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黃昏

章節字數:4063  更新時間:17-02-17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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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豫,森林的林,猶豫的豫。林豫在高中第一次翹課到我班的時候,他這樣和我的同桌這樣介紹自我介紹。他的名字像極了那片屬於我們的猶豫森林,一片碧綠,無盡淒涼。

    林豫來到我們班,我同桌很仗義地讓出座來,可是那小子卻莫名奇妙的坐在我的後座。一來二去,他和我的同桌成了好朋友。

    上課的時候,我除了發呆就是發呆,老師說什麼我都聽不明白。每次聽不懂時,我就會轉過頭去,可憐巴巴的看著林豫。他總會胸有成竹笑著拿起題,很自得告訴我:“我也不會!”

    如此幾次,我便失去了問他問題的興趣,如果不是必要也懶得回頭理他。

    有一次政治課上,同桌用胳膊輕輕的碰了碰我,之後示意我回頭。我回過頭去,林豫正在微笑的看著我的背影發呆。

    在被我發現的那一刻,他迅速的轉過臉去。一抹緋紅上腮邊,宛如楓葉盡紅透。

    過了許久,他麵色恢複如常,在本上簌簌寫到:專心聽課,難怪學習那麼差。

    我搖著頭,迅速回複到:政治老師就是白癡,聽也白聽。

    他噗嗤笑出了聲,我也跟著笑起來。我們深深凝視著對方,目光交錯中,周圍的一切都幻化成虛無的光影,仿佛偌大的天地間,隻剩下彼此。

    那一刻的忘乎所以,定格在高中時刻。所有的美好,遺失在藍與白相間的校服中,成為永遠無法磨滅的回憶。在林豫耗為我盡了整個生命之後,除了回憶,一無所有。

    後來,老師走到身邊,我卻渾然不覺,於是我們兩個被老師趕出教室。

    教室外,我和林豫背靠背坐在體院場的草坪上。

    午後的陽光溫暖的照耀,他累了躺在草坪上舒展身體。我拉開他的胳膊做枕頭,躺在在他的臂彎。

    仰天望去,才發現湛藍的天空,藍得令人心醉,一團團白雲,纏綿繾綣。我們卻心照不宣的保持靜默,聽著微風輕輕的吹過的聲音,誰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寧靜。

    下課後,我同桌張哲來找我們,他無奈的對我說:“白一城,老師走過來我一直在推搡你,你怎麼就一直傻笑?”

    林豫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裏,說:“他腦子裏一根筋,簡直就是一個呆瓜。”

    自此我多了“呆瓜”的稱呼,這個稱呼成了我多年的代號。一開始林豫這麼叫的時候,我不止一次的抗議,可終究抗議無效。後來被他叫著叫著,我就習慣了。

    大二暑假,很多同學都開始忙著去找實習單位。似乎我還沒有進入那種狀態,整日裏無所事事。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回農村的老家。於是給父母打完電話,拿了鑰匙就出發。褚浩吵著開單位車送我,我嫌麻煩,讓他安心上班等我回來。

    自從初中搬到城裏,好幾年我都沒回來過。推開院門,發現屋子還是那個屋子,院子還是那個院子。

    隻是庭院如故,些許荒蕪。

    那片荒蕪的鄉村莊園,曾承載了我和林豫的許多故事。那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他見證了我們多年的一路成長。我們曾經在這裏上演的一幕幕仿佛美好的夢境,可終究沒有夢境一般的結局。

    剛剛回來那天下午,開始了連綿的陰雨。我本就不喜歡雨天,更可氣的是還會打雷。每個夜晚我都會在陣陣悶雷後驚醒,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也被折磨得好不煩躁。

    不知為什麼,自小我就怕打雷。每每雷聲響起,我都會心驚肉跳。時至今日,我對雷聲的懼怕絲毫未減。隻是,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林豫一樣,在午夜驚雷後把我攬入懷中。

    一個黃昏,下了十多天的雨竟然停了。難得初晴,我心情大好,開始正在整理大二下來的各種職業等級證書和技能證書。

    雨後的風吹進屋子裏,微冷。我抬起頭看著窗子,準備關上它。卻發現天邊掛著一條很大的彩虹,於是拿了手機準備拍照。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是林豫!

    我接起電話,調侃道:“呦,林公子,怎麼這麼有閑情逸致,想起我這孤家顧人了。”

    “你猜我在哪?”他問道。

    “不猜,你又想騙我?”我走到窗邊看著彩虹,笑了起來。

    “笑什麼,猜猜唄!”

    “不猜,你都騙我好幾次了。”

    我開始細數他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佯裝憤恨的說個沒完沒了,尤其是年三十他騙我那次。我對他故作狠毒的發誓,如果他再敢騙我,我就對他施以宮刑,送他一輩子斷子絕孫。

    他一時無語,片刻後說道:“我去,你這麼記仇,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吐完所有的怨氣,覺得心情甚好,笑說:“記不記仇都是其次,就算你現在真的在我家門,你外也見不到我,我回農村了!”

    “開門,有驚喜!”他說完,掛斷電話。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見到他,迅速扔下電話,跑出去打開院門。院門外,林豫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襯衫上打著一個領結,身旁是一輛嶄新的白色SONATA旁。

    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臉上,他靜靜立於黃昏金色的光線之中,背後一道彩虹靜靜懸於碧藍的蒼穹,幾隻燕子在蒼穹與彩虹間飛過。

    我原以為我會上前擁他入懷中,可許久不見,再見時我一是愣忡竟不該如何是好,隻是呆呆立在原地。

    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在我耳邊輕語著:“白一城,我回來了!”

    他的懷抱中,有我熟悉的氣息。我安安靜靜的在他懷裏,在心裏對自己說著:回來了,回來就好。

    良久,他輕輕放開我,上下打量著說:“哥們,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有些感慨,卻故作平靜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故弄玄虛,說:“驚喜吧!”

    我撇了撇嘴:“驚嚇!”

    “嘴硬!”他不屑一顧的給了我有一個白眼,之後又說,“多虧褚浩,不然我會以為你被綁架了。你害我一頓好找,知道不?”

    頃刻間,一種莫名的情緒湧動著。這個小我兩歲的男孩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在我褲子裏放蜘蛛的淘氣鬼了。這幾年裏,我因栓子的無數次欲死求生,都有他的陪伴!

    很多年後,我聽到同事說的一句話,那句話是——愛是最長久的陪伴,陪伴是最長久的愛。聽到這句話後,一點點疼痛在心頭滿滿散開,最後直至骨髓。

    曾幾何時,我錯失了他。今後,再無陪伴!

    看著林豫的車子,我收起感慨,開始轉移話題:“你的車?Sonata呀,爸媽真舍得。”

    “切,我自己賺的。好了別說了,上車看看有好東西!”說著,他把我塞進車子裏。

    車後座上,放著很大的一個箱子。我問道:“是什麼?”

    他拍拍我的頭:“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笨啊。”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裝,之後被驚呆了,是一把木吉他,旁邊是一部智能手機。我詫異的看著他:“這,都是給我的?沒少花錢吧!”

    “廢話,不給你給誰。錢無所謂,你喜歡就好。”他說。

    “吹牛吧你!指不定又花了你爹媽多少錢。”我潑他冷水。

    “請叫我款爺!”他說著,和平時的文靜判若兩人。

    車窗外,彩虹漸漸的消散。許是我神經太敏感,一種不好的感覺在我心裏縈繞,隱隱約約有些擔憂,鄭重其事的問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你猜。”

    “不猜,你老實交代,不說就代表你心裏有鬼?”

    “才沒,你別問了,我餓了。”

    我再三追問,可是他偏偏不肯告訴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我的火氣很大,吼著他:“林豫,你要是不說明白,就帶著你的東西滾回去。”

    他不再說話,點了一支煙,坐在我身旁吞雲吐霧。

    抽煙?他什麼時候學會了抽煙?我搶下他的煙,扔到車窗外麵。

    他眉頭微蹙,說道:“幹什麼呀,你?”

    之後,我們互相怒視著對方。

    半晌無語,他最終挫敗的癱坐在車椅上,淡淡說:“真是的,沒想到會這樣。白一城,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隻做壞事的混蛋!”

    說罷,懊惱地捶了一下座椅,打開車門下了車。

    我追出去:“你幹什麼去?”

    “去死!”他頭也不回的走向遠處。留下一個孤獨背影,淒冷瀟瀟。

    “站住!我叫你站住。”我叫他,他卻不理我。一時氣急,我撿起磚頭向自己頭上撞去,“你不用去死,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磚頭撞在頭上,疼得我蹲坐在地上亂叫。

    亂叫中,不知他何時回到我身邊,一隻手把我把在懷裏,力氣大得驚人。他說:“你傻呀?真是嚇死我了,呆瓜!”

    呆瓜,是林豫送我的稱呼。這個稱呼裏,含著無限柔情和寵溺。時至今日,我依然會想起他叫我時的目光。

    他對我的好是在心裏,所以他毫不動搖的選擇包容我,就算而後一次又一次因我而遍體鱗傷,他依舊會笑著站在我麵前,拍著我的頭,叫我呆瓜。

    而卻我任性的以為,不可理喻的近乎神經質就是在乎他,卻從來沒認認真真聽他心底的聲音。他的遲疑,他的猶豫,他的默默忍受,他的重重劫難,終究隻是因為我。

    似乎那個黃昏,我一時的感慨,是上天在透露消息,而我卻隻是莫名奇妙的亂發脾氣。很多時候,人們總會在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覺得無所謂。直到發生後,才發現世界上根本沒有後悔藥。

    林豫,如果有來世,讓我用一生償還你,可好?

    “呆瓜!”林豫奪下磚頭扔掉,揉著我的問道:“疼不疼?”

    “嗯,疼!”我眼淚汪汪回答。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之後故意逗我:“我隻是說去死,你就急不可待的在這給我殉情了。”

    我朝他肚子一拳,嗔怒道:“二十多歲了,還沒個正經的。”

    “你這就算報仇了,不許記仇。”他說。

    我他起頭,正好迎來他的目光。四目相對,他看著我,我看看他,忽然都笑了起來。

    他扶起我向院子裏走去,在我耳邊窸窸窣窣的說:“白一城,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好我自己,現在我餓了。”

    “餓死你一了百了。”我罵著他,到廚房給他拿出食物,“我這裏隻有玉米,土豆什麼的。”

    “大豐收?”他說著,樂得屁顛屁顛的來到廚房。

    在我把晚餐剩下的那些東西端給他時,他徹底崩潰了。他說:“不會吧!這些煮玉米、土豆就是你的晚餐?”

    “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我恐嚇他。

    “無語!”他說著,開始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東西,樣子十分嚇人,好似轉世托生的餓死鬼。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心中柔軟的仿佛一片湖水,嘴角含著笑意向臥室裏走去。

    “有酒嗎?”他問我。

    “有,白酒,農村散裝白酒,我爸過年時後買的。”我回過揚起眉毛。看著他嚇得直搖頭,我帶著勝利的笑容來到臥室,卻聽見他的喋喋不休。

    “白一城,話說你也不是一般的懶,吃的也這麼湊合。”

    “白一城,你這個土豆還沒熟。”

    “白一城,你在哪找的玉米,怎麼這麼老!”

    “白一城,你媽怎麼不種點菜,滿院子都是土豆。”

    “白一城,……”

    他自顧自的沒完沒了的叫著我,我笑著全當沒有聽見,在臥室裏繼續收拾著證書。

    褚浩打來電話,問我林豫到沒到,我告訴他林豫正在塞飯呢。他囑咐我,林豫今天天還沒亮就開車出來了,讓我別帶他亂七八糟的瞎逛。

    我淡淡的回了一個“哦”字,之後掛斷電話。

    一個畫麵出現在我腦海裏,微亮的天色,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個少年,開著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他途徑四個省,看過清晨的明媚,上午的燦爛,午後的喧囂。直到黃昏的寧靜,他帶著一路風塵仆仆,來到我的身邊。

    雨後斜陽複殘照,

    清風向晚霓虹消。

    歸途滿負皆山水,

    踏遍山重水迢迢。

    作者閑話:

    林豫終於回來了,想死朗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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