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契闊(陳非番外)

章節字數:5853  更新時間:17-02-27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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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憔悴,風雨淒迷,霧嵐如晦,營帳千燈。陳峰走出軍帳抬首望向那一方不甚明朗的星月。

    阿非,你還好麼?

    那一日,陳非來尋他。如果可以,陳非寧願自己一個人,隻是這一次,他終是需要一點助力。

    陳鋒看著自己久別重逢的三弟,心下百感交集。

    一直不願承認,他心底對陳非是有些歆羨的。

    彼時他們尚年幼,陳非已是鄰裏鄉間所有半大孩子裏的另類,是所有同村長輩們恨鐵不成鋼象征。

    逃學,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看似不學無術,文課武功卻也一樣不曾拉下。父親常年征戰在外,母親也管不了這許多,好在他並不將是非惹到家裏來,屢禁不止後也隻得由他——曾有多少次夜裏醒來,陳鋒發現旁邊床上空空如也,那沒了蹤影的人,會在天明前披一身露珠晨霧悄然歸來。

    是去了哪裏呢?母親定是不知曉的。陳非不說,他便也不問。隻是深夜望著那空著的床鋪,總不自覺地去想象陳非的經曆。

    也有被陳非拉下水一起逃學的時候,但他心下忐忑,雖是歡娛,卻始終無法盡興。後來陳非便不再相邀,隻一人獨去。

    大概從那時起,他便知道,陳非終有一天是要離開的,他不同於他們,不同於這裏的所有人。隻是不曾想到,會是以那種方式。

    說起來不過是戲折子裏再俗套不過的故事。

    陳非出遊時偶然救下了一位大家閨秀,不意其父是位顯貴,知曉此事之後,意欲攜陳非入仕以彰謝意,陳非自是不肯,卻又不欲得罪這位高官給父親帶來麻煩,索性借遊學為名,離鄉遠走。

    然而陳鋒知道,真相遠不止於此。

    陳非本是那顯貴眼裏一枚能幹且合用的棋子,隻需稍加打造,便可得心應手,而陳家就是牽製他的絕好籌碼。隻是這一切尚且韜晦之時,卻又出了一樁變故:那顯貴在朝中對頭的屬官將陳父請去赴宴,又於宴後留席,言談之間頗有籠絡之意。

    因無意間惹上麻煩不得不日日與人曲意周旋而變得格外敏感的陳非當即覺出了異常——父親是個武將,素來不懂文人那些花花腸子,雖於軍中浸淫多年,早已不複壯年時的耿直,卻終是與他們格格不入,縱有來往,也不過是場麵上的交情,赴宴後被留下的情況更是幾近於無。彼時那顯貴尚未有所動作,陳非也隻是隱隱察出端倪正提著十二萬分小心相機進退,這橫生的意外卻讓他嗅出危險的氣息來。

    他托朋友打聽出一些消息後做出了推斷:那顯貴的目的絕不僅是為了拉攏示恩;他的對頭此舉或是為了挑釁,或是有著更深層次的謀慮。但不管那些人目的如何,陳家卻會因此卷入朝堂派係之爭中,成為又一個的犧牲品。

    而招致不幸的濫觴是他。

    雖不至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卻終不免投鼠忌器,他選擇離開。

    先是設法激怒父親,再於當晚留書出走,言辭極盡囂張放肆。父親一怒之下對外宣稱陳家從此再沒有這個兒子。

    當日父親怒氣之勝,陳鋒至今記憶猶新,至此陳非被逐出家門一事遍穿十裏八鄉。

    那晚無星無月,天光極暗。陳鋒看著他遠去,心下並未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甚至是有些羨慕的,就像小時候很多次裝睡,然後暗地裏看著他偷偷離開一樣。羨慕他的勇敢,羨慕他將有的經曆,羨慕他可以走入那個未知的世界……

    他以為和之前無數次一樣,悄然離開的陳非很快就會回來。他在後麵小聲的喊:“這次回來,我請你喝酒。”陳非並未回頭,隻是笑著向身後擺擺手,算是告別。

    當時的他們都不曾想到,這一去便是那麼久。

    十年。一個人遠行。

    當初那個隻身離開幾乎是未帶分文的少年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了這麼遠?

    陳鋒無從去想象,隻是常常後悔當初便那麼由著他離去。

    早該想到的啊!陳非走的路有多艱難,他可以替他承受逃離家門時父親的雷霆怒,卻又如何幫他擔負那萬裏奔波江湖的落拓傷。

    入仕以後才明白,其實哪一種,都不容易。陳非或許隻是一早便看得清明,選擇了最艱澀卻也最自由那條路。

    隻是,那該是怎樣的坎坷與艱辛!陳鋒偶爾能從一些出入江湖的朋友那裏聽到陳非的消息。

    知道他曾被卷入江湖仇殺,幾遭毒手,輾轉奔逃;曾染上時疫,纏綿病榻,每況愈下;也曾迫於生計,委身鄉野,授課代筆;亦曾迷途於沙漠,一線求存,死裏逃生……

    山長水遠,待得他聽聞這些又是輾轉幾度光陰幾輪?

    極偶然的偶然,他會收到陳非托人捎來的信箋,上麵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尚安;勿念。

    陳鋒持著這一方尺素一坐便是一日,似要從這字跡中測度出陳非的憂與樂以及那背後隱藏的無常多舛的命運來。

    終是看得明白了,不是誰都做得浪子,朝堂是個名利場,江湖便是個是非場。陳非亦是付出了代價才換得無牽無掛、孑然一身。

    這樣的代價不是誰都願意去付,亦不是誰都能付得起。絕大多數人不過像他一樣,活在別人的期望裏,走進一個亮閃閃的死胡同,從始至終小心翼翼不敢稍逾矩。一眼便可看得盡了的人生。

    同時,他也明白,再來一次自己怕是仍會做出同樣的抉擇——他和陳非終究不是一類人。

    那麼便讓他在這裏看著他前行,等那鴻雁歸飛時或許會傳來的一封信。也好。

    這樣的等待卻在兩月前的一天被意外打破,他接到陳非的傳信,信中用他們兒時嬉戲時的暗語約他去一處城郊見麵。

    彼時燕軍剛剛攻破了陳國的幾座邊城,兩軍都在休整之中。陳鋒人在軍中,設法尋了個由頭出去。

    匆匆前行,他下意識地越走越快,心下暗暗描繪著見麵時的場景——陳非還是那般沒大沒小直呼他的名字,他佯怒向他肩膀上捶一拳,笑說:你這小子……

    卻遠遠看到那素色布衣的人轉過身來,含笑喚了一聲二哥。

    陳鋒怔了一怔,不覺自嘲:還當他是孩子啊……

    積年未見,陳非的眉目被歲月的風霜雕琢得越發深刻,身量比起先時拔高了不少,身形卻越發見得消瘦了。隻是眉宇間銳氣依舊,這股銳氣在陳鋒以及他們的同儕身上早已漸漸消退,直至無可尋覓了。

    “這麼輕易便過來,不怕我是敵方的探子?”陳非調侃道。

    “怎麼會?再說我一個小小的校尉,有什麼值得燕國去費力氣暗算的?”

    “校尉?難不成幾年不見,你連百步穿楊的本領都荒疏了?”

    陳鋒麵上略略顯出尷尬來,神色微微波動。

    陳鋒於廟堂軍隊間輾轉,自是早已浸淫出不動聲色的本領,隻是一來此時並未設防,二來對於知根知底的弟弟,這件事確實說不過去,神色上便不免稍露端倪。

    陳非久經世態,看盡炎涼,陳鋒此時的神態變化雖然細微,卻又如何能逃得過他的眼睛?陡然間,很久以前在腦海中浮現過的疑慮倏地在眼前放大。陳非皺起了眉峰。

    據他所知,陳鋒本意是走武舉的路子,後來卻不知怎的直接入了軍。陳國舊例,武將的兒子成年後入軍可以直任校尉,以後再憑軍功晉職,而陳鋒當初卻是從十夫長做起的。彼時他便有些奇怪:父親曾在二哥年紀稍大時就帶他去軍中曆練了兩年,雖然二哥現在是陳家名義上唯一的兒子,但一直以保家衛國為人生宗旨的父親絕不會去阻止兒子參軍,陳鋒從軍必是過了明路。而即使有心讓他多磨練磨練,以父親的脾性也不會去違背舊製,陳鋒入軍隻是十夫長便未免不合常理。便是如此,現在也已過去了五年,以陳鋒的才能如何坐不得一個裨將的位置,單是那一手百步穿楊便已是人中翹楚,就算之前有人打壓,眼下陳燕交戰,正是用人之際,領軍的黎文遠又素以知人善任聞名,除非刻意隱藏,怎會埋沒至今!

    “有人不放心?”陳非挑眉,問得意味深長。

    這話問得甚是沒頭沒尾,陳鋒卻明白陳非怕是已然猜到其中關竅,不覺歎息一聲:阿非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剔透……

    陳鋒頷首不語,陳非的心卻微微一沉:果然,二哥是朝廷的暗樁。

    心下五味雜陳,陳非不知道此刻自己該悲哀還是該憤怒。燕軍已然兵臨城下、長驅直入,情勢危如累卵,此時此刻陳帝竟還是不肯給予這支軍隊稍稍的信任,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信任。五年,從燕國起兵以囊括四海之勢席卷天下開始,諸國皆厲兵秣馬、擴張軍隊以期有備,陳國莫不例外,隻是在敵強我弱,大戰隨時可能爆發的局麵下,陳帝居然還有心思顧及,若是他日軍隊戰勝歸來,必定功高蓋主,是以要早做準備。陳鋒不過在軍中據一個校尉的位置,上頭還有層層武官,下頭更有萬千軍士,其中如他般埋在軍隊裏,替皇帝監視,為朝廷暗中動作的“眼睛”不知有多少,暗地裏如此,明麵上的掣肘更不用說。陳非眼前瞬間浮現出燕軍中那個身臨前線指揮若定的身影,心下說不出的沉鬱。

    如此,他們怎麼可能勝過燕軍?怎麼可能?!

    陳非仰頭望天,久久沉默。他知道陳鋒是為了什麼。陳非不會為了任何事去委屈自己的心性,而陳鋒卻會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付出一切。年少入軍時他就和那些軍士相處甚得,如今他留在這裏,成為朝廷的暗樁,隻是為了那些袍澤,為他們盡可能減少懷疑與掣肘,爭取一些方便與利益。

    沉默良久,他忽道:“此次我是從燕軍中來的。”

    陳鋒訝然看了他一眼,卻並未露出狐疑的神色也沒有順著他的話頭再問些什麼。

    “有一件事要你幫忙,”陳非頓了一頓,“若是在兩軍陣前展出箭術,於你可會有些關礙?”

    “無妨,我本隸屬參軍(軍師)部下,極少直麵戰事,便是眼下上戰場露一手,也不會被人懷疑藏拙,何況最近上麵的意思也是讓我稍稍顯山露水,好接替陣亡了的上級的明麵身份——你打算射殺哪個?”

    “隻怕是射不中。”

    陳鋒挑眉睨他一眼。陳非心下苦笑:這要是這麼容易就射中了,那些戰場上死在燕離手下的將軍也不知得有多冤枉!

    “我那日會穿白袍,你在陣前看我暗語就是。”

    陳鋒瞪他一眼:這、這、這簡直胡鬧,不錯我是在戰場上一眼就能看到你了,但戰場上會射箭的不止我一個吧!你是打算過去充當箭靶子還是怎的?再者說,白袍似乎是燕軍中的不成文禁忌。

    這些話在陳鋒的舌尖上打了個轉,終究是未曾說出口。他知道的陳非也必然知道。既然陳非來找他,必是下定了決心,他再說什麼也是沒用了的。

    兩人就此話別,臨末了陳非問道:“你說的那壇子酒還在嗎?”

    “一直埋在咱家院子裏那棵柏樹下呢。”

    戎馬倥傯,他再見陳非已是兩個月後。兩月之內,燕軍勢如破竹,已深入陳國內腹。

    陳鋒看著那戰場之上看似不起眼的一名燕將,心下瞬時湧起驚濤駭浪,這個人是……

    盡管看不清那人的形容,盡管那人周身氣質與畫像所繪並不相同,盡管知道入陳以來燕帝並未臨陣,可是憑著多年來密探生涯造就的敏銳直覺,陳鋒還是斷定,這個人就是燕離!

    糟了!眼看翼王陳迅直朝著燕離而去,陳鋒的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還不待他有所動作,陳迅已被燕離斬於馬下!

    陳鋒還未從驚駭中緩過神來,又見極目處陳非將槍掄過一個半弧,再遙遙向東南方一送,槍尖所指正是燕離所在方位。

    阿非這是想……由不得陳鋒多思,戰場之上,機會稍縱即逝,陳鋒一咬牙,彎弓如滿月!

    不管怎麼樣,我相信他。

    此時此刻,獨自一人徘徊於月下,陳鋒的心境忐忑複惶然。阿非究竟是這麼打算的呢,突然有些後悔,當初不曾多問他一句,隻是就算問了,他也未必肯說吧!射出那一箭,是因為他心裏清楚,陳非想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他射不射那一箭又能有多少區別?

    可還是……

    阿非要發動,怕也就在這一兩日間了。再遲,被燕軍查到些什麼,就會引起懷疑。他不像他們有著嚴密的組織,他隻有自己一個人……他輸不起。

    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麼呢?突然湧出的悲痛瞬間席卷了陳鋒的整個身與心,無可抑製。

    的確,要解眼下的敗局,燕離身死是最簡潔明了而有效的方式。隻是,以你的聰慧,怎會看不出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付出的代價又有多昂貴!

    何苦呢?拋卻這天涯浪子的逍遙身份,舍身為一個你早該鄙棄了的家國。

    他不明白啊!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呢?

    陳非在蠱的指引下一路北去,心下歎息。其實為什麼,早已不重要了吧——自從半月前他進入洛城的那一刻起,原因就已然無足輕重。

    他看到了什麼?!

    幾處因火勢未及控製而焚毀近半的街巷,房屋門窗上遍布的刀槍劃痕,稀稀落落的神色麻木兩眼呆滯的百姓。

    這裏絕不是被戰火燒及的情況最慘烈的地區,甚至和陳非之前所見相比,這裏遭受的一切根本算不得什麼。真正讓他悲憤無言的是,造成這如今局麵的,不是燕人,恰恰是陳國自己!

    早就知曉陳國朝堂內幕重重,那一席錦被不知掩了多少髒汙,但還是不曾料到那裏黑暗如斯,腐朽如斯。

    這幾仗陳軍連連敗退,不是因為沒有軍隊可以調來支援,不是因為沒有糧食可以征集補給,他們輸在了朝堂的黨爭裏;輸在了皇帝又一次的猶疑不決首鼠兩端;輸在那一次次被迫延誤的戰機上;又或者說,他們輸給了人心的較量。

    然後,麵對那不得不放棄的城池,陳帝密旨:堅壁清野,務必不留寸草於燕人。

    陳軍離去前,帶走了所有的青壯,搜刮盡城中最後一粒糧食,留下來不及離開的老弱婦孺。然後在城中尚有活口的時候縱火焚城。

    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然後人毀之;國必自亡,然後人亡之。①

    焉得不悲,焉能不憤。彼蒼者天②,曷其有極③!

    至此,陳非殺氣已竭。

    燕軍在城內搭設粥棚,陳國的百姓望著那大勺裏舀起的薄薄的粥,眼神中閃出一絲希冀的光來。他們端著破碗,排隊等待著異國侵略者的施予。

    燕國的士兵毫不掩飾自己的憐憫與輕視,他們眼中的陳人可悲複可憐。看哪,你們的國家棄你們如敝屣,你們的軍隊反過來掠奪你們,你們現在要倚靠我們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他們帶著無上的優越感俯視腳下的螻蟻。他們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無所畏懼。眼下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對陳人表達出自己的憐憫與輕視,他日,當這個國家最終一統山河的時候,他們會不會想要將所有各國的遺民都踩到腳底下?!

    陳非想要一個答案——他想知道,燕離,這個人撐不撐得起天下。

    一寸山河一寸血,這世上有太多太多想要天下的人,他們有足夠的野心以及與之相匹的實力,但他們……他們容不下天下,他們的野心會毀了一切。

    但燕離可以。

    陳非分明看見,燕離那蒼冷如雪的心境下,有一簇火苗在輕輕跳動著,那麼小,那麼微弱,卻仍然在燃燒著不肯止息。

    那是一個不變的誓言,一個永恒的承諾,是他生命中最後的光與熱——即便他僅餘的生機生機與活力也快因此而灼得盡了。

    燕離容得下天下。

    既如此,這結局他看不到又何妨,已經足夠了。

    他微微一笑,縱身躍下絕壁。

    其實還是有點遺憾吧!在外飄蕩近十年,臨末了隻想回家看看,確是不能了。

    急速下墜的瞬間,陳非眼前浮現出許多事物。

    年邁的雙親,戰死的大哥,熟稔的小院,院子裏那棵古柏,以及古柏下的那壇子酒。

    “對不起,哥,我失約了……”

    陳鋒忽覺心間一陣抽搐,痛得他不得不彎下腰來。他想起那一日分手,他照舊目送陳非遠去,陳非走出幾丈,忽地回首:“哥,我怕是……你要小心。”

    彼時陳鋒心下暗笑,心道:“這渾小子,以前逃學的時候不知帶累了我多少回,怎麼也不差這一次啊!”

    那時他以為,陳非想說的是“哥,我怕是又要連累你了”。如今他方知道,陳非未完的那句話是“哥,我怕是回不去了,你別再等了。”

    因為了解他,所以相信他;卻又因為相信他,失卻了唯一可能阻止他的機會。那一壇子酒,竟是要帶到黃泉路上去飲了。

    陳鋒直起身,望著那慘淡月色,神情似慨然似憂傷。

    “阿非,已經十年了,我們兄弟倆竟一直沒有機會在一起好好喝一杯。也罷,待到了下麵,總不算太遲,隻是這一回,換你來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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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自《孟子·離婁上》

    ②出自《詩經·秦風·黃鳥》

    ③出自《詩經·唐風·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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