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70 更新時間：17-03-09 09:33
迷丘來信，北漠的異族頻頻調兵，尤酉氏窮兵黷武。
四國之首的太丘上月已禁了所有入山的要道，其他三國多不主戰，一來缺乏匹敵的兵甲，二來將士凋零。而洛城之主亓晅又不見了蹤影，易主之說甚囂塵上。
這個時節的五道原別有一番景致。五道原的槐林中有一道山穀，不淺不深，怪就怪在每半個時辰就有熱氣噴薄而出，灑將下來暖暖的，像施了仙法，整個人兒也神清氣爽。
城郊的小路駛來一隊人，頭個馬車精致小巧，上刻金鳳圖紋，馬夫長鞭一揮，兩馬奮力疾行，後頭跟著十來個隨從。
故地再遊，分外自在。蹄兒、鈴兒、馬兒、人兒，樣樣都好。
守在城東大門的城主長女婍在翹首以盼著，與她一起的傾城滿麵春風似的。
“姐姐……”遠遠就看到馬車上的人兒探出頭來。
“妹妹”這邊更是等得要抓破了手心。
“籲……”
馬車還未停穩，車上就跳下一人，
“姐姐怎還親自來了，長一呢？”
婍的表妹，天生就不愛打扮。
“沒大沒小的，還不見過傾城公主。”
“見過公主”
“表妹苓芝，沒見過什麼世麵，公主見笑了”
苓芝看畫似的把傾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妹妹如此活潑招人愛，必是有福之人。”
“她不調皮，我就燒高香了”
“我哪有，你們說說。”
一旁的侍女忙掩了笑。
“姐姐還未及笄，有沒有那個？”
“哪個啊？”
“就是…就是，明日不十五了嘛，有沒有要會的情郎？”一說臉就紅，就是有了。
“你呀，一來準沒個正經。”婍用力點了點苓芝的額頭。
“啊……”苓芝摸摸額頭，“這裏什麼都好，就是太悶了。”
“你這丫頭，哪有人說頃城不好的”
“是啊，是啊……人都說姐姐貌若桃花”
說到美，頃城的第一美人可不是她桃花似的表姐。
“傾城妹妹，我們就先回了”
傾城看著她們越走越遠，今日我等的人又在哪呢？
城主有兩個女兒，長女婍和傾城。傾城有公主的稱號，事事在上。底下人閑話時，婍為嫡長女，按理說更受寵，然而名聲才貌樣樣不如傾城，又多個愛惹事的表妹。相較之下，這長女的身份也失了意義。
東城大門走的人不多，之前倒有幾位貴客打這邊來，一般還是走南門更方便。
傾城正想要回城，聽見遠處飄來隱隱山歌，清脆悠揚。小的時候妹妹愛哭，哼一段山歌就立馬不哭不鬧了。
來嘍，我的馬駒蹦啊蹦，吃著草兒來趕路。
“姐……姐姐……”
“妹妹……”
馬車簡陋了些，更襯托出她這妹妹不慕名利。
楊柳依依，芳草萋萋。這一別，十載有餘。傾城緊緊抱著妹妹，我的好妹妹，這是盼了多久才把你盼來了啊。
“路上可還順利，有沒有強盜出沒，吃得飽、穿得暖嗎？”
幼時的艱辛困苦隨著傾城的嘮叨一起煙消雲散了。
這如今的城主府是五年前重修葺的，由城南府、城北府、城東府、城西府和城中府組成，城主住在城中府。城主夫人早逝，位子一直空著，生下兩子一個戰死、一個病死，二夫人育有一子，為二子，戀上了迷丘之女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三夫人產下兩女，姐姐自幼體弱，妹妹天生頑劣因而被送到了桑丘的舅家撫養。最為詫異的是，幾年後的深夜，城主忽然多了一位女兒，沒人敢問她的來曆。看著懷中的嬰兒，城主是心中沒數。可一雙靈動的眸子裏閃現了頃城之貌，城主大喜，張榜城中，賜號傾城公主。
“公主”
傾城下了轎子，拉起妹妹的手。
“午後，我們一同遊洛水吧。”妹妹笑著，點點頭。
她這個妹妹是小時候認的，因“禁書案”一事受到牽連，去了妙水庵。傾城日日磨夜夜磨、費了好些唇舌要來了城主的釋令，這才有了妹妹來頃城。
“公主”
“公主……”
“免了。敏兒，你去東街的柳河居一趟，找戶姓範的，請他午後務必到瀾河渡口”
“是，公主”
“你們家公主找我幹什麼？”嘴裏叼著蘆葦杆，一身破布衫，光著腳躺在青石上曬太陽，誰能認出他就是四國內鼎鼎大名的釣魚聖手範聖呢。
“你一個漁夫，哪來這麼多問題，再不去，我找人綁你去。”
這丫頭牙尖嘴利，真不好惹。
“是是是，這就去。”
這漁夫一身的臭毛病，公主怎麼認得他。
“公主，人到了。”
等了好一會的傾城也不怪他，畢竟是請他來的。
“我們上船吧”
“等等等，我還沒搞清楚要去哪、做什麼？”
“我同妹妹就看一看洛水之景，你將船劃到城西的停泊台即可。”
“劃船？”有船夫還叫我，服侍找丫鬟不是更好。
世人隻知範聖嗜好釣魚，卻不知他水下功夫了得，奇門遁甲之術也有涉獵。有他在，洛水遊船自不必提心吊膽了。
“老人家，你下去吧”
“敏兒，你也去吧”
“是，公主”
範大閑人萬萬沒想到會栽到一個小丫頭手裏。
“範船家，我們走吧”
從瀾河出發，向右繞行過百裏葦，然後進洛水，一直劃到上水埠那裏，再往裏拐入城西大門的停泊台，水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上水埠至城西大門的水路設計得隻有特殊大小的船隻才能通過，而且城內有機關可控製其水位。城北門正對著大山，城南門直通繁華的街道——中城街，城東大門最是平坦，六架馬車亦可並行。
“姐姐，你臉色看著重重的”
“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好”
“有事沒事就拿睡不好作借口”當起船夫的範聖顯然悶了一肚子氣。
“讓你偷聽了，臭船夫”
“算了……”
這些閑家子的話不打緊的。
“這世道，你不說話能憋死，說了自己不想說的話反倒把自己憋死了”
這話品品，頗有幾分韻味。
“世兒，你在庵裏過得可好？”
“一切還好，就是少了點樂趣，也沒有能玩的地方”
“世兒，我問你，如果家裏的四個孩子都生了病，外麵卻有一頭狼在等著，你怎麼辦？”
“讓父母拿棍把它趕跑”
“可父母老了，沒力氣了”
“那出去找郎中回來看病”
“誰出去找呢？”
“最有力氣的那個”
“狼見著他，要一口吃了他，誰還能再找郎中呢，最有力氣的孩子沒了，其他的孩子根本擋不住狼的攻擊”
“那就一起衝出去”
“狼會把他們立刻撕成碎片”
“算了，不想了，頭都大了”
“姐姐，我們是來遊船的，莫再說那李家長王家短的了”
“你說什麼，什麼長、什麼短”
“我胡亂說的”
對啊，有長就有短。傾城似乎想通了什麼，“隻有一頭狼”。萬事沒有表麵那麼簡單，但也沒你想象的那麼難。造個變數，就會有轉機。
“妹妹，我們就在此上岸去城中聽說書的”
這一會兒，範聖成了不起眼的存在。
“姐姐，什麼時候帶我到南岸瞧瞧？”
“哦，那裏，是聖城，洛水之城。”
洛水一江之隔，北岸為頃城，南岸為洛城。八方共賞的承天樓就建在福澤深廣的頃城集月台，臨洛水、引東風、納萬氣、聚四國之能人。有它在，頃城安。
“快來救火”
“快，救火”……
“還有人在上麵？”天師衍這會手忙腳亂的，還好天書搬去了他處。
“誰知道呢，火勢一大都擠在了一起，摔傷了好些個”
“是哪裏著火”
“承天樓”
“承天樓怎麼會失火”
老城主望向火中的承天樓：火龍相爭，天書化為灰燼。這不是做夢。
“人呢，人呢……”
“快來救救我啊，我快疼死了”
“快去拿水滅火”
“呀，上麵還有人，第八層上有兩個人”
“第八層？”天師眯著眼朝第八層望去。
“他們是怎麼到的第八層”
老城主跑了一路，氣喘籲籲，
“天師……密卷、密卷呐”
“城主，小聲點”
“可密卷……”
天師衍攤開老城主的手，用食指在上麵劃了個“安”字。
城主笑逐顏開，
“其他人怎麼樣？”
“有幾十個摔傷的，我已經叫郎中們幫忙診治了”
“可這承天樓，好端端的怎麼起火了？”
“一定是紅蓮菩薩生氣了。”
這群大難臨頭光顧著抱頭鼠竄的可憐人，摔傷了自己，就胡扯到菩薩身上了。
“天師，普通之火能燒得如此嗎？”
“我也在想，莫不是禁術？”
“就當我沒問過，從今以後再不提起”
“瞧，他們又出來了”火光之中映著兩人，手牽著手。
火太大了，他們下不來。
“天師，可有法子救他們？”
“我這裏帶來的梯子隻夠到第三層，而他們處在第七層與第八層的中間……”
“他們跳到水裏如何？”
“這要放在以前行得通，自從加固了護城河，離河是越來越遠了……”
手握‘金絲柳’的範聖看罷嗬嗬一笑，去拿他的新奇玩意了。一副強弩、幾隻箭、足夠長的繩索（兩端帶有銅製掛鉤）、鋼釘、大鐵錘以及一些牛皮碎長條。
看得老城主雲裏霧裏的。
“城主大人，我要借您幾個人來救上麵的人”
“你真的可以？”
城主看了眼天師，叫來幾個兵。
“你們去！”
範聖教人用弩箭將繩索的一端和纏好的碎牛皮準確的射到承天樓七層的房簷附近，再找一人抗起繩索等在洛河橋上，範聖則時時注意著樓上的動向。
大火不經意間蔓延到了第五層，不一會便要燒到六層了。
嗖嗖，兩聲箭響。“射上來什麼東西？”子虛、長兄一起前去查看。長兄身先士卒，小心翼翼的過去取了東西，還好窗戶夠大可以自由進出，這要像九層七層的不活活把人悶死了。
一條帶掛鉤的繩子，繩上塗了蠟；還有幾張牛皮條，表麵磨得光滑。有何用意？兩人翻來覆去想了好久。
“這繩索是掛在某處的，牛皮用來做甚？”
“啊……你將牛皮套在在繩子上拉動試試”果然，這是要將繩子拴住，然後用這牛皮條逃生，此等法子非常人可有。
子虛來到樓窗前，從外衣扯下一整塊布揮舞著。
會看到吧？
範聖一心盯著樓上，見有人舞，喚來幾個兵，拿起鐵錘就跑。
“快，隨我過去”
蹲在橋上的兵見來了人，迎了上去，幾個兵合力拉繩，越了河到了洛城地界。拴住了繩子，再釘牢繩頭，範聖於是乎解下了那破爛的長衫發了瘋的在橋上亂舞。
承天樓裏熱浪滾滾，九層的怪物噴著怒火。
“子虛，等會你先跳，我就在你後麵”
子虛看著長兄烈火一般的雙眼，
“我們不會死，至少不是今日。”
跳！……滑行在星空月夜的洛水之上，背後是參天的熊熊大火，眼前是火光照耀下的安睡之城——洛城。星火相伴，何其美哉。
……啊……
“你想得太多了，也不看路。專注，知道嗎”
子虛討厭長兄事後得意的笑，以後不理你了。
範聖披上長衫，收好他的寶貝。
“三個月的辛苦總算沒白費。”
承天樓裏火龍還在不斷嘶吼，一陣狂風過後轟然倒塌。
曆此劫的，當世能有幾個？能改變世道的又有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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