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小人長戚戚

卷四：眾裏尋他千百度  二百五十七、虎狼之詞

章節字數：2112  更新時間：19-09-12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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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桓良不得不承認，從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小鬼起，就莫名對他有了特殊的好感，盡管他調皮搗蛋目無尊長。

    喜寶坐在飯桌上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這驚人的飯量足足比同齡孩子多了一倍，像是平日沒得吃喝一般——而事實是，在遇到沈桓淩之前，他也確實沒好吃好喝過。

    “皇伯父有所不知，阿鈺生來不若旁人爹娘護著寵著，阿鈺凡事都得靠自己。”小家夥知道和人說話時，嘴裏塞滿東西不好，可他不想因此受拘束，索性多喝湯，盡快將口中食物吞下肚。

    沈桓良甘願做他忠實聽眾，又替他夾了一塊燒肉，好奇道：“先前你不是哭著喊著說自己有娘親麼，怎的沒人疼了？”

    “這個……阿鈺不便透露太多，不過多少可以說一些，”小家夥先微怔片刻，繼而悻悻然笑了，“自阿鈺記事起，娘親就說，跟在她身邊會連累阿鈺，所以阿鈺時常在外討要吃的用的；倘若思念娘親，阿鈺每每隻在遠處看著，娘親雖麵上不予理會，但阿鈺知道，娘親也時常打聽阿鈺的消息，她也在心裏疼愛阿鈺。”

    這個故事聽來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沈桓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天下哪有這樣那樣荒謬的緣由，讓父母忍心冷眼看自己的骨肉至親在外乞討流浪？

    “你向人討飯吃，人家可願給？”

    “自然是不願的，”小家夥不以為意撇嘴，“起初見阿鈺年幼，算是施舍給一回兩回，再往後都不待見阿鈺，還沒湊近便紛紛攆開阿鈺……”說起自己的過往，他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又埋頭喝了一大口魚羹，忽而衝眼前男人咧笑，“說來可笑，那時候那些刁民都叫阿鈺‘小瘋子’‘小叫花’‘小乞丐’，阿鈺也給他們一一起了綽號——巷頭賣炊餅的，被阿鈺叫成‘炊老黑’，因為他那張臉黝黑黝黑的，怕是被煤煙熏久了哈哈哈哈——還有金玉酒坊旁賣餛飩的，阿鈺叫她‘一碗皮’知道為啥麼，因為她的餛飩裏找不著肉餡，一大碗湯水混著餛飩皮哈哈哈——還有還有，世林棋社旁賣桂花糕的……”

    沈桓良從未見他這般，一時打開話匣子停不下來，又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後合，全然不顧自己是在皇帝陛下的地盤。此時整個偏殿竟充滿了他的嬉笑聲，聽著奶聲奶氣倒是怪討人喜歡，殿前的宮女侍衛們也忍俊不禁起來。

    沈桓淩一回皇城便趕至宮中，也不知那小鬼可曾給旁人添了麻煩。這不剛下轎輦，遠遠在殿外便聞其中談笑聲，仔細聽來，竟是那臭小子，還夾雜著他那平日端莊沉穩的兄長。

    “喲，你們這是遇著什麼喜事了，敢情都給樂開花了~”

    二人正樂得，聞言先是一怔，循聲望去，又不禁麵露喜色。

    “父親回來了！”喜寶一瞬從凳子上跳下，蹦蹦噠噠到他跟前，猛地撲上前一把抱住他堅實的雙腿，萬般激動隻連聲叫“父親”。

    隻是這一聲聲喜不自禁的稱謂，聽在沈桓良耳裏，心中兀地有些莫名慌亂和一絲竊喜。

    他這是……怎麼了……

    “皇兄，在琢磨什麼？”沈桓淩方從金湖嶧山等地回來，給他帶了好些當地可供賞玩的物件，雖說宮裏不乏這些，但所謂“禮輕情意重”這個理是不變的。

    沈桓良回神，正被一大一小圍觀，小的那個睜圓眼疑惑衝他眨巴，大的那個手上拿著一隻牙麵骨扇，通體瑩白，扇麵鏤空精工藝花式，乍一看，這寶貝在宮中也不常見。

    “給朕的？”前者接過骨扇，仔細打量一番，繼而悠悠揚唇，“是件稀罕寶貝，打開隱約還有香氣拂麵沁人心脾，可曾熏了香？”

    沈桓淩咧笑：“皇兄英明，是越洲老沉木香，這扇麵原本無味，隻是那奇珍坊隔壁便是聞香閣——”言及於此，他腆著臉不好意思道，“皇兄不會介意吧，臣弟擅作主張……”

    “自然不會，扇麵熏香，搖之安神醒腦，甚好。”沈桓良心說虧他這個小老弟，出門遠遊還記掛他，實在可歌可泣。隻是他顯然將事情想得過於簡單，方想讓人將這骨扇收進寶盒中，便見對方又從兜裏掏出一小尊紫翡玉馬，底座上鑲了一圈色彩各異的晶石，轉動之際，有光耀閃爍，奪人眼球。

    “皇兄以為就這樣了？”對方微怔，驚異的神情顯而易見，沈桓淩暗自竊喜，像炫寶一般將這尊玉馬湊到對方眼前，開始解說，“上麵這尊玉馬乃臨仙礦產稀有紫翡精雕而成，質地細膩，晶瑩透亮，宮中雖有紫翡雕品，怕是略有不及；再看這上頭的五彩晶石，是從西域傳來的珍寶，以臣弟閱寶無數的眼光來看……”

    沈桓良一向耐性很好，他見對方將帶回的寶貝一一獻上，又滔滔不絕解說，興致盎然得很，索性靜坐在側，悉心把玩每一樣物件。喜寶自然見識淺薄，見了這些個玩意兒兩眼直發光，貪心向沈桓良請願送自己幾件。

    “放肆，你方才叫皇上什麼？”沈桓淩見勢莫名動怒，當下斥責喜寶，“‘皇伯父’豈是你叫的？看來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小子是越發不知禮教了！”

    “父親……”喜寶被他無名之火震懾，當場愣住，不消時眼裏便閃著淚花，隻覺冤枉至極。

    “玄昊，收收你那性子，看把孩子嚇得——”沈桓良自然及時阻攔，護短似地將小家夥拉近跟前不悅蹙眉，“是朕讓他叫朕‘皇伯父’的，你我本是兄弟，他是你幹兒子，稱朕一聲‘皇伯父’又是哪門子的放肆之說？”

    沈桓淩的火氣向來一時起即時消，聽他這麼說不免動容。這小家夥古靈精怪得很，若不是極大地討了他皇兄的歡心，又怎能囂張至此？

    如是想，便也不必動怒。他先是兀自挑眉，繼而嘴角一瞥緩和語氣衝小家夥道：“你的都在那案上，要吃什麼自己拿，切忌碰壞你皇伯父的東西。”

    喜寶卻不以為然搖頭，雙眼隻盯著沈桓良新得的物件，嘟著小嘴不滿道：“吃的東西片刻下肚也就沒了，可這些寶物卻能留存甚久，父親帶了好些，莫非隻贈與阿鈺一件也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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