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52 更新時間:17-02-08 09:34
遲到的懲罰還是沒能如願免除,在她躡手躡腳想從後門溜進去的刹那,鐵麵無情的老班仿佛鬼魅忽然出現在了身後。
佟小路從高聳的書山裏探出半個腦袋,眨眼丟給她一個萬分同情的眼神,愛莫能助地揮揮手,用嘴型說:祝你好運。
水羽瞬間很想暴走。
剛剛亂成一鍋粥的教室,變成了奮發學習的戰場,有人竊竊私語,傳來努力壓低的笑聲。
繞操場罰跑五圈。
利秀高中優良傳統——變相的體罰方式之一,美其名曰鍛煉身體,強健體質。
對水羽這個爆發力強耐力不足的人來說,無疑是晴天大霹靂。
“別想偷懶,少跑一米翻兩倍。”穿職業裝的女人眼神犀利地睨著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款擺著腰肢離開。
水羽在她身後吐舌做了個鬼臉,小聲嘀咕:“老巫婆,怪不得三十二歲還沒嫁出去,哪個男人敢娶你啊!”
一圈四百米,五圈兩千米……我的神啊。
她掰著手指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塑膠跑道,再抬頭望望明晃晃的日頭,兩條腿還沒邁出去,已經望洋興歎。
自從五年級那次被狗追著狂奔了三條街,她再也沒有一次性跑超過千米的記錄了。初中的運動會還有自告奮勇參加一千八百米長跑比賽,結果在半途暈倒的黑曆史。
她心如死灰地坐在跑道邊的草坪,兩手托著下巴發懵。
操場的欄杆外,小道兩旁的木棉花開得正盛。漫長的寒冬孕育出一樹樹的橙紅,連綿成片,如暮色來臨的天空鋪開緋色的晚霞,馥鬱明豔。
有學生零零散散地走過,灰白兩色的校服在樹蔭間隱隱綽綽。枝繁葉茂下,恍惚間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心念一動,她拍拍衣服站起來,那個人便進入了視野。
簡潔而普通的白襯衣,穿在他身上卻顯出極其幹淨清冽的味道。
原本燥熱不堪的空氣突然多了幾縷微風的涼爽,淡淡的花香彌散在四周,經久不息。
他手中拿著本書,和另一個中年男人並肩行走。從容淡然的姿態,像山間無聲流淌的溪水,像天邊遊弋舒卷的流雲,無人可以觸及。
即使是這樣霧裏看花的飄渺感,也足以蠱惑人。滿世界盡數漆黑,隻有那一點在發光。
或許是她的視線過於熱烈,夏慎微微轉頭,目光與少女在空中猝不及防相接。
晨光熹微,他逆著光從人群裏走來,眉眼淡淡,卻難得有溫和的笑意浮上嘴角,隔著欄杆站在外麵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如觸電般找回理智,水羽抓了抓耳邊的頭發,輕咳一聲支支吾吾解釋:“呃,這個……我,我在練習跑步……跑步!”
說完,還假裝做了個擦汗的動作。
夏慎思考了幾秒,很快得出結論:“遲到了?”
高挺秀氣的鼻梁上方,那雙眼深邃若潭,清冷無波。對上視線的一瞬,她覺得有點呼吸困難,似乎隻要被這漆黑的眼看著,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無處躲藏。
鳥語蟬鳴,世間浮華擾擾,卻在此刻寂然無聲,唯獨這張溫和的臉在她的心裏一路春風,催開了十裏豆蔻。
水羽看著他,突然產生倒地裝死的衝動。
沉默片刻,腦海飛快運轉,她收回目光,強詞奪理地做正色狀:“遲到也不能怪我啊,誰叫你今天沒有跟我一起來學校。”
眉眼依然沉靜,他的語氣卻有些啼笑皆非:“這成我的錯了?”
“小滕,你還去不去圖書館了?”被涼了半天的中年教師終於沉不住氣,在斜對麵喊了聲。
夏慎猶豫一會兒,在喧嘩聲中波瀾不驚地側頭,略帶歉意地回答:“抱歉,高老師,你先去吧,我現在有點事。”
高老師稍感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最終還是沒問什麼,緩緩走開。
“這次是幾圈?”夏慎繞過欄杆,走近她身旁。
“五圈。”水羽還沒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進操場,做賊心虛似的小聲回了兩個字。
把書放到台階,他邊卷起半截襯衣袖子,邊走到跑道中央,回頭看她站在原地,不由問:“怎麼還愣著?不是要跑步嗎?”
嗓音清清冷冷,由始至終,神色都很平靜,似乎和平時的模樣並無二致。日光給清好秀致的麵容鑲了層金色的光暈,平白多了幾分隨和的氣息。
水羽微愣,口幹舌燥地咽了咽唾沫:“那你準備幹什麼?”
夏慎沒什麼表情,聲音也稀鬆平常,自然地開口:“當然是陪你跑。”
微涼的風吹過,攜來淡淡的花香。初春薄寒未消,好在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跑了三圈後,水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想直接挺屍。兩條腿也跟灌了鉛似的,提不起勁。
“哥,我……我跑不動了,等等。”她大口大口喘氣,停下來叉腰站著。
夏慎轉頭,抹了把額頭細密的汗珠,退回來說:“還有兩圈,再堅持一下。”
歲月將年輕男子打磨得更清俊內斂,他的臉頰透著劇烈運動後的薄紅,表情沒有多大變化,眼神卻認真堅定。無形中,他的話總會給她安定的力量。好像按他說的去做,一定可以完成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事。
“你為什麼要陪我跑?”她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企圖從那張冷靜得有些過分的臉尋到什麼破綻。
一般來講,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你都叫哥了,難道我還能不幫妹妹嗎?”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夏慎怔了怔,微微斂眉,隨即又笑了笑。
果然,再次被似是而非的答案敷衍過去了。每次他對她好時,她拋出類似的問題,他都無一例外地這樣回答。
妹妹……真的隻是妹妹而已嗎?
她這個人從小沒有什麼高瞻遠矚的大誌向,喜歡隨遇而安,也不如夏慎優秀,迄今為止的努力,都是為了更靠近他。平淡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是她對未來期許的模樣。
如果愛情使一個人改變,那麼,她應該是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因為夏慎的鼓勵,水羽終於還是咬牙堅持跑完了。
能讓張牙舞爪,性急沒有半點耐心的她徹頭徹尾地做好一件事的人,恐怕也隻有夏慎。
大地春回,天高雲淡。四周景致逐而繁複起來,落英繽紛的花瓣中,日光漸見柔和,恍惚間竟給人一種錯覺,縱然時光流轉,世間未曾有變。
坐在看台小憩,她偏頭靠著他的肩,突然想,假如這輩子能靜靜地依偎,在懷裏這樣睡去,哪怕以後遇到千難萬險,也不會退縮吧。
“如果人的一生分為吃飯、睡覺、做事三件大事,能跟你一起完成就好了。”嘴角揚起滿足的弧度,她小聲呢喃。
半晌,耳邊似乎傳來輕輕的笑聲,夏慎動了動唇,淡淡道:“小羽,這世界有的東西看著一成不變,其實都在悄悄變化著。就像天空的浮雲,你看它是一動不動的,實際上不是,它一直在慢慢地改變位置形狀,隻是我們沒有注意而已。”
她似懂非懂。
他的眼角眉梢依然沉靜如初,卻沒有誰看清,那眼底隱藏憐惜的溫柔。
過了好久不見動靜,困意越來越濃,在水羽上下眼皮直打架的時候,朦朧之際,卻聽到他越發清淡的聲音。
“而你有一天,或許終究會遇見比我更想要一起完成人生大事的人。”
低沉淡然,如同天籟。
模模糊糊,仿佛感到一抹溫熱在頭頂的發絲快速掠過。
蜻蜓點水般,沒有留下令人可以捕捉的痕跡。
倏爾,時間就此靜止。
那時的她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血氣方剛的青春期少女,隻知道一股腦兒向前衝。多年以後,再仔細回憶往事,才漸漸明白他話裏的含意。
不知不覺,從十一歲到十七歲,已經這麼長時間。習慣了他在身邊,習慣了喜歡這個人的感覺,習慣了倚靠他的肩膀,甚至難以想象以後還會喜歡其他人。
青水羽的世界,被滕夏慎占據著。
數天過去,一切和平時沒有區別。
水羽還是苦苦奮鬥,咬著筆頭被大批考卷題海淹沒的高二學生,而夏慎是辦公室不少女學生們趨之若鶩,閑來無事卻喜歡泡在圖書館的心理老師。
誰也沒有去深究,那天留在發間那個淺淺的吻是別有深意,還是隻是一場夢中的錯覺。
緊張繁重的學習外,水羽為數不多的愛好是打排球。借由這種劇烈運動排解課業的沉悶情緒,是很不錯的發泄方式之一。
別看她現在遊刃有餘,最先接觸排球時,連發球都不知道怎麼做,還曾經被老師和同學嘲笑過,由此產生反感。後來同樣是在夏慎的鼓勵和陪練下,她克服了心理障礙,最終讓人刮目相看。
周六下午放學,她立馬就拖著佟小路往排球訓練場跑,井瑞本來不想去,然而也沒能逃過她的魔爪。
佟小路是水羽從初中到高中的閨蜜,說是閨蜜,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水羽自認為如此。
佟小路是個話不多也不愛怎麼接觸人的女生,在班裏獨來獨往,即使同在一個班,水羽和她講話也沒有超過五句。但她不接觸人不覺得孤單,反而感覺自在,換句話說,她從來沒有特意想跟誰搞好關係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的想法。
不過後來,她遇到了一件事,這件事成為她和水羽真正變成朋友的契機。那時剛初二的她被高二的某個學長看上,想要交往,結果被學長的女朋友知道,帶著四五個高年級的學姐去找她麻煩。
佟小路說明了跟學長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喜歡那種類型,卻依然被死纏不放,非讓她發誓保證,她覺得煩了,幹脆一句話不說,直接推開幾個人想走。
哪知這樣的舉動徹底惹怒了學姐,又把她拉回來,上去就是一巴掌,嘴裏還罵著肮髒不堪的話,佟小路隻是用冰冷嘲諷地眼神看著她。
就在這萬分緊張,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刻,水羽提著垃圾袋經過,一時正義感爆棚,看不慣對方囂張跋扈的行為,立刻伸手攔住那幾個學姐,把佟小路擋在了身後。
不是隻有男生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雖然水羽不愛打架,卻不反對在非常情況使用這種手段,尤其還是在對方先動手,咄咄逼人的氣勢下,也隻能這樣才能迅速解決問題。
因為這一架,水羽在學校出名,各種各樣的版本迅速流傳開,說得神乎其神。
事實沒有那麼誇張,她的確是一個人打倒了四個女生,但那是由於自己小時候經常混在男生堆裏身手不錯,對付隻會逞嘴皮子威風的人自然不在話下,不過這場戰鬥裏她也掛了彩。
對女生來說,她的確是個比較強悍的人,可對男生來說,她不一定占得了便宜。
如果水羽是外表禦姐,實際有點缺根筋的類型,那佟小路恰恰相反,看起來呆萌,平時麵癱話少,思維卻十分成熟,偶爾還會說出驚人的話。
一路鬼哭狼嚎後,可憐的井大爺直接在兩個女中豪傑的脅迫下被踹進去。
當然,大爺這個稱呼隻是井瑞的自稱,或許是長著張秀氣可愛的娃娃臉的緣故,個子也不是特別高,在高一升學典禮還曾被人誤認做女生,這件事給他造成極大的心理陰影,導致他不喜歡和人接觸。
機緣巧合,他在年級聯歡會認識了水羽。當時水羽本著閑來無事助人為樂的原則,替學生會副會長給文藝部部長送資料,結果到班上發現對方不在,隨便逮著進門的一個人詢問,而那個人就是井瑞。
井瑞在班裏是屬於比較孤僻的一個人,倒不是生性孤僻,隻是他討厭別人說自己長得可愛,怕聽到類似的話,所以不肯和誰深交。順其自然對水羽的態度也不好,什麼沒說自顧自進了教室。
水羽本來就脾氣差,哪受得了這樣的態度,差點兒就想揪著他衣領子質問,好在文藝部部長及時出現了。
後來,水羽打聽了下井瑞,才知道他無論對誰都是這種態度。原想搓搓他的銳氣,但所謂不打不相識,接觸之後,她慢慢了解到,井瑞這個人就是典型的傲嬌,口是心非。
明明心裏覺得寂寞,很想交朋友,對人也非常體貼,可就是跟她一樣死要麵子活受罪。
“你訓練你的,拽我來幹嘛?本大爺對排球這玩意兒又沒興趣!”屁股還沒挨凳子,井瑞開始煩躁地抱怨。
佟小路拿小勺子舀了塊手裏捧著的奶油蛋糕喂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平淡地說:“叫你來是看的,又沒讓你對它產生興趣。”
井瑞瞪眼,“沒興趣為什麼要看?”
“沒興趣為什麼不能看?”佟小路咬著勺子歪頭,眨眨眼,齊耳短發讓她看起來像個洋娃娃般精致,“小瑞瑞,討厭運動的人會變胖的。”
“說了多少次了,不準叫我小瑞瑞!”井瑞頓時被人踩了地雷似的,瞬間跳起來。
他身材好得很,一點都不胖好不好?
“小瑞瑞,經常生氣的人會長皺紋,未老先衰的。”
“不要叫小瑞瑞!”
“你看你有好重的黑眼圈啊,睡眠不足是皮膚的天敵。”她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井瑞受不了了,暴跳如雷,漲紅了臉吼:“整天吃奶油蛋糕還瘦得跟猴子一樣的人好意思說我嗎?!”
“剛才才說了不要生氣,”佟小路歎口氣,舀了勺奶油遞到他嘴邊問,“你這麼說,是不是也想吃?那我就大慈大悲賞給你好了。”
“吃……吃你妹啊!大爺我對這種幼稚的東西沒興趣!”井瑞看看滿臉誠懇的她,再看看裝滿白花花奶油的小勺子,突然莫名結巴了下,臉更紅了。
“不要算了。”她滿不在乎地咬住勺子。
井瑞看著她粘在嘴邊的一點奶油,看著她隨意地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不自覺吞了下口水,居然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
直到佟小路在他眼前揮揮手,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麼,看的這麼認真入迷?”
他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把頭撇到一旁,嚷道:“我哪有看什麼!”
自己竟看她看走神了,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會看她看得這麼仔細?
為什麼有一刹那覺得她的樣子很可愛?他肯定是中邪了,他明明喜歡的是安吉麗娜朱莉那樣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性感女人!
豐滿的臀胸,惹火的紅唇,魅惑的電眼……對對對,那才是夢寐以求的女神!他拍拍臉,自我催眠起來,腦子幻想著女神。
果然,想著想著,佟小路的影響漸漸消失。他就說嘛,自己怎麼可能對她這樣蘿莉外表,還經常麵癱的女生有興趣?簡直笑話!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生病發燒了?”佟小路好心問了句,伸手摸他額頭。
還沒碰到,井瑞已經火燒屁股般站起來,冷著臉說:“我去趟廁所,還有,你以後最好跟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一米,懂了沒有!”
話說完,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飛快地逃出了訓練場。
“井瑞呢?”結束訓練的水羽用毛巾擦著汗,走到場邊,見井瑞不在,好奇地問。
佟小路滿臉大寫的懵,背起書包,望望門口:“應該是跑了吧。”
說去趟廁所,半個小時都沒回來,絕對是逃了。
死孩子……水羽搖頭哼一聲:“下次逮著他完了。”
她穿好校服,跟教練和隊員們打完招呼,低頭無意間發現自己的校徽不見了,左瞧右瞧,翻遍了衣服口袋,也沒有找到。
見鬼,她明明一直都是別在胸前的啊,怎麼突然沒了?簡直是謎之失蹤。
“小路,你看見我校徽了嗎?”她著急地翻書包,根本忘記前幾天翻牆的事,當然不會想到校徽有可能在那時候丟了。
佟小路看她心急火燎的樣子,很快猜到原因,“沒有,你又掉東西了?”
從認識水羽起,已經不知道見證過多少次她丟東西的記錄了。小梳子、鑰匙、書等等,能丟的東西好像都丟過不少。
在外人眼裏,水羽是個長得漂亮又差不多堪稱學霸的女生,實際上隻有她知道,水羽粗心大意的習慣真的是個讓人相當吐槽的毛病。即使發誓一定改正,結果也沒好到哪去。
作者閑話:
希望喜歡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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