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  留質

章節字數:4158  更新時間:17-01-17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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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末,汴梁已入冬。

    天色陰寒,南宮霽幾日來並無心出外遊賞,成日悶坐驛館,愁眉不展。

    此時距前回入宮又已過去四五日,他心下焦急,欲入宮請辭,卻又生怕不是時機,因而不敢擅作主張,便問禹弼。

    禹弼一時也無良法,隻道:“現下不知聖意是如何,殿下若貿然前往,恐也未必能得償所願。”

    南宮霽聞言蹙眉長歎。

    禹弼沉吟一陣,道:“前回入宮,殿下曾言與太子相談甚歡?!”見南宮霽點頭,便道:“如此,當下,倒有一法可為一試!”言罷,湊近與之耳語了兩句。

    南宮霽聞之卻顯猶豫,道:“吾隻見過太子一回,他如何會助我?”

    禹弼道:“此刻也無他法,又何妨一試?”

    南宮霽隻得應下。

    宮禁森嚴,南宮霽幸得有禦賜魚袋伴身,才得入內。黃門領他徑直去到資善堂,太子卻還未下學,他便暫於偏殿待候。殿中當值的黃門與他倒也麵熟,因而少了許多拘謹,見時辰尚早,便與他取來兩本書讀著打發時辰。

    不多時,外間便傳來人語聲,南宮霽以為太子到了,忙起身迎候,不想挑簾而入的卻是越允熙!

    二人互相拜問了,允熙便道:“吾等正愁無人耍戲,你卻方巧來了,可不正好?!”

    南宮霽笑道:“我這幾日閑坐驛館亦是無趣,在此處又不識得甚麼人,因而才冒昧入宮,卻不想擾了太子讀書,怕是不巧。”

    允熙道:“這是何話?太子聽說你來了,正自高興呢,這一下學,便教我來迎你。”

    南宮霽忙拱手稱謝,便隨他去了。

    內殿中,眾人見了南宮霽皆笑稱“來得巧”!

    南宮霽心道:“在偏殿候了個把時辰,正是待到爾等散學才得進,可不巧麼。”一麵便與太子見禮。

    那幾個伴讀的宗親也是熟臉,又各自揖讓過,方才落座。內官奉了茶,眾人便談笑開了。

    此時人多,南宮霽不便直言來意,隻偶爾歎訴兩句這幾日來的無聊。

    允熙道:“你整日閑坐驛館,可不無趣?!”

    南宮霽苦笑:“近日天寒,自懶得出門,再說原以為不幾日便要回去,方入京時已將周遭早早逛遍,因而這幾日實也尋不出甚新鮮去處。”言罷望了望太子,見他若有所思,心中便有些忐忑。

    在座他人一時皆沉默,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卻無人敢妄語。

    少傾,或是允熙有意打破這沉寂,便打趣道:“先前那靳國王子入宮,吾等倒也耍得盡興,現下少了他,倒顯無趣了!依我看,便應留他多住兩日,或還能再翻出些甚新鮮戲法。”

    話音未落,便有人嬉笑接言:“此言雖不假,然他堂堂一國太子,怕你是留不住他。”

    允熙笑道:“此言倒是,聽聞那人實為靳國太子,卻不知是真是假!”

    言罷,眾人皆麵帶好奇望向太子,倒無人留意南宮霽麵上凝滯的愕然。

    太子無奈,略一沉吟,便道:“此時便與爾等直道來也無妨!此人確是靳國太子,真名喚作赫留宗旻,此回乃假借慶王子之名前來!孰料朝賀那日便教朝臣認出,隻為防節外生枝,於外並未言明,隻是私下,此已非秘聞。”

    眾人當下恍然,又各自笑論了一番,卻殊不知在坐有人已為此驚出一身冷汗!

    眼看天色不早,眾人紛紛告退,南宮霽隻好一道離去。所求未得時機開口,隻得另做打算。

    接下數日,南宮霽又幾度入宮欲由太子處探聽聖意,然而一則總不得機與太子獨對,不便探問,二則不明太子心意,不敢唐突!因而幾回入見,皆未得遂願,心中自為懊惱。

    這一日南宮霽又入宮,卻聞太子抱恙,想來白走一遭,不禁鬱鬱,然聽說太子隻是偶染風寒,並無大礙,心中忽一動,便試問可否入東宮視疾!

    見黃門躊躇,南宮霽忙乘四下無人,將一小包物事塞入他袖中,此實為禹弼替他所備打點用的銀錢,這幾日入宮,此物散得不少,成效倒也尤顯。

    果不其然,那黃門稍一愣怔,作勢要推辭。南宮霽自不許,黃門便也知趣,不再多話,徑直入內去了。片刻,笑臉迎出,但道“殿下有請”。

    東宮前殿延和殿,乃議政之所,後殿景福殿為太子寢殿。

    南宮霽入到景福殿時,見太子正半倚榻上讀書。便笑道:“殿下於病榻之上還不忘苦讀,叫臣形穢,早知如此,臣便不來攪擾了。”

    越淩笑起,一揚手將書迎麵丟來。南宮霽眼疾手快,急忙接住,一瞧,卻是本《太平廣記》(1)!

    南宮霽當下嘴角一揚:“我說呢,殿下原來亦非聖人!若殿下喜歡這些野史誌怪的書,下回我便給你找兩本好的來,保準比這《太平廣記》有趣上百倍。”

    越淩笑道:“汝又吹噓。”

    南宮霽道:“殿下不出宮,不知如今外間這類書早已泛濫,《太平廣記》收集雖廣,然世人早已讀厭了。”

    越淩奇道:“那現下民間卻流傳些甚麼書?”

    南宮霽道:“多不下百部,改日吾且列個書目,教殿下好生甄選。”

    越淩頓時眸光一亮,然轉去一思,卻又歎道:“還是罷了,我平日裏也沒甚麼功夫讀這些個野書,再說要是教爹爹知道了。。。”話隻到此。

    南宮霽自曉其意,便道:“無妨,我隻悄悄給你拿來,讀罷再悄悄拿出去便是,定不教旁人知曉。”

    越淩聞言微微一笑,自是已動心。

    時辰尚早,二人下了幾局棋,南宮霽暗忖著何時開口為宜,因是心思也不在其上,連下三局皆輸,越淩疑他有意相讓,自沒了興致,不欲繼續。

    一邊南宮霽見他臉色不好,隻道是身子不適,想來此時機不對,自也不敢冒昧,便作戲言道:“看殿下臉色不好,可是臣叨擾過久,教殿下厭煩了,如此,臣便先行離去了。”言罷果真起身告辭。

    越淩畢竟隻是一少年,天性怕冷清,此時雖不悅,卻也不願放他離開,便道:“怎會?!隻是見你不甚用心,吾便也覺無趣。”

    南宮霽這才恍然,沉吟片刻,倒覺此是個時機,不妨先行出言一為試探!遂道:“殿下莫怪,臣並非有心,隻是。。。”

    越淩見他言語遲疑,且麵露愁容,便道:“你是遇上何難事了?”

    南宮霽搖頭:“倒也並非有何難為。。。隻是離家日久,此刻又近年下,乃是有些。。。思家。”

    越淩聞言輕凝眉,似有所思。

    南宮霽怕他誤解,忙又補道:“聖眷隆厚,我感激無地!隻是離家日久,難免思親,且家中久盼不見吾歸,亦恐憂心,遂才不安!若是因此掃了殿下興致,還望恕罪。”

    越淩聞言起身踱了幾步,緩緩道:“如此,汝何不寫封家書回去一報平安?”

    南宮霽自知他是佯裝糊塗,卻還隻得作淡然道:“我自想寫,然此時歸期未定,含糊其辭又怕徒添雙親之憂,遂不知如何下筆!”頓了頓,見越淩未曾答言,便一咬牙,索性挑明道:“吾於汴京停留日久,確是思鄉心切,然而天恩隆厚,不敢輕言辭歸,隻能厚顏懇求殿下垂感人情,適時為我在禦前一言,可教我早日歸去,以解親憂!”言罷,乃直視那人。

    越淩一時愣怔,雖早知其人之意,卻以為含糊其辭或可敷衍過,實未料他會直言所求,當下倒是頗為難:一麵自知無力助他,一麵卻又不忍教他失望!隻能繼續含糊道:“此事。。。你無須過急,依我看,爹爹乃是看重你,才多留你兩日,你且。。。”

    本是寬慰之辭,然言未罷,卻見那人麵上已難掩失望之色!隻得止言,心中暗歎無奈:當下且不說縱然他去求情能否如願,便是這般擅作主張,便致教爹爹不悅,甚至動怒!此事,他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南宮霽此刻已料定太子無意替他說情,大失所望下,無心多留,便告辭出宮。說來這一回雖未說動太子相助,然也並非一無所獲,由太子的躲閃遲疑來看,梁帝留他下來,或還果真別有用意!

    南宮霽與禹弼相商下,覺已別無他策,隻得將此訊傳回成都,以令蜀王早作準備!與此同時,禹弼加緊四處奔走,希望能說動朝中幾位舊友相助,化險為夷。

    這兩日,宮中常遣人至館中探望,有兩回傳來太子口諭,請南宮霽得閑入宮!然其人此刻哪有那心思?遂皆托病推辭。豈料禹弼聽聞後,卻勸他前去!

    南宮霽不解,道:“太子並不願助我,我三番兩次入宮卻有何益?”

    禹弼道:“吾等滯留於此,不料哪天才能歸蜀,太子豈能輕易得罪?他日後乃大梁之主,殿下此時與他交好,自然有益。”

    南宮霽先前隻是有些氣躁,當下聽此一番話,實如醍醐灌頂!他本非愚鈍之人,益弊自分得清,遂隔了一日,便依言入宮去了。

    曆了上回,太子待他倒還如舊,隻南宮霽到底心中愁悶,甚少言語,多時隻靜坐聽他人說笑。

    太子自也留意到此,卻也隻得作糊塗,隻在心中嗟歎。

    說來南宮霽今日入宮,倒是出乎越淩意料!前兩日召他,他皆婉拒,越淩知他正愁悶,遂也不計較,不想他今日卻又不請自來,著實有些怪,此刻心下已然狐疑,不知他是否又如上回般,乃是另有目的!好在或是人多口雜之故,這日南宮霽隻陪坐了半日,天將暗時,便隨眾告辭出宮,並未出何不情之請,才令越淩鬆去一口氣。

    黃昏,景福殿中,越淩靜坐燈下,案上的書卻一字也未看進。細思前事,若設身處地替那人一想,不免心動惻隱!事到如今,對南宮霽,爹爹將如何處置,越淩並不知,唯一可斷定的是,此人一時並無性命之虞!但忖來,爹爹若是扣下他以製約蜀中,自是一策,然怕隻怕蜀王知曉後不服,興兵起事,便大不妙了。

    如此看來,這南宮霽,是留是放,果真還兩難!當下倏忽覺慶幸:幸而這下決斷之人並非自己,否則,還不知要如何頭痛!

    這一回入宮後,約過了四、五日,天子忽召南宮霽覲見!

    禹弼斟酌許久,道:“今日入見,或有定論,事既至此,無論好壞,殿下皆須謹慎應付之,便是牢記吾先前之言,上若有言,汝不可輕應,亦不能魯莽忤逆聖意,盡量含糊敷衍一二,能拖一時是一時。”

    南宮霽點頭應下,才出門去了。

    入宮已是傍晚。

    梁帝依舊一臉溫色,與先前並無二樣,而今日一身素淡更顯儒藹,瞧來不像嚴君,倒似慈父。隻是南宮霽怎敢放下戒心,心中所想皆是如何應付不測,因而甚顯拘謹。幸而天子一時所問,皆是尋常之事,如起居日常等,倒也不難答。

    如此閑談了一陣,梁帝忽道:“這些時日聽聞你也常至太子處,你與他相處可好?”

    南宮霽並不曉天子的用意,心中自為忐忑,略一沉吟,答道:“太子溫厚,對臣極盡禮遇,臣自感激不盡!”

    梁帝笑道:“如此便好,朕亦聽說你與太子相處甚洽,還怕所傳不實,今日聽你親口所言,才是放心。”

    南宮霽聞此言似無它意,才鬆下一口氣。

    此時又聞梁帝道:“朕看你文才武功皆好,如今又與太子相投,便不妨暫留京中,與太子伴讀一陣,可好?”

    南宮霽頓時呆住,似未嚐聽懂此言,腦中一時虛白一片,隻餘兩字不斷繚繞眼前:質子!

    梁帝果真將他扣作人質了!

    戌時將過,南宮霽方回到驛館,對禹弼所問,隻答了一句:教吾為太子伴讀!

    禹弼聞言大驚,忙道:“殿下是如何說的?”

    南宮霽苦笑,他彼時已方寸盡失,如何說的,早記不得了。

    禹弼歎道:“罷了,聖意既定,自也由不得殿下推脫,如今隻能待大王決策了。”

    南宮霽默然不語,因心中已無甚念頭。

    康定六年十一月,詔蜀王子南宮霽為太子伴讀!

    半月後,蜀王南宮德崇於成都接旨,遙謝皇恩。

    注:

    (1)《太平廣記》:古代文言小說的第一部總集。宋代人編的一部大書。全書500卷,取材於漢代至宋初的野史傳說及道經﹑釋藏等為主的雜著,屬於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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