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63 更新時間:17-01-13 16:51
李琦去後,二人隨意不少,南宮霽便拿宇文士傑這新授的奉直郎玩笑。
原這“奉直郎”、“給事郎”等職,皆不過閑職散官,素來多授予受蔭襲的世家子弟。
宇文士傑自我解嘲道:“就算一品將相,也不乏從九品小吏做起的,如此說來,吾等已是壓人一頭了!”
南宮霽笑道:“言下之意,你將來也必是封侯拜相,不在話下了?”
士傑嗤道:“那有何稀奇,隻是我這等受了蔭蔽的,將來就算封侯拜相,多少也要落人些口實!因而教我說,不如投筆從戎,但得了軍功再論賞受封,方顯本事!”
南宮霽道:“此間太平,你往何處爭功?”
世傑一沉吟,歎道:“殿下久居深宮,於外間之事果真是不甚知曉啊!”
南宮霽一震:“何出此言?”
世傑又歎一聲:“殿下不以為,我蜀中國富民強、眾安道泰,又養雄兵數十萬以定邊,卻至今隻得偏安一隅,仰人鼻息,實是辱事一樁麼?”
南宮霽麵色但滯。沉吟半晌,道:“爹爹嚐道,定國之策,內在安民,外在定邊,而定邊之計,首當修好四鄰。梁主中原日久,實已強盛,並非一朝一夕可撼動!吾向大梁稱臣,亦是顧全大局、順勢而為!”
世傑駁道:“梁朝文人當政,君懦臣怯,雖號稱養兵百萬,實則不堪一擊!想區區一個羌桀,也能數度在他西北起事,何況我蜀中?未嚐一試,怎知不可破?”
南宮霽一時瞠目,半晌不能言對。
此刻,恰聞黃門來稟:“郡主聽聞宇文奉直與她尋了個伴,便急著來見,這已在門外了!”
南宮霽想著應付幼妹,便也無意再與他多論,隻笑道:“罷,那便待你破梁之日,我定保你個萬戶侯!”
世傑卻似聽進了此言,一拍案道:“那便一言為定!”
旬休後首日,晚間下學後,南宮霽又教父親召去臨福殿問話。
實則這段時日,德崇常召兒子去問問學業,算是應了他之前所說要對其嚴加管教。
這日,德崇照例問起旬休做了些什麼,南宮霽如實答了。
自然又提到李琦,德崇感慨道:“原本世家子弟,多以平步青雲為榮,然這李琦,偏要去做個為人所輕的市井商人,實是怪事!”
南宮霽道:“外議常道此些世家子仰仗祖上恩蔽,無功受官祿,實則無才無德,屍位素餐!表哥向來清高,當是聽不得這等議論!”
德崇點頭:“或是此理。。。說來當下世家子弟,若多能如他,倒也不失為一幸事!”
南宮霽一沉吟,似覺父親話中有話,一時揣摩去,心思便有些散,口中便隨意道:“表哥嚐道行商可助長見識,現看來或是不假,若能四處遊曆一番,想必是勝讀許多聖賢書。”話一出口,卻倏覺失言,但垂眸不敢瞧父親的臉色。
德崇聞之,麵色倒還如常,隻淡淡道:“如是說,你也欲出外遊曆?”
南宮霽怔了怔,遲疑半晌,忐忑道:“孩兒自知與表哥不同,不敢妄想如他那般隨意遊曆,隻。。。想來,若偶能得機出外巡訪一二,或多少長些見識,知曉民之疾苦,也好為爹爹分憂。。。”
德崇聽罷,卻哼了聲:“你欲為我分憂,隻先多花些心思於讀書習政上,我便寬慰甚甚了!”
南宮霽垂下頭,不敢再出言。
稍一頓,德崇卻話鋒一轉:“聽聞你昨日許了宇文士傑一個萬戶侯?!”
南宮霽頓一驚,肚中自惱恨那多嘴傳話之人,麵上卻不敢表露,隻得道:“不過是一時戲言。”
德崇道:“你讀了這許多聖賢書,卻不知君無戲言麼?”
南宮霽麵色漲紅,吞吐道:“是他說要去邊關帶兵,平服四夷,才有此話!隻是我想此事是絕無可能,到底也隻是玩笑罷了。”
德崇聞此,也隻得歎他少不更事,心道這些時日讓他習政,看來卻是無甚收效,照此看來,還須對他再加鞭策才是!
傍晚,夕陽欲下不下,地下的磚石上還殘留著烈日烘烤的熱度。
南宮霽由臨福殿出來,猶顯沮喪,偏是回到嵩明軒,又聞母親派人傳話,令他往福淵殿用晚膳!想來到時還須強作笑顏,未免為難,然而母命不可違,也隻得前往。
一腳方踏進福淵殿,迎麵便撲來一團火紅!急忙接住,細看卻是個紅緞子胡亂裹成的繡球般的物什。
耳邊隨即飄來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不用猜,也知是他那個刁蠻任性的妹妹南宮璧月---整個王府除了這方至髫年的小郡主,再無人敢這般胡鬧!
掂著手中的“繡球”,南宮霽無奈道:“璧月,你這繡球拋到我這兒,可是不作數的,改天還是請示爹爹,命全成都府的青年才俊齊聚宮門下搶你的繡球,方能為你覓得佳婿。。。”
言未落,那個鵝黃色的小身影已躍至跟前,一把搶走他手中的繡球,嬉笑道:“我才不出嫁,我還小呢,要成親的是大哥你!”說著,拽著他的衣襟便往裏拖,口中嚷道:“大哥來了,娘娘快與吾等看畫像罷。”
李夫人正在內堂與杜氏、胡氏說著話,壁月已拉著南宮霽跌跌撞撞闖進來了。
杜氏見狀低聲斥道:“璧月,不可胡鬧!”
南宮璧月任性刁蠻,少人能管,就算德崇有時亦拿她無可奈何,隻生母杜氏卻還能讓她存幾分畏懼。
當下受了訓斥,璧月也隻得悻悻放開攥著大哥衣襟的手,垂眸盯著手中的紅球,小聲嘀咕:“大哥走得慢,我便去催他一下,隻怕娘娘等急了。”說著,偷偷抬起那雙滿含委屈的眸子望向李夫人。
李夫人平日裏最是疼她,此刻自也順她話道:“璧月說得對,此皆怪你大哥,明明早就下學了,卻拖到天黑才來,璧月應當替我去催。”
璧月聞之,方才熄下去的氣焰即刻似又升騰起,轉臉瞪向南宮霽。
南宮霽苦笑:“孩兒並非有意拖延,而是下學後教爹爹召去了,出來時天色已暗。”
李夫人卻道:“大王召你,多半是因你讀書習政有怠,遂對你加以鞭策。”
南宮霽忙道:“並非如此,是爹爹問了他事,所以說得久了些。”
已然被母親戳中要害,南宮霽卻不欲於幼妹跟前丟了臉麵,遂而隨口編句謊話加以搪塞。
李夫人雖還狐疑,好在胡、杜二人及時替他說情,加之時辰也著實不早,李夫人一時便也無心再對他加苛責,隻語重心長叮囑道:“你讀書習政定要用功,千萬莫負你爹爹一番苦心。”
繼而便命傳膳,胡、杜二人自也留下陪宴,此外還有璧月與她昨日才進府的玩伴宇文柔素!
南宮霽見那女孩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嫻靜,璧月不喚她便一人邊上默默侍立,偶爾抬眸衝人恬淡一笑。
晚膳畢,撤了席,眾人坐回原位。
李夫人命人取來一個錦匣,璧月見到此物便即刻伸長了脖子向前張望,企盼的眼神令南宮霽也不禁好奇這盒中究竟是何珍奇!而杜、胡二人似已心知肚明,皆是滿眼含笑望向南宮霽。
李夫人命將匣子呈上與世子,道:“今日叫你來,是有事要說。你當下也到了當婚的年紀,常理說來,這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你不得。然你爹爹與我皆以為你性情執拗,若此事全由大人做主,卻怕不如你意,由是,倒不如由你自己也做幾分主,日後尚少些反悔。這兩日我與胡娘子、杜娘子從參選的適齡女孩兒中挑了些德才品貌兼備的,這匣中便是入選者的畫像,你且從中挑出幾個合意的。再有幾日便是仲秋,我召她們入宮遊園觀燈,你可與她們一見,或於言行中還能再見些區分,據此再做論斷。”
南宮霽接過盒子,心中卻不知滋味:母親的話,意已了然,他所能做的主全限於此盒中!而即使他從中選出合意的女子,終也未必能成眷屬,原是大人“論斷”如何,才最緊要。隻再反思去,母親的話又並非不在理,婚姻大事,世上有幾人可自做主?!
道理誠是如此,隻南宮霽心中,始終有些不甘:不甘心天下之大,他的儲妃卻隻能出自一尺見方的小匣中;不甘心與子一麵,便要攜子共老;不甘心父母一言,便要拋卻心頭所愛!
王侯公子,多是情竇早開,譬如南宮霽,縱然飽讀聖賢書,然長在婦人環伺、美姬繞身的宮中,見慣雪月風花,自有時難抵誘惑,偶沾些雨露也是常事,但凡一經而過,便也罷了!然偏生這南宮小殿下還是個癡情人,原是無傷大雅一段風月,卻不知怎的還釀作一段苦情事。
說來此事,尚有些話長。
南宮霽曆來常到叔父榮安侯南宮德昌宅中走動飲宴,一來二去竟瞧上了德昌府中一舞伎,此女生得柳腰蓮臉,燕姿花貌,生將個情竇初開的小殿下迷得神魂顛倒。
南宮霽於是懇求叔父將此女相贈,孰料德昌卻不敢應,倒不是他氣量小,而是心知殿下年少,不宜沉湎女色,況且此女出身青樓,身份也是大大不妥,因而婉言拒之。
本以為事到此便罷了,孰料德昌夫人於氏聽聞後,為討世子歡心,竟擅作主張,將那女子送進了宮!德昌事後聞之,震怒下雖厲斥了夫人,卻已於事無補。
此女入宮後,以侍婢身份伴在小殿下身側,日日纏綿,兩廂歡愛。
隻可惜這世上並無不透風之牆,半月後,事便傳到了李夫人耳中。當聽聞兒子所收之人竟是青樓女子時,一慣溫淑的李氏也不禁大怒,不顧兒子哀求,將此女趕出宮去,為免後患,又命將其遠嫁了事。
此不過半年前之事,南宮霽一直耿耿於懷。
李夫人心知此,思忖來,若這樁婚事全憑父母之命,恐他不情願,到時夫婦不睦,總也是添擾,因此才與德崇商量,便讓他自做三分主,好令他順從些。
南宮霽雖然心存不甘,然父母之命,到底不敢違,回到嵩明軒,連夜選出七八張畫像,第二日便命人交去複命。
時日如梭,一轉眼便到了仲秋。
李夫人早早傳命下去,當日將至後苑賞花遊園。
王宮後苑雖稱不得廣闊,然亭台樓閣相映、綠水成趣、花木湊興,也算得個賞花觀景的好去處。
李夫人攜世子與宮人一行先至歇蘭閣,此處早已恭候著數名妙齡女子,便是上回選出的那些,加上李夫人後加進的兩人,湊成十美,召入宮中,待作複選。
李夫人當下一一問了各人年紀、家世等等,便賜下簪花。
一時十人分立兩側,皆是桃花粉麵,窈窕不失端莊。
李夫人看去甚歡喜,道:“今日適逢佳節,遊園賞花,汝等不必過多拘謹,便隨我去轉轉吧。”說著,便起身向外。眾人依次尾隨而行。
苑中桂花正好,香氣馥鬱,極為怡神。
待行至留香閣,李夫人便有些乏倦了,遂命眾人自行賞玩,自己則進到閣中歇息。
南宮霽正欲追隨母親進去閣中,卻被胡、杜二娘子攔住,且笑道:“殿下不去賞花,卻跟著吾等老婦作甚?”
南宮霽無奈,隻得與眾人一道繼續前行。
李夫人不在,眾人便少了拘束,逐漸四散開,向著喜歡的地方去了。
留香閣向後不遠,有一“攬菊亭”,因四周遍植菊花而得名。可惜現下早菊也才含苞,賞花恐不是時候,隻乘個涼歇個腳,倒不失為一好去處。
南宮霽緩步踱向亭中,原以為菊花未至花期,此等僻靜處應少有人至,卻不想還是有人捷足先登!
近看那碧色身影背對自己而立,婷婷婀娜,南宮霽心知應是那些女孩子中的一個,正猶豫著是上前還是離去,卻忽聞她似正自語,細聽是:“花前思不語,月下伴愁眠。”
南宮霽不禁暗自一嗤,且不說這詞句通不通,便說眼前,何來花月?可見其人實是矯揉!便有心戲弄。
放輕腳步,踱到女子身後,倏忽道:“無花無月,不思自不愁。”
果如他願,那女孩兒驚了一大跳,旋即回身,驚愕的臉上立時又添了一層無措,然到底是大家閨秀,驚措隻是瞬間,回過神來便與他福身見禮。
兩人近身而立,南宮霽見她眉眼柔和,鵝蛋圓的臉上尚餘幾分赧色,相貌雖不是十分出眾,卻也溫婉可人,全不是先前想的那般矯揉樣。
女孩兒知曉他在看自己,臉自又紅上幾分。
南宮霽遂轉過身去,在石凳上坐下,道:“他人皆去賞花玩水了,你怎獨自在這偏僻處?”
女子道:“奴家有些累了,便尋個靜處小歇片刻。”
南宮霽道:“此處荒涼無趣。”
女子道:“隻是閑坐片刻,便也不管有趣無趣了。”
南宮霽道:“若隻是閑坐,前麵多的是地方,又何須多走這些路?”顯是有心為難。
女子心下已明白,卻不能明駁他,隻好忍住委屈道:“我平日愛靜,想著前麵人多,才摸索尋來此處。”一頓,又咬了咬唇:“奴家出身微賤,禮數不全、德才俱淺,此次錯沐天恩入得宮來,卻難免有不妥冒失之處,還望殿下恕罪。”
南宮霽聞言倒覺此女還有幾分性子,算得有趣,遂也不欲再為難之,一時便轉了話鋒,與她淺論些詩書。
女子道:“奴家平日愛讀些詩詞,偶胡謅兩句,卻多不通,教殿下笑話了。”
南宮霽道:“我看謅的還好!”
女子莞爾謝過。
二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女子因怕久留不宜,便匆匆辭了要去。
南宮霽起身欲同回。
女子一時卻麵露難色,想了想讓開路道:“還是殿下先回罷,奴家稍等片刻不妨。”
南宮霽頓明白了她的難處,心下笑怪自己大意,眾目睽睽下他二人豈能同回?遂複坐下,道:“還是你先去吧,我遲些不打緊。”
女子略一沉吟,看時候確不早了,便依言先行告退。
南宮霽看她離去的身影,忽似想起甚麼,起身追上兩步,問道:“你叫甚名?”
女子回眸一笑,落落大方:“小女子陸朝雲!”
作者閑話:
重新編輯章節真是搞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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