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81 更新時間:17-03-06 18:16
午後的陽光照在課桌上,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桌上的半開的書頁頓時嘩啦啦地翻動起來。
秦陽單手托腮微微歪著腦袋看著窗外,遠處的天空堆積著一團又一團的積雨雲,明亮的白色與蔚藍的天空互相襯托著,極富有夏日氣息。
講台上的語文老師正下發著數張A4紙裝訂而成的資料,前麵的同學拿到後遞給後麵的人,這樣依次不斷地往後傳。整個教室都是風扇的呼呼聲和翻開紙張時的沙沙聲。
“別發呆啦,拿著。”溫宇轉過頭來,把傳到她手上的最後一份資料遞給秦陽。
他接過來看,資料不多,隻有三張A4紙。
老師看同學們都拿到了資料,便折回講台,拿起粉筆一邊書寫一邊道:“今天這節課,我們就來講講現代詩。現在你們手上的就是我精心挑選的幾首優秀的現代詩歌,大家可以先粗略看一下……”
秦陽的視線在白色的紙張上漫無目地地掃過,講台上的老師的講課聲漸漸被窗外的蟬聲遮蓋。
映入眼簾的,都是毫無意義的文字。
在他的腦海裏不斷重複放映回響的,是那天晚上沈亦說的那句話:
——去愛一個你可以愛的人吧。
這幾天,盡管他已經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能再去想那天晚上的對話,不要再對未來有任何幻想。沈亦的聲音還是會捉住一切可能的空隙鑽進他的腦子裏。
——去愛一個你可以愛的人吧。
他被這個聲音擾得煩躁不安。
窗外蟬聲不斷傳來,講台上的老師的講課聲也仿佛在幻境裏一般,忽高忽低,忽近忽遠。
“……現代詩的作者之中,海子,顧城……情感濃烈,語言優美……”
風再度從窗外吹來,帶著些微熱氣,撩動桌上的紙頁,輕盈的紙張被風掀起一角,紙上印著的詩句忽然鑽進他眼裏。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
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畫下想象中
我的愛人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著我
永遠,看著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那首詩裏所描述的心情,與如今的秦陽竟如此相似。
沈亦的模樣,如此自然地浮現在紙頁之上,模糊而不可捉摸——那就是他的愛人,不需想象便可得出的模樣。
隻是那人像畫一般,不可實現,不可觸摸。
沒有痛苦的愛情,是不可能的吧?
他曾以為文學皆是虛構,故事中的人物都矯情而做作。但當愛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知那些看似千篇一律的“心痛”和“難受”,真的會讓人想捂住心口、無法呼吸。
尤其是當你愛著一個不可能的人時,心痛尤徹。
風變大了,把桌上的A4紙吹得幾乎要飛起來,他無意識地伸出右手壓住,緩慢而無聲地長歎了一口氣。
真累。突然這麼覺得。
老師在講台上的身影漸漸模糊了。他精疲力竭般地趴在了桌上,以右手為枕,腦袋向著左側,麵向著窗外的盛夏濃蔭與藍天。
看著如此生機勃勃的景色,他卻覺得身體的能量不斷流失,消失在了夏日炎熱的空氣中。
——去愛一個你可以愛的人吧。
沈亦,雖是不經意,可為何你對我總是這麼殘忍?
眼角好像有點濕。
秦陽閉上眼睛,讓那不經意間流下的淚自然蒸發在空氣中。
放學鈴聲響起,男孩女孩們背起書包散漫一邊互相招呼著,三五成群地離開教室。
夏日裏,縱使已經五點鍾,天空還是像兩三點那般晴朗明亮,太陽一點也沒有下班的意思,還是在天空中不遺餘力地發光發熱。倒是窗外樹上的蟬變懶了,連那一聲又一聲的鳴叫也變得敷衍起來。
秦陽不急不忙地收拾桌麵,把語文課上發下來的資料整理好塞進抽屜裏,正要拎起書包走人,這時一個身影走上前來,正好當住了陽光。
“給你的,禮物。”
溫宇伸出手來,攤開的掌心中央躺著一塊圓圓的鵝卵石。
秦陽看著那顆石子,沉默地接過來。
“前天我們去露營時我撿的,露營地點旁邊就是一條小溪,裏麵的石頭挺漂亮的。”溫宇笑著解釋,“你仔細看,還有花紋呢。”
“謝了。”秦陽將石頭放進書包裏,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沒去是有點可惜,不過沒辦法啦。”溫宇跟在他身後離開教室,心情看似不錯,“對了,你哥哥的病好些了嗎?”
“沒事了。”
“那就好。”
走下教學樓,正在西邊天空掛著的太陽仍舊很刺眼,他們的身影在校道上被拉扯得很長。
溫宇見秦陽情緒不怎麼高,便想緩解一下氣氛:“秦陽你精神不好啊,怎麼了?沒能跟我們一起出去玩,你這麼不開心啊?沒想到你是這麼有集體意識的人啊,哈哈。”
秦陽卻沒接她的話,看來也是不想接。
氣氛一下子變得更尷尬了。
溫宇跟在他身後,雖然覺得鬱悶,但畢竟前段時間才剛跟他吵過架,好不容易才和好的,也不想再重蹈覆轍,隻好小心翼翼地問:“你心情不好啊?又跟你哥吵架了?”
秦陽猛地停住腳步,回過頭去:“你呆會兒有事嗎?”
“啊?沒、沒什麼事啊。”
“那陪我逛一逛吧。”秦陽說道,神情依舊黯淡。
溫宇雖然不明就裏,但還是點了點頭:
“行。”
沈亦收到秦陽的信息,說他今天跟朋友有約,不回來吃飯了。
這種事情即使不是非常稀奇,也是相當罕見的。
因此沈亦下意識便是打電話過去仔細問一問他跟誰有約,幾點回來;但到底還是抑製住了這種衝動:畢竟,秦陽也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沒必要管得那麼嚴。
他願意跟朋友一起玩,是件好事。
隻是這樣一來,沈亦就覺得沒什麼必要回家準備晚飯了,自己一個人,在哪裏都能解決晚餐;特地回去做飯一個人吃,倒顯得有些淒慘。
這時,徐蒿的來電及時地響了起來。
“沈亦。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啊。”
竟然如此有默契,他忍不住笑起來:“好啊,我正愁著一個人不知道怎麼打發晚飯呢。”
“太好了!剛好月薇今天回來了,葉子正跟她一起逛街呢。我喊上她們倆不介意吧?”
聽到那個名字,沈亦先是一怔。花了好幾秒,他才回憶起來:“陳月薇?”
“對啊,高三畢業後就搬到外市的陳月薇,你還記得吧?她前天回來了,好像要在這裏呆上幾天。機會難得,不如就我們幾個人來個小型同學聚會吧。你應該沒意見吧?”
不可能不記得吧。
沈亦略有些尷尬,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頭的徐蒿一如既往地爽朗地說著“那就這麼定了,呆會兒我把地址發過去給你”然後就掛了電話。
也不能怪徐蒿神經大條,估計他也是忘記了高中的時候,沈亦跟陳月薇,曾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
說短暫,是因為持續了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
現在回想起來,沈亦都有些不記得到底是誰先提的分手了,至於在一起的那一個月,似乎也沒留下什麼特別的記憶。
真是一段胡胡塗塗的戀情。
唯有戀情開始的契機,沈亦還隱約記得。
那是高二的春天,母親再婚後已經過了半年,沈亦也已經悄悄抽了半年的煙,但家裏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變化。
那時他和後來的好友徐蒿和葉子還不算太相熟,和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保持著友好的疏離,對任何事情都不怎麼熱心。
跟現在的秦陽很像。
陳月薇可以說是當時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一頭齊肩的長發,長得白皙清秀。出挑的長相,再加上優異的成績,使得她不僅在本班,乃至於在整個學校裏,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尤其是在男生群體中,更是有不少人將她奉為女神。
這麼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與當時的沈亦自然是沒有太多交集的。高二的沈亦正處於情緒的低穀期,沒有太多的心思放在異性身上。在所有人眼裏都閃閃發亮的陳月薇,在他看來,也不過是長得漂亮一點的女同學而已。
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著實出乎了他、以及所有人的意料。
女孩子,有時候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
感情好的時候,恨不得所有衣服都共享,外出逛街也要打扮得跟雙胞胎似的,自家姐妹被臭男人傷透了心也不惜化身為潑婦當街罵人,掏心掏肺地對她、為她,一整天黏在一起也完全不膩。在旁人看來,簡直好得跟同性戀一樣了。
隻是,這麼深這麼好的感情,一旦撕裂,其能量也大得驚天地、泣鬼神。
有多愛就有多恨,曾經對她有多好,就能恨她有多深。翻臉不認人也許還算好,倘若再小肚雞腸一些,恐怕就要背後插刀了。甚至性子再激烈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也許女孩子的情感,從來都是很極端的,不是愛,就是恨。
太過稚嫩與張揚,所以極端而濃烈。
若是再長大些,受了時間的洗禮與歲月的磨礪,大約會變得更溫和、成熟些。
高中時代的女孩子們,正處於這種激烈與極端情感的頂峰,渾身都是自以為是的自信與張揚,對於出現在她們眼中的事物,不是鄙棄,就是欣賞。
很顯然的,在男生眼中近乎完美的陳月薇,對於某部分女生而言,卻是令人唾棄的對象。
高二的春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學校裏某些女生圈子裏關於陳月薇的流言蜚語開始漸漸發酵。
起初是有人看到她傍晚在麥當勞裏和一個男生約會,然後她和外校的男生交往的流言開始漸漸傳出;然後又有人說她表裏不一,喜歡在男生麵前裝清純無辜,其實背後不知多愛玩;再後來,又有人說她搶了別人的男朋友……
種種流言毫無憑據地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裏被愉快地流傳,口口相傳的人們從沒想過去核實它們的真實性,就迫不及待地把它傳給了另一個毫不知情的朋友。
就這樣,憑借著女孩子們強大的八卦網絡,某個春末的下午,就連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沈亦,也聽到了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
那天的最後一節正好是體育課,外間陽光猛烈,因此一整節體育課,老師都帶著他們在室內體育館做運動。那天大家都懶洋洋地,興致不高,離下課還有十分鍾的時候老師已經讓他們就地解散,自由活動去了。
大家都紛紛往外走,男孩子們拿著籃球往外麵的球場跑,女孩子們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打算先回教室。
沈亦那天恰好值日,必須負責室內體育館裏遺留的運動器械的回收工作。雖然沒什麼幹勁,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散落各處的器械收回籃子裏。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陳月薇也留了下來。
“我幫你吧,一個人太辛苦了。”她笑了笑,攏了攏頭發,一邊彎腰撿起被扔在角落裏的羽毛球拍。
“不用了,我沒問題。”
陳月薇卻還是堅持留了下來,默默地把散落一地的羽毛球撿了起來。沈亦見此,也沒再說什麼。
“哇,好裝。”一個聲音突然在安靜的體育館內響起,並沒有刻意壓低。
沈亦抬頭,隻見幾個同班的女生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前方彎腰撿球的陳月薇,像隨口聊天般,刺耳的話語不斷傳來。
“真會裝啊,好像真有多溫柔體貼一樣。”
“誰不知道她喜歡搶別人男朋友啊,嘖。”
“老是一副清純無害的樣子,看了都讓人想作嘔。”
“表裏不一的人,真是可怕。”
……
諸如此類的話語,雖然並未指明是誰,但縱使遲鈍如沈亦,也能猜出來那群女孩子到底是對誰說的,因此不由得暗地裏望了陳月薇一眼。
她卻隻是低頭默默地繼續收拾著器具,隻是臉色蒼白,緊咬著下唇。
仿佛在忍受。
人,總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別人。帶著有色眼鏡,帶著理所當然的標簽,去想象,去臆測他人的行為與思想。
明明連自己都搞不懂,卻以為能看透別人。並且,以為自己所以為的,就是真相。
那麼自以為是。
盡管事不關己,沈亦也覺得這樣無端地羞辱他人,實在是太無恥。他忍不住攥緊手裏的籃球,大力拍在了地上。
偌大而空曠的體育館裏,霎時響起巨大的回聲。
那幾個女孩子也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停下了津津有味的詆毀,責備一般地看向沈亦。
不等她們開口,沈亦先冷冷地說了一聲:“你們還不走嗎?別妨礙我打掃衛生。”
那幾個女生有些生氣,但又沒辦法對沈亦說什麼,隻好低聲罵了幾句,便怏怏地離開了。
體育館裏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
陳月薇抬起蒼白的臉,勉強向他笑了笑。似在道謝。
沈亦把最後一個籃球扔進籃子裏,看著日光從體育館上方的天窗裏投射下來,傍晚的陽光暖暖地把場館分成一明一暗兩個世界,陳月薇剛好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線上,腳下踏著黑暗,臉龐卻沐浴在陽光下。
“夕陽好美啊。”她先開口,很靦腆地笑著。
他點點頭,望向那輪落日。
“是啊。”
夕陽好美啊。
不管這個世界多麼糟糕,夕陽還是好美啊。
美到,讓人想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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