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250 更新時間:14-11-14 17:55
景元和四年,鳳儀皇後喜添麟兒,帝大喜,著令大宴群臣。是年八月,小皇子突染怪疾,群醫無策。數日後,皇子夭折,帝悲,下令徹查,於太子府中尋出凶手。原太子嫉幼弟受寵,密害之。帝怒,下太子於天牢,賜之死。是年秋,太子死後一月,宮中太醫因欲獲罪,於牢中供出實情,小皇子係其他皇子共謀密害,其他皇子欲借此事罷黜太子,借機奪位。帝聞後大驚,傷心太子之枉死,貶眾皇子為庶民。帝數月內連失兩子,悲痛交加,竟薨於朝堂之上。帝崩,其弟湘王奕楨即位,定帝號孝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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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石室內,燭火不受控製的搖曳著。一襲紗幔掩映下的內室,清瘦挺拔的身影被燭火映出長長陰暗。青衫男子定定的盯著沙幔上映出的模糊身影,不發一言。
他已經看了兩個時辰。
幾次想衝進去看看這救了自己性命又將整個武林江山拱手相讓的神秘人,究竟是誰。畢竟,這並不是一般的恩惠,而他,在經曆那些事以後,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使那人已幫他渡過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時刻。
“有時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救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青衫男子緩步行至紗幔前,想從這模糊的影子身上尋出些許端倪,卻最終放棄。幔後人的身影似處在薄霧中般,雖可見,卻說不出的朦朧。明明就在眼前,但感覺還是那樣遙不可及。“救了我,又不讓我見你,”男子自嘲似的笑笑,“我大概是唯一一個沒見過救命恩人的受恩者。”
“想要見我,掀開這阻隔即可。”幔後人的聲音也似他的身影般朦朧,似這聲線並非出自身邊,而是來自天外。“你之所以瞧不見我,並非因這輕紗的阻隔。這紗阻得了視線卻阻不了你的心,你瞧不見,是因你根本不想見,你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你自己的眼睛。你不信這世上還會有人這樣幫你,不信你可以透過這紗看見我,更不相信這樓中人對你的效忠。”頓了頓,似是帶了笑意般,“你既不信,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別?”
男子一怔,隨即微微抿唇。“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別?我若早明白了這道理,又何必苦惱多日?”緩緩走到椅旁坐下,男子自語般輕言:“依你所說,我還能相信誰?”
“你信你找到的人。”朦朧的聲線自幔後傳來,敲擊著男子的耳膜“你不是正打算去找一個人接替祭雪的位置嗎?你找的那個人,也許可以令你相信吧!”
“你知道我不信風祭雪?”男子眸中閃過一絲訝然,“到底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祭雪是我的人,你不放心讓他一人之下,也無可厚非。既然不能推掉月飲樓主這個位子,那就幹脆找個可以信任的人來輔助自己,畢竟你要的不隻是生存,換作是我的話也會這麼做。”紗幔上的影子緩緩轉了個身,銳利的眸光似是透過那薄薄的輕紗直射在男子臉上,“但為何選中江浸月?”
男子微微低垂的頭驀的抬起,淡的幾近透明的眸光中也閃過一絲精亮,但隨即隱去。“我喜歡聽琴。”薄如劍的唇微勾,男子鮮少開起了玩笑。“況且,比起那些欺世盜名之輩,他那一手遊絲落絮,應比他傾倒秦淮兩岸的琴詣,高出許多。”頓了頓,似是微歎了口氣:“如此人才,能為我所用則可,若不能,必除之!”清朗的聲線中蘊著掩飾不住的殺氣。
映在幔上的影子緩緩搖了搖頭,似是並不以為然。“想要一個人甘願臣服,最重要的是不能隻成為他眼中的甲乙丙丁。”幔後人正色道:“這句話,希望你能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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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月飲樓。
平時肅穆的自在堂此刻充滿了人們的竊竊私語。
輕輕拭著手中的劍,風祭雪淡漠的聽著周圍人的議論,第一次沒有製止。清冷的劍鋒映出他英俊卻略顯蒼白的臉,寶藍色長袍的映襯下,微帶薄繭的手掌輕撫上鋒利的刃,最終在劍尖處振指一彈,留下一室清吟。
“這望舒劍越來越鋒利了。”立於一旁的冷秋魂鳳眸斜斜的注視泛著清光的劍刃,直到劍身反射的光如閃電般照進眸中,他才悻悻的別開眼,握住手中晶瑩的玉製小銼子,細心的修著他如女子般秀氣修長的手,邊懶懶的開口:“我倒是對那個江浸月很感興趣呢!聽說他的琴詣冠絕秦淮,想必也是個真正愛惜雙手之人,不愛手的人,是彈不出好曲子的。”輕輕吹去指上的甲屑,冷秋魂接著說:“江湖上的傳聞你都聽說了吧?再這樣下去,恐怕對月飲樓不利啊!樓主若真的如傳言所說和那江浸月有個什麼,你打算怎麼做?”
“他們如何,與我何幹?”淡淡地開口,風祭雪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手中的長劍上,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與你何幹?”湊近身旁人的耳邊,語帶笑意的輕輕開口:“忘了月飲樓數代相傳的規矩嗎?少君除了輔助樓主處理樓中事務之外,還有一項職責……”說到一半的話突的頓住,兩人的目光同時投向門口佇立許久的人,不由得心下一涼。
此人何時出現,堂中眾人竟無一人察覺。
繡白蓮的黑緞長衫襯得來人的身段更顯欣長,如漆的黑眸似乎深不見底,似偷腥的貓,在饜足之後仍閃著精亮的光。薄唇邊始終掛著慵懶略諷的微笑,很難想象這算得上是邪魅的男子,給人的感覺確是如此的輕靈閑雅。堂中的冷秋魂風祭雪等人,雖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俊雅人物,但與眼前的人相比,就隻有靠邊站的份了。
“江浸月?”風祭雪最先從震驚中恢複,注視著眼前的人,口氣冰冷。
來人緩緩步入堂中,朝眾人微微頷首,唇邊笑意不減:“是。”略顯低沉的聲線也隱隱含著絲絲縷縷的魅惑。
“難怪樓主會動心,和他比起來,你簡直算是無趣。”掩不住的笑意隨挪揄的話語自冷秋魂唇邊溢出,微抬秀氣的手,理了理鬢邊散亂的發,似笑非笑的凝視眼前的人。
看出堂中眾人眼底的嫌惡,江浸月苦笑。看來自己的名聲是不怎麼好,大概是因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言吧!畢竟,一個人們眼中靠犧牲色相來博得地位的人,是不值得尊重的。
藍衣男子手中的劍泛著清冷的光。他認得,那是望舒。
鋒利的劍,殺人的劍。
而此刻,這劍正掠起一片寒芒,毫無預警的,以淩厲而優美的姿態迎麵刺來。
與此同時,身後的木門啪的閉合,阻了他的退路。一直佇立在旁的黃衣男子,也揚起他秀氣修長的手,指間驟然滑出的點點光輝,鬼魅似的射向他背後數處大穴。
密雨銀芒。這黃衣男子所使的竟是連唐門高手都望而卻步的天下暗器之最。
身處這樣的殺局之中,似乎他除了束手待斃,沒別的選擇。
而麵前的兩人,無疑的,是想置他於死地。
幽深的黑眸閃過一絲精亮,唇邊慵懶的笑似是添了些許享受危險的快意。江浸月足尖貫力,竟朝那長虹經天般的劍刃迎了上去。
這一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流星般的身形緊貼著冰冷的劍鋒平掠而過,修長有力的手探入藍衣男子腋下,輕輕向上一推,接著便扶為抓,靈蛇似的順手臂蜿蜒而上,一招分光化影直捉他握在手中的劍。
風祭雪怎也想不到他竟會正麵迎上自己的劍鋒,也沒料到眼前這男子用的竟是失傳已久的北邙派武功。本來算好的數般變化,竟無一用上,一怔的功夫,劍,竟被對方奪了過去。
叮的一聲輕響,江浸月揚起手中的劍,擋開鬼魅似的銀光。光華順勢釘入朱紅的柱子,沒了蹤影。
一切的動作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堂中眾人甚至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原本毫無破綻的殺局,就此瓦解。
不意外的聽到了人們的驚呼。
冷秋魂的眼神慢慢亮了起來。
低頭細看手中的望舒劍,江浸月唇邊的笑意更深。一抬手,劍如同一道亮麗的閃電,泛著清冷的光,刷的沒入風祭雪腰畔的劍鞘中。
“少君,冷護法,承讓。”微微頷首,閑雅男子唇邊嚼著蘊含魅惑的慵懶笑意,朝麵前的兩人丟下勝利的宣言。
他竟然清楚的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堂中的氣氛忽然間凝結。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著江浸月,驚疑中帶著戒備。但再沒人敢懷疑這俊美的過頭的年輕男子的武功和能力。
人們總是那樣的欺軟怕硬,即便是身處武林最高端的個中翹楚,也不例外。
望著眼前的眾人,唇邊始終掛著慵懶笑意的男子,幽深的眸中,有諷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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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家都見過新的領主了?”忽然間,一陣清朗卻極具威勢的聲音自屏風後響起。一時間,凝結的氣氛仿佛又加上了令人屏息的靜穆,所有堂中的人低頭,垂手,各自退下去按次序站好了隊。
微微挑眉,他知道,是他來了。
“參見樓主!”在那個人的腳步聲從後堂傳出時,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齊齊拜見。
麵對著坐擁整個武林江山的月飲樓主,沒有人不從內心感到畏縮。即使這江山並非他親身打拚而來。
江浸月遲疑了下,待所有人都俯身行禮後,才單膝點地,對著來人低首:“江浸月參見樓主。”
“月,你何必客氣。”俯身扶來的手幹淨修長,在略顯蒼白的指尖觸到他放在膝上的手之前,江浸月已順勢站起,退到一旁。
刻意忽略男子眼中閃過的,類似於不滿的情緒。
麵前的男子,便是月飲樓主沈君扉。一身青衫擁住他清俊消瘦的身子,眉目間沉靜儒雅的氣質,加上這一身的輕袍緩帶,看上去,竟像是和京城王府裏那些貴公子有七分相似。隻唇角掛著的淡淡的倦怠與漠然給他的貴族氣質平添了一絲滄桑。
淡的幾近透明的眸光狀似無意的掃過江浸月微低的臉,隨即轉向尚跪在當地的眾人,最終,落在風祭雪的身上:“自今日起,月會接任月飲樓少君的位置。祭雪,你與秋魂要全力輔助新的少君,明白嗎?”
“遵令。”風祭雪的麵上瞧不出半點變化,像是剛剛被降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參見少君!”齊齊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大家要參見的人在不久之前還被視為是不堪一擊的繡花枕頭。
人與人的關係似乎總是那麼微妙。
“月,你隨我來。”在所有人的齊呼聲中,沈君扉那淡淡的聲音清晰的貫穿了江浸月的耳膜。
望著隱入屏風之後的一雙背影,長身而起的人們免不了一陣竊竊私語。
相對而視的冷秋魂與風祭雪默然無語。兩人交錯的眼神中,都閃著莫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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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你執黑還是執白?”內室中,上等的龍檀散發著幽深但不濃鬱的香。擺好的棋盤將兩人分隔開來,沈君扉凝視著對麵的人,淡淡的開口。
修長的手將裝著黑子的棋盒輕輕推至沈君扉麵前,男子輕啜一口香茶,並未答話。
清淡的眸子深處漾出一縷縷若有似無的笑意,沈君扉亦不推辭,執黑先行,很快便占據了大部分的領地,直搗黃龍。而白子似乎對此刻的劣勢並不驚慌,隻是一步步地退守,堅壁四角。
這不像他的作風。
沈君扉凝視眼前的棋盤。明明是自己占盡了優勢,白子無論怎樣也無力回天,但不知為何,他卻總是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某種無法察覺的高明圈套,似乎這棋下得太過順利了點兒,讓他有些難以相信。畢竟,對麵的人,可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被別人討了便宜去。
這一點,他可是體會頗深。
刻骨銘心的記得那一刻,那綻放著白蓮的袖口處突閃而出的細長琴弦,纏繞在邪魅男子修長秀氣的指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慵懶和恬逸,輕鬆的劃過他手中含章劍的攔截,在他的頸邊留下一抹殷紅。
後來他知道,那散發著妖異淒美的銀光的弦狀物,叫做遊絲。
然而,在生平第一次失敗的屈辱和震驚中,他曾經的滿滿自信,此刻卻變成了一碰就會碎成無數片的脆弱。
變成一個無比惡劣的玩笑。
甚至,當他麵對父親的不信任,麵對不再相信任何人時卻必須寄人籬下的痛苦,都不曾出現的無助,那一刻,卻是那樣的清晰。
直道那時,麵對男子那慵懶笑意中蘊含的諷刺,他才真正的明白那沒見過麵的救命恩人說過的話:想要一個人甘願臣服,最重要的是不能隻成為他眼中的甲乙丙丁。
於是,他開始不斷的向他挑戰,一次次的失敗更加深了他想要征服那個人的決心。
想要征服他,駕馭他,想要看見,那張永遠掛著慵懶笑意俊美的不可侵犯的臉上,在失敗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神情。
會不會出現等同於常人的脆弱與無助?那散發著魅惑的笑,會不會因此而消失?
終於有一次,在他拚著失了性命,冒險不顧那銀光的攻擊而硬將含章的劍鋒送入男子的防禦圈的時候,男子最終對他這種近乎於蠻橫的方式,做出了讓步。
當劍氣劃斷那束發的柔絲,披散的長發若黑色的流蘇般在夜風中飛揚的時候,他竟沒來由的心中一窒。
許久不曾有過的悸動,在內心深處飛快的生根發芽。
右頰邊上添了一道血痕的男子,非但不覺得醜陋可怖,反而更增魅惑。伸手抹了下滲出的血絲,將指放入口中吸吮,男子的眼神慢慢亮了起來。
“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我可不想和你拚命。”飄然離去的時候,他如是說。
隻是他也沒想到,這一次兩人的交手,竟會為他成為月飲樓中的另一個靈魂人物奠定了基礎。
命運的轉輪,在這個以月飲樓來命名的地方,悄悄地交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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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如水,傾遍大地。鏡湖的水悄悄地流著,而湖麵上的一輪明月卻不曾隨流水而去。深秋的天氣已頗為寒冷,空中已可偶見流霜飛舞,似乎每一片霜花掉落地麵的聲音都可聽得見。
如此清冷的霜夜,立於湖邊那飛閣流丹的亭中,聽著亭邊一叢叢的竹在風中的簌簌作響,沈君扉微歎了口氣。
竟沒來由的想起他。
那抹身影已不是第一次這般突兀的出現在自己心裏了。那袖口上綻放的白蓮,是否依舊清冷如昔?
“沈樓主,我家少主的意思想必你已清楚了。既然月飲樓已然易主,我霹靂堂就再沒有效忠的必要,這麵具的下落,恕在下不能奉告。”坐於亭中石凳上,擺弄著手中晶瑩的玉製棋子的男子目光始終停留在眼前的珍瓏棋局上,漫不經心的顯示了他絕不妥協的意圖。
是了,若不是他這句話,自己險些就忘了此來的目的。
眼前的男子是江南霹靂堂的頂尖高手,秋鼎楓。而他身邊的少年,則是雷家唯一的血脈,霹靂堂少主,雷歐。霹靂堂原是臣服於月飲樓的眾多幫派之一,因其在江南勢力龐大,前任樓主就將追查半麵妝的事情交由他們處理。半麵妝和月飲樓一樣,也是極有影響的武林勢力,其組織以暗殺為業,其中全為女子,且所有人執行任務時全都麵帶半邊鬼麵,猶如畫了半邊的妝容一般,江湖中人遂稱之為半麵妝。本來霹靂堂抓住一個麵帶半張鬼麵的女子,卻一時疏忽令其逃脫了,隻留下那半張麵具成了唯一線索。他這次來本是來取那半張麵具的,誰知,霹靂堂的少主卻突然變卦,以月飲樓已易主為名,不但不交出那麵具,還大有要與月飲樓決裂的架勢,所以,便有了今夜這鏡湖之約。
他亦非第一天行走江湖,自看得出雷歐雖頂了個少主的名頭,但對秋鼎楓唯命是從,那變卦的主意未必就是他的本意。可現在東西在人家手裏,想要拿到,不打一場是不可能的了。這秋鼎楓看似毫無威脅,實則武功深湛,是個難纏的對手。他手中的玉質棋子經過霹靂堂火藥的浸製,威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秋公子的意思是,沒得商量了?”
“秋某也是按我家少主的意思辦事,沈樓主請見諒。”秋鼎楓仍是那般不急不徐,手握著棋子,似是在思量如何破這麵前的棋局,更似蓄勢待發,尋機給麵前的月飲樓主致命的一擊。
淡淡的眸光如風般掃過秋鼎楓的臉,沈君扉的臉上掠過淺淺的笑意,如寒潭上一掠而過的雲。“若是我非知道不可呢?”溫柔的語音帶著淡淡的殺意。
“傳聞月飲樓主武功深不可測,就連昔日的前任樓主也對你讚賞有加,還將這整個武林江山拱手相讓,不知是否屬實?”懶懶的斜睨一眼,秋鼎楓竟全不以眼前人的威脅為憂。“秋某不才,今日倒想驗證一下!”
同樣帶著殺氣的話音一落,一陣夜風吹來,竹林簌簌輕響。
沈君扉微微一怔,如劍的薄唇勾起,清淡的眸子中竟閃過一絲愉悅:“我等的夠久了。”他淡淡開口,目光卻凝視著亭側的竹林。
“原來沈樓主也早有此意了,如此甚好,劃下道來吧!”秋鼎楓的目光瞬間冰冷,執棋的手緩緩抬起。
似沒看見般,月飲樓主卻始終未再向秋鼎楓望去一眼,隻是注視著竹林,一言不發。
“沈樓主是想不戰而退嗎?”終於發覺了不對勁,秋鼎楓冷冷的問
“錚錚”幾聲柔和的琴音似是回應他的,話般忽從竹林中傳了出來,清亮悅耳。
“誰?”秋鼎楓一驚,也望向竹林。“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隻見冷月掛在林梢,夜風暗送,竹影橫斜,那裏見半個人影?就連空中,也隻見流霜飛舞。
然而,秋鼎楓卻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這殺氣,並非發自沈君扉。
手指緩緩扣緊,他警惕的望著四周。
琴音方落,竹林中陡然發出一聲清嘯,如寒塘鶴唳,響徹九霄。
“好功夫!”月飲樓主清淡的眸子越發亮了起來。微抬手,像是拂了拂鬢邊被夜風吹散的發絲,“邀明月來相照,於幽篁中撫琴複長嘯,江公子果是雅人。”
他的語氣淡淡的,話音落的時候,他放下了手,忽然,那一排修竹仿佛被看不見的利刃齊齊攔腰截斷,一路紛紛橫倒,顯出坐在林中的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來。
他衣上繡著的朵朵白蓮在夜風中靜靜的綻放著。
膝上橫放的斑駁古琴,冰弦在月光下微微流動著柔和的光芒。幽深的眸子散發著精亮而魅惑的光,唇角勾起的慵懶笑意中有淡淡的諷刺。
江浸月。
見到是他,秋鼎楓微微鬆了口氣。沒有人不知道江浸月從不管江湖中的閑事,就如沒人不知道他琴詣的高超一樣。
“江兄今日怎有此雅興來鏡湖撫琴?上次金陵一見,小弟對江兄風采可是仰慕的緊呐!近日,小弟偶得上等的雨前龍井,江兄在此稍待片刻,待此間事情一了,小弟便陪江兄品茗賞月如何?”微微展顏一笑,秋鼎楓親熱地打著招呼。本以為視茶如命的江浸月定會高高興興地應了邀請,怎知,他根本沒向此處望來一眼,似乎自己並不存在。
“幾日不見,功夫進步了不少。”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竹葉,江浸月凝視眼前的青衫男子,用他那特有的魅惑嗓音輕輕地說著:“但照你這麼儒雅的問下去,大概問到天亮也問不出個結果。”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逝,繡白蓮的黑緞長衫袖口微揚:“麵對小人,自然不能用君子的辦法!”
話音聲中,那身影已如箭般衝向亭中的秋鼎楓,卻在他舉手擋來的瞬間,身形一措,修長的手直抓向立於一旁,始終如泥雕木塑般的雷歐!
“秋鼎楓,你手裏的棋子除了能用來附庸風雅之外,還能幹些什麼?”輕輕扼住雷歐纖細的頸子,江浸月似笑非笑的看著變了臉色的秋鼎楓:“把那麵具交出來。”
“江兄,你這是?”秋鼎楓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江浸月,似乎不明白一向不好管閑事的他今次為何會趟這趟渾水。
“你運氣不好,偏偏招惹到他。”斜睨一眼立於旁邊的沈君扉,江浸月唇邊的笑意更深。“還是交出來吧!”
“江兄”,秋鼎楓的臉色慢慢恢複,聲音也比方才穩定了許多:“你剛剛問我手裏這棋子除了附庸風雅之外還能做什麼”,幽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秋鼎楓緩緩抬手:“我現在就告訴你,它至少還能……殺人!”玉製的棋子閃電般射向扼著雷歐頸項的手,帶著慘碧的磷光。
浸製過火藥的棋子,散發著刺鼻的味道朝江浸月直撲而來。江浸月微一抿唇,繡白蓮的袖口微卷,將幾枚棋子帶偏了方向,順勢抄在手中。帶著雷歐輕輕飄開數尺,閃過秋鼎楓攻來的薄刀:“要我說,秋公子這棋子還是道不錯的美食,信嗎?”目光轉向在一旁觀戰的沈君扉,眸中竟閃過些許捉弄的光。
沈君扉微笑不語,似是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似乎不信呢!”挑了挑眉,閃身躲過又一次淩厲的攻擊:“這還真讓人掃興。”轉頭看著驚恐的雷歐,江浸月笑裏的魅惑更深:“那就麻煩你來驗證我的話了,你說的話,姓秋的應該會聽吧?”
扼住那纖細頸子的手輕輕上移,扣住雷歐的下顎,迫使他張口,在雷歐驚恐的注視和秋鼎楓淩厲的攻勢中,將手中的棋子送入了雷歐的咽喉!
“江浸月,你!”秋鼎楓的臉色這次才真正變了,變的很徹底,似那棋子上閃著的慘碧磷光。
就連一旁的沈君扉也不禁皺了皺眉。
反而是始作俑者,揚著慵懶的微笑緩緩放開了手。
雷歐雙手覆在咽喉處,臉痛苦的扭曲著,啊啊的聲響自微張的口中發出。
秋鼎楓上前一步,卻在江浸月的注視下緩緩退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他的任何一個微小動作都可能是雷歐的催命符。
“秋公子現在可以把東西交出來了吧?”微笑注視臉色難看的秋鼎楓,江浸月漫不經心的開口:“你的少主可挨不起你的細細思量啊!就算他隻是傀儡,你也不會坐視他送命吧?”
“你既知他隻是傀儡,就該明白,我不會為了個廢物而放棄自由的機會。”冷冷的,秋鼎楓回答。
“是嗎?”微微提高了聲調,江浸月低頭看看已倒在地上的雷歐,聲音低低的似在自言自語:“那你費盡心機帶他從霹靂堂逃出來,又是為了什麼?隻是個傀儡的少主,不值得你利用啊,一個讓你甘願放棄一切的人,你舍得讓他死在你麵前嗎?”
秋鼎楓的臉色驀的蒼白。“沈樓主,”他的聲音也憔悴了許多,看著快要撐不住地雷歐,他歎了口氣:“這是你要的東西。”遞到沈君扉麵前的,是半張鬼麵,麵具上的幽冥栩栩如生。
伸手接過那半張鬼麵具,沈君扉微微頷首:“多謝。”
“嗬,”唇邊溢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秋鼎楓慢慢扶起已被江浸月取出了喉中棋子,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的雷歐:“沈樓主該多謝江兄才是。有如此人才相助,樓主何愁稱霸天下。”不知是諷是讚的話語清晰的傳入亭中兩人的耳裏,被提及的黑衣男子正執起秋鼎楓遺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注視著麵前的珍瓏棋局,仿若方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回過頭看了看男子,沈君扉的眸光閃爍不定。
“但我不能讓你這樣的人活於世上,憑什麼所有人都在幫你,憑什麼你就能擁有一切?”撕聲的叫喊驀的出現在身後,明明已離去的秋鼎楓瘋了似的衝了回來,薄刀的刃直指沈君扉的後心。
然後,一道妖異淒美的銀光閃過,仿若一陣輕風,貫穿了來人和他身後男子的胸膛。
兩人雙雙倒地,握刀的男子眼中,有深深的不甘。
沈君扉並沒有動,他隻是注視著眼前的黑衣男子,不發一言。
握住手中的棋子,江浸月一時間竟不知該在何處落子。“你怎麼料定我會出手?”終於忍不住般,他開口,問身後的男子。
“從洛陽一路跟我到鏡湖,你不會是想看到我被殺吧?”嚼著清淡的笑意,沈君扉回答。
江浸月怔了怔,似是自嘲般的一笑,下定決心似的將手中的棋子重重落於棋盤之上,轉回身,麵對眼前的青衣男子。
攬衣,低首,單膝跪地:“沈樓主,如不見棄,請允許在下加入月飲樓,以供驅遣!”
一切似乎是那樣的順理成章。他臣服,他心動。
飛舞的霜花落於亭中的棋盤之上,那曠世的珍瓏棋局竟然被那自填一眼的一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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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的一聲輕響喚回了沈君扉的思緒。低頭看了看麵前的棋盤,原是江浸月落下的白子截斷了自己原本毫無破綻的攻勢,令兩頭的黑子首尾難以呼應。
中路一點,若拙實巧。就似那自填一眼的破法,自尋死路的事,原本沒多少人去做,卻偏偏有一些人能從中尋到那曙光一般的生機。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才是他的作風。
薄唇微抿,沈君扉抬手拂亂了麵前的棋局:“我輸了。”
不置可否的挑眉,將散亂的棋子重新放入盒中,似是早料到了這一幕:“你不專心呢!”含著魅惑的聲線回響在安靜的內室中。
“有半麵妝的線索了。”在棋子落入盒中的嗒嗒聲裏,沈君扉突然開口。
抬眼,江浸月在等待他的下文。
“上次的麵具主人找到了。”對上那雙幽暗的眸,沈君扉卻突然改了話題:“還記得上次下棋輸給我,你答應親自粉墨登場唱出戲給我聽嗎?”
眸中的精光一閃,江浸月輕輕地問:“不知樓主想聽什麼?”語氣竟鮮少的認真。
“嗯……”微抬頭作思索狀,沈君扉的語氣驀的神秘起來:“就一出蘇三起解吧!”
緩緩起身,江浸月將左手輕負於身後對著沈君扉微微低首:“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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