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60 更新時間：17-06-28 22:18
昏暗的房間裏沒有掌燈，年幼的神女被綁在十字刑架上低頭苦笑。
瘦弱的身軀被綁在十字刑架上，四肢被鎖鏈死死勒住，她低垂著頭，眼前一片赤色，不知是身上哪處還未愈合的傷口滲出來的血還是自己的紅發擋住了視線。灰白色的內袍同她的身體一起被刑鞭抽得體無完膚，全身麻痹，無法動彈。鮮血滴落在地上漸漸形成了血泊，彌漫著熾熱，整個房間裏充斥著鮮血的腥甜味。
“你可知錯？”父親冷著一張臉硬是將這灼人的空氣逼退了三分，他揮動了一下手裏的鞭子，刑鞭的末端在碰到地麵的那一刻濺起了星星點點的血珠。
她微抬起頭，看著鞭子，又看了看父親，傻傻的笑了。
今天不過是將幾個神子打傷，不過是對外人開口說話，不過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衝動像往常一樣忍氣吞聲。
不過是……沒有控製好自己，體內血脈對殺戮的渴望。
“刹兒……無錯……”她蠕動著嘴唇，聲音沙啞細弱蟲鳴。
啪！啪！啪！啪！啪！啪！
肩膀，雙腿，額頭，腰身，幾乎同時綻放出一朵朵血花，紅得紮眼，紅得淒涼。
“再問你一次，你可知錯？”無方清河硬是板著一張麵孔收起往日的溫和，不露一絲情感，鎮定得像是審問囚犯，而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是天界盡受三軍敬仰的無方將軍，是天界公認的最強戰神，可他同時是一個父親。他不能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而心慈手軟，軍中紀律嚴明，而無方家也有自己的嚴明家規，既然觸犯家規就要依家法懲罰，隻要是家中之人定要接受嚴懲，無論高低貴賤。
更何況，綁在十字刑架上的，是無方家最以為恥的女性。
她咬緊牙關，近乎咬碎一口貝牙，“刹兒無錯!此次不過正當防衛!”
“你是無方家的女子，女子自小不得習武，成年之前不得隨意出麵示人，成年之後才能開始學習家中拳法，你偷學家中功法在先，隨意出手傷人在後，屢屢觸犯家規，你說，你該不該罰？”
“刹兒今日所行之事皆是迫不得已……”她苦笑，“堂哥自小便是同齡神子中的翹楚，他傷人，無人責怪，為何？他可以自小習武成為一代英才，而刹兒和堂姐不行，為何？”
無方清河聽著女兒的說辭沒有反駁，他從未想過，一向溫馴的女兒竟會說出這番忤逆父親的話語。
“為什麼……為什麼如此不公，難不成女子皆不若男子天資聰穎？不若男子那般血氣方剛血氣逼人？不若男子一樣受人待見？可笑!笑煞我也!”
啪!
父親的一巴掌落在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這一巴掌給予的疼痛雖然遠不及鞭刑之苦，但胸口的某樣東西被打垮了。
長達幾個時辰的鞭刑，她一滴淚也沒流過，甚至一聲痛叫都沒有，因為她覺得，如果哭了，叫了，就是認輸，就是承認自己身為女子的軟弱無能!
她不甘。
當這巴掌打到她臉上時，她驚訝，她憤怒，她不解，她覺得，難不成自己所遭受的那些侮辱皆是因為這女子的身份？皆是這個皮囊帶來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可笑!多麼蒼白無力的理由!!
“這是無方家自立家以來從未更改過的家規，豈容你這般蔑視踐踏!你本就該同你堂姐一樣當個安安靜靜的女子，隻是為父覺得將軍子嗣應該有更寬更廣的道路可走，不應該拘於先輩們的後路來讓自己蒙塵才給了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可別會錯意而放任自己的脾氣!”無方清河隻覺得自己的手疼得陣陣發麻，心快要裂開了一樣。
他能不疼嗎？他能不疼嗎？!他一掌打下去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選擇的機會？”她瞪大這雙金色豎瞳，話中盡是嘲諷，“刹兒自知身為人魔混血本就比別的神子低賤，便聽了您的話戴上了這張白骨假麵，同齡神女現在還梳著雙髫，而刹兒僅是將頭發豎了起來像個男子，衣著呢？更是男不男女不女，您不讓刹兒跟別人講話，是怕刹兒說自己是您的女兒而給您丟臉還是怕刹兒給整個無方家丟臉？!難不成這便是您說的機會？!”
“選擇成為一個自己想成為的人，對別人而言並不難，但對你而言機會隻有一次，不能後悔。”無方清河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打了一個響指，拴住女兒的鎖鏈生生碎裂。
她失去控製摔到地上，這一摔倒是把她從半昏厥的狀態下扯了出來。
無方清河伸出手想扶她起身，卻被她冷冷地甩開。
“刹兒自行便可。”
無方清河尷尬地收回手，看著女兒一點一點支起身體站立，一點一點調整好呼吸。
他赫然發現，女兒站在血泊之中的樣子竟和站在萬千屍骸中的自己有些神似。不是外表上的相似，因為僅是相似，是不可能會有這種感覺——對傷痛的不削，對軟弱的蔑視，對戰鬥的渴望!
他完全可以從女兒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艱難地支撐著身體顫顫巍巍的往房門走去，打開房門，經過來時的長廊，直徑走進將軍府的偏門繼而繞道走進正廳。一路上，長廊兩邊的碧水仙蓮，偏門旁的海棠，這些昔日她喜歡駐足癡望的地方都已經無法再挽留住此時此刻的她。
想來也可笑，這若大的將軍府竟然連一個打掃的奴仆都沒有，父親為了她的身份能得到保密竟然都做到這種份上了。
看來父親的確是給了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傷就傳來一陣撕痛，但她畢竟是天神，有神力護體愈合傷口，沿路的血跡也隨著傷口的愈合漸漸減少直至消失。腳下的踏實感也回來了，助她走得越來越快。
將軍府的正廳，擺放著無方家第一任家主的雕像，也是無方家出的第一位將軍。
他走到雕像前麵，金色的雙瞳倒映出雕像的輪廓。
魁梧的身軀，右手緊握衝鋒長槍，左手緊握著一把青龍大刀，腰間別著佩劍，身後架著弓箭，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口的武器掛在雕像的身上，深灰色的格調顯得它莊嚴而肅穆。
噗咚!
她雙膝而跪，對雕像磕了三個響頭。
“後輩無方羅刹，乃先祖血脈與魔族混血，父親無方清河不棄撫養，此乃大恩。後輩自知身為無方家女子，自小不可習武，然，後輩身為將軍子嗣，不可能一事無成，即使是女子也不甘自我蒙塵。後輩今日在此向先祖稟示，父親於後輩可選擇未來的機會，後輩在此決定，以血為憑，以魂為引，以命為介，向先祖祈願。”她回頭看了父親一眼，對方臉上波瀾不驚，不知是喜是悲。她咬破嘴唇，十指沾血在地上同時畫了十道幽龍印，緊接著雙手合十。
“後輩無方羅刹，先祖見證，以血為憑，以魂為引，以命為介，神血獻祭，魂魄召來，六道往生，在此——請幽龍!”
一道紅光在符文中流轉，緊接著溢出流向她的腳邊繼而竄到她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隻覺得全身上下像是被帶著尖刀的毒蟲爬過，撕裂她的肌膚，蠶食她的神智，吞沒她的靈魂，更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隨著紅光散布全身。
“刹兒快停下!不死幽龍是保佑無方家男子的瑞獸，你身為女子強行召來搞不好會死無全屍魂飛魄散!”無方清河怎麼也想不道女兒會召喚守護無方家男子的瑞獸，看來女兒在趁自己不注意時不僅偷學了功法，還偷學了召喚這瑞獸的方法。
不死幽龍是無方家男子的標誌，年幼時便可召喚此瑞獸並將其封印在體內作為保命符以防不時之需，但是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此事，因為，這不死幽龍就同他們的先祖一樣，看不起女子。
不死幽龍性情孤傲，隻以強者為尊，弱者，它一概都看不起。
而女子，便是它眼裏的弱者。
“我……不會停……區區幽龍…竟敢不把無方家子嗣放在眼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兒!”
“女子……女子又如何……若身為女子注定被男子欺淩，那我無方羅刹就證明給你們看，我亦強者!”她抬起右臂，五指僵直，聚力一衝，半隻手掌硬生生地在她的心髒處開了個口子!
“鞭刑之苦又如何，挖心之痛又如何，這些跟我所受到的侮辱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她抽出右手，隻見幾滴金色的液體滴落在符文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她就不信，戰神子嗣的血，還請不來這瑞獸!
在金色的液體融入到符文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紅光開始有了消退的趨勢，隻見它們開始在她的額前凝聚成一個光點，繼而消散……
她的身體漸漸放鬆，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刹兒!”無方清河瘋了似的衝過去將女兒緊抱在懷裏，兩橫熱淚從眼瞼潸潸滑落。
“刹兒……無礙……”她還想說下去，但是神誌已經開始變得朦朧，繼而沉寂。
無方清河將她抱起，怔怔地看著先祖的雕像，含著淚露出溫和的微笑，“刹兒……你成功了……”
她並沒有聽到父親的這句話，更看不到父親的笑顏，她隻是靜靜的依靠在父親的懷裏，感受至親身上傳來的溫暖。
“後輩無方清河，在此向先祖稟示。”他單膝下跪，微微頷首，清秀的臉龐隱藏於黑夜的陰影之下，“我無方清河，從即日起，獨有無方羅刹一子，無論其血統貴賤，無論其樣貌名分高低，都定將其全力培養，絕不拋棄。”
刹兒……從今日起，你便是無方家的‘男子’，可以向你堂哥一樣成為一代英才。
但是，你做出的決定，絕不能後悔!
他站起身，看著女兒的睡顏，心裏不禁緊了幾分。特別是看到女兒額前那一隻和自己一樣的紅色印記，他更是感慨萬千。
不死幽龍，已經將她作為宿主，這也意味著女兒已經得到了它的認可，這也意味著女兒已經作出了選擇。
她選擇拋棄女子的身份，成為她自己所想成為的人。而他身為父親，定當竭盡所能助她完成這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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