定也挑個好時機，趕緊擺脫傻子的身份，自在快活去了。
我是個極其想得通的人。不像平姐姐，痛心疾首了很久。既已成定局，何不樂觀的向前看。
雖然，有時候突然想想，有這麼點兒，對不住老王爺。
元璟十七年初。豫王爺江靖生，帶著一幹人等，入帝都。平秋姐姐終是無法釋懷，決意留在豫郡，不入帝都。
我說不動平姐姐，想了想，平姐姐留守大本營，也是好的。便自己打包了行裝，隨同豫王爺，一起赴了帝都。隨行的，還有芮長寧、芮長安兩姐妹。我可是個懂得感恩的人。當年沾了芮氏姐妹的光，得以在豫王府立足。現如今，我要赴帝都享小王爺的榮蔭，自然不能落下芮氏姐妹倆。
一路上的自在清閑按下不提。元璟十七年，是新帝，泰安帝慕容遠稱帝的第一年。自然，對稱帝立功的親信和助力，總要有一番封賞。咱的豫王爺江靖生，不求金銀官祿，提了三個請求。
第一個請求，留下蘇末。
這個請求實在算不得請求。泰安帝揮揮手，連話都懶得說了。
第二個請求，啥都不用賞，隻求做個自在閑散王爺。
這多落個幹淨。這個立首功的實力王爺，不要了權力，不要了地位，隻願瀟灑自在過他和小愛人的小生活去，咱精明的泰安帝，求之不得呢。
第三個請求。
這第三個請求。豫小王爺頓了頓。我的心也跟著提了提。
請陛下留下歐陽晏。
泰安帝一時也迷惑。留下歐陽晏？歐陽晏是誰。
我撇撇嘴。臣女歐陽晏，拜叩陛下。
泰安帝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
這女子，是何來曆，竟值得豫小王爺費心在新帝麵前提要求。
我都猜的出泰安帝的心理活動了。隻不過泰安帝鎮定自若的很，沒有多問，等著豫王爺做解釋。
豫王爺猶豫片刻。陛下，這晏姑娘，本是當年芮陽芮尚書家收養的義女。
泰安帝臉色明顯變了一變。芮陽。
是，陛下。便是芮尚書當年冒死——豫小王爺著重在“冒死”這兩個字上停頓片刻——收養的義女。當年，被收養的時候，晏姑娘的生身父母，隻給晏姑娘留下一個單名，晏。
泰安帝沉吟良久。陰測測的眼神佇足在我身上，委實令我如芒在背。
我埋著頭。不敢置一詞。
歐陽晏。
臣女歐陽晏，聽憑陛下吩咐。
我慌忙應聲，卻仍不敢抬頭。
便留下了你又如何？今日豫王開口請旨，朕便留下了你。他日你當如何，他日再論。
是，謝陛下恩典。
我深深作了一揖。
得陛下召見過後，眾人散去。
豫王爺隻看著我，歎氣。父親走的時候，留給我不幾句話。其中一句就是，適當時機，把你帶到慕容遠的跟前。我不知何謂適當時機，眼下一切，非是父親所想的一切。我也不想多思慮多籌謀了，我隻想和蘇末一道，遠離是非前塵。所以，就現在吧，把你，推到慕容遠的麵前去。
我張了張口。豫王爺卻在我之前，攔下了我開口。
不必問我這是為何。我也不知多少內情。當年……當年發生的事情，留待以後，你自會看清。
沒想到豫小王爺也能說這麼玄乎的話了。我不甚懂，但也識趣閉了嘴。
就此暫且道個別吧，晏兒。
我怔了一怔。這語氣，這作態，哪裏像是暫別。分明像是永別了呢。
我抿了抿嘴。小王爺準備丟下晏兒這個包袱了？
我欲說點輕鬆的，但我也知道，眼下沒法兒輕鬆。
豫小王爺要去過他的快活人生了。平姐姐遠遠留在了豫郡。
而我，孤伶伶的，要一個人，被丟在帝都了。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謝謝老王爺和小王爺，收留了晏兒這許多年。晏兒，必記得這份恩情，永不忘懷。
不必記得這些，晏兒。記住，好好保護自己。
豫王爺江靖生，深深看了我最後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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