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30 更新時間:17-04-24 08:03
夜裏躺在床上,擁著柔軟的被子翻了個身,黎昕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覺得自己這一回從C市回到A市之後不過短短的三天時間,一直都好像在雲裏霧裏。
無論是莫名其妙被迷暈了之後送進醫院,還是後來被那個男人強行帶回了尉遲家大宅,一切就都像做夢一樣。尤其是身處在這個熟悉的環境中,環顧著四周與從前別無二致的房間,要不是還和南楠於樂樂他們保持著聯係,黎昕甚至有種回到了曾經的錯覺。
不過今天芸嫂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黎昕又翻了個身,可是卻怎麼都覺得不舒服,於是打開床頭的台燈,抱著膝靠坐在床上。
溫暖的橘色光芒帶著可人的光暈照亮了黑暗的空間,黎昕漫無目的地掃視著房間,目光從自己身上的被子移到床邊的衣櫃,再到外麵隻能看見一半的書桌,和書桌上那張最顯眼的合照——這裏真的是,一點也沒有變啊……
芸嫂說,尉遲晞死了以後,他們家先生不許任何人進來這個房間,而且都是親自定期打掃的;芸嫂說,有的時候,他們家先生在這間房間裏一呆就是一整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才頂著一臉疲憊去公司上班;芸嫂還說,他們家小少爺剛回來的時候曾經和他們家先生鬧矛盾,挖苦父親自作孽不可活,先生沒有反駁……
這些,都是真的嗎?
那個男人,真的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是他想的那樣,是為了黎氏才對他異常關注,而是真的因為尉遲晞,才會想要幫他奪回家產嗎?
可是,為什麼?為了一個已經廢棄的棋子,值得嗎?
黎昕甚至惡毒地想,他如果真的死透了,如果沒有占用黎昕的這具身體回到這個世上,那他的靈魂在地底,也會因為尉遲琰這樣做而不得安生吧?
這一刻,黎昕才發現,原來他對這個家,對他曾經傾注了全部孺慕的養父,是有怨的。
他不恨尉遲琰,因為他領養了他,教導了他,給了他富足的生活,讓他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就算那些都是做戲,就算他也曾數次遇到危險,可那些溫暖他卻也是實實在在,深切的體會到了。所以他不恨。
可是他心裏卻是深藏著怨的,深到連他死前也不曾察覺到,深到那時隻以為自己是帶著惆悵和解脫離開這個世界的。就算重生之後,他也隻是想要埋藏過去而已。
然而這裏的景象,卻讓他的怨幾乎要完全爆發出來。
尉遲琰,你為什麼,憑什麼,要做出這樣悲傷的姿態?!尉遲晞已經死了,他感受不到了!
黎昕覺得心頭驀然一陣鈍痛,不由得俯下腰,抬手按住胸口,漂亮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通紅。
“你今後要以什麼身份活著?”早先的時候,尉遲琰是這樣問他的。
鬼使神差地下了床,黎昕打開床邊的衣櫃,從裏頭挑出了一套屬於尉遲晞的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穿——白底暗紋的襯衫,高級定製的三件套休閑西服,英倫風的領結,精致的鑲鑽袖扣,就像他從前參加那些高級的宴會時一樣的裝扮。
站在穿衣鏡前,黎昕通紅著眼眶愣愣地望著鏡中人,漸漸地有些站立不穩。
曾經被設計師量取了身上數十個尺寸手工定製而成的衣服,如今穿在他的身上卻異常的寬大不合身,就好像是一個淘氣的少年偷穿了哥哥的西裝,一切顯得那麼滑稽而好笑。
他早已不再是尉遲晞,也不願再做尉遲晞了。
那麼黎昕呢?他是“黎昕”嗎?
小簡回來之後,在餐桌上說起今天下午黎氏的代表,“他”的舅媽陸薇去了公司的事情。黎氏已經開始走進那父子倆精心設置的陷阱中。而尉遲琰則說,黎氏最終會回到他的手裏。
可是他沒有過疼愛他、把他當成寶貝的父母,沒有經曆過一朝雙親皆逝的痛苦,更不曾有過被生生搶奪了家財的憤恨。
所以,他同樣也不是黎昕。
那麼,他究竟是誰?
是了……他不再是尉遲晞,也沒有變成黎昕;他不過是一縷孤魂,被冥冥中的神靈不知是以玩笑還是憐憫之心扔進了這一具半死不活的肉身。
黎昕覺得腳下一軟,終於跌坐在床邊。而與此同時,房門被敲了兩下之後就被推開了。
一直在書房觀察著黎昕一舉一動的尉遲琰,在看到少年竟然穿上了從前的衣服時,幾乎要壓抑不住內心洶湧呼嘯的劇痛和震動。他知道自己的話會給黎昕帶來影響,卻沒想到會讓他做出這樣讓他心疼的舉動。
“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誰。”那時心理師鄭醫生在為黎昕做了深度催眠之後,告訴了他這樣一個結論。
黎昕的一切所作所為,包括那樣執念地離開A市,說著那些“要過自己的生活”的話,不過都是在逃離讓他傷心的地方、讓他傷心的人的舉動下的附屬品。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而今晚,尉遲琰親自驗證了鄭醫生的診斷。
聽到了聲響的黎昕驀然抬頭,在看清楚門邊站立的人後,一時之間根本無暇顧及場合,望向尉遲琰的目光滿是怨懟和憤恨。
被瞪視的男人似乎毫無察覺,將手裏拿著的一杯蜂蜜牛奶隨手一放,就快步上前,附身將人從地上抱起來。
黎昕一時不查整個身子已經突然騰空,剛想掙紮,卻已經被放到床上,而身上還穿著剛才套上的西裝。
尉遲琰恍若未見,回身拿來剛剛放在桌上的牛奶:“芸嫂聽到你房間有動靜,這麼晚還沒睡,就替你熱了一杯牛奶。”
已經冷靜下來的黎昕當然聽出了尉遲琰話中不合理的地方——芸嫂熱的牛奶,怎麼還會要勞煩堂堂尉遲總裁親自替他送過來?
隻不過黎昕沒有開口戳穿,而是接過牛奶一飲而盡:“我要睡了,您也該早點休息,尉遲先生。”
“……”尉遲琰無言地看著床上的人,最終點了點頭,“晚安。”
尉遲琰走出黎昕房間的時候,迎麵而來的是尉遲簡。
父親怎麼會從房間裏走出來,而且神情還似乎有些不對勁?尉遲簡皺起眉:“他怎麼樣?”
尉遲琰回頭看了房門一眼——他不是沒有看到黎昕怨懟的目光,也不是沒有察覺到那人異常的冷淡和平靜,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尉遲簡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痛苦的神情:“小晞他……大概發現了。”
黎昕第二天起床下樓來到餐廳的時候,等著他的隻有俞伯,而尉遲琰和尉遲簡則都不知所蹤。
看出他的疑惑,俞伯開口:“公司來電說有急事,先生和小少爺一大早就趕去處理了。”
黎昕聞言不置可否,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經過昨晚魔怔似的發瘋,他倒是想清楚了很多事。從前想不通的許多症結如今全都打開了,雖然意外到令人不可置信,可除卻這個結論,也再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吃過早餐,黎昕照例給南楠和於樂樂打電話。
“小黎你什麼時候回來?”那邊傳來於樂樂歡快的聲音,“你不在生意都變差了!”
緊接著是南楠溫和的嗓音:“老板,別聽於樂樂胡說,這兩天生意還不錯。夏先生的朋友幫了很大的忙。”
黎昕安靜地聽著電話那頭那對一動一靜的情侶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店裏發生的瑣事,時不時地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卻始終都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他覺得那一家由他自己親自打理經營,被他視作新生活開端的咖啡館突然間離他好遙遠。
“小黎你怎麼不說話呢?”最終,於樂樂有些不高興了,“你還沒說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回去嗎?如果現在強硬地提出要回去的話,尉遲琰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吧?黎昕這樣想著,終於開口回答:“等這裏的醫生定出我的治療方案,我就回去。”不管如何,傷還是要治的。既然尉遲琰想要負責他的治療費,就讓他負責吧。
“那好,我們等你健健康康地回來哦!”於樂樂說完又嘮叨了幾句,終於掛了電話去忙著招呼客人去了。
黎昕放下電話有些失笑,對於他招回來的這兩個工讀生,真是異常的滿意。確切來說,還要算是夏朗的眼光不錯。
尉遲集團的辦公室裏,一大早所有的員工上至經理下至實習生,全部正襟危坐,鍵盤敲得噼啪響恨不得能夠把自己認真工作的姿態“上達天聽”,一點兒沒有平日裏早晨的歡快和活躍。
究其原因,還是要數今天早晨安保部的員工來上班的時候意外發現了停車場裏出現了一輛比他們來的還要早的B字頭豪華轎車,而從車上下來的人,不是他們魅力非凡的大Boss和小Boss父子倆又會是誰?
安保是起早貪黑的辛苦活,早晨要開門拉電,晚上要巡視關門。在百分百確認昨天下午總裁和副總裁雙雙怠工早退並再未曾回來過的前提下,消息瞬間從安保部傳到了各個部門。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兩位Boss破天荒是坐同一輛車來的,而且下來的時候神情異常嚴肅,並且一上樓就雙雙走進了總裁辦公室,氣氛緊張得就好像尉遲集團今天下午就要破產了一樣。
事實上,對尉遲琰而言,一件能夠讓他從自己的家裏落荒而逃的事,比尉遲集團破產要嚴重得多了。
辦公室裏父子倆相對而坐,尉遲琰俊逸的臉上依舊高深莫測,眼底卻透露著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他和黎昕之間的情勢在一夜之間發生了逆轉。
在總裁辦公室波譎雲詭的勢態之下,敢去觸兩位老大逆鱗的也就隻有尉遲琰的兩位得力下屬;而在齊特助常年不在公司的情況下,夏特助隻能在秘書小姐哀求的眼神下抱著必死之心按下了內線通話鍵。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來,裏頭傳出尉遲琰明顯比往常低沉的聲音:“什麼事?”
秘書小姐抖了抖,繼續用哀求的眼神攻擊夏朗,夏朗無法,隻能弱弱開口:“總裁,黎氏的許總裁來了,要求見您。”
門內父子倆飛快地對視一眼——許銘親自來了。
吩咐夏朗先代他好好招呼黎氏總裁,尉遲琰掛了電話:“這件事還是你去辦,我就不出麵了。”
區區一個黎氏,雖然這幾年在許銘夫婦的運作之下壯大了不少,但是和尉遲集團相比,還是有著胳膊與大腿的區別,請不動尉遲琰這尊大佛。如果不是因為黎昕,黎氏根本就還達不到能夠和尉遲集團談合作的規模。
尉遲簡明了地點了點頭,卻問:“這件事還要繼續下去?”既然哥哥已經發現了,還有必要繼續和黎氏周旋嗎?
雖然兒子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可尉遲琰自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唇角溢出一絲苦笑回答:“繼續。”
戲已開場,當然要做足了,否則,又該如何收場?
許銘最近很煩躁。
八年前A市的房價還遠沒有大幅上升的趨勢,許銘就已經開始把黎氏擴張的基準定在了房地產業上。然而野心有餘,資金卻不足,導致了黎氏的擴張進程舉步維艱。
原本這一回,黎氏是和另外一個房地產投資公司合作一個位於A市西郊的樓盤。那裏原本是一大片七八十年的老房子,要拆遷改造,成為一個高檔社區。不過那家公司臨時資金鏈出了問題,最後把這個案子轉給了尉遲集團旗下的一家分公司。
許銘原本對於合作方臨時掉鏈子的行為相當不滿,都想要以違約上訴了,最後卻因為新的合作方是尉遲集團這樣的跨國公司而轉怒為喜——與尉遲集團合作,那是黎氏歪打正著得來不易的機會,既能獲利又能得名,說不定還能借著這把東風讓黎氏的發展更上一層樓,當是求之不得。
然而事與願違,自從合同改簽之後,麻煩事就一堆接著一堆地來。
先是拆遷戶集體要求提高賠償金;再來是原本都打點好了的相關部門不配合工作;最後是付了定金的工程隊遲遲無法開工最終過了合約期限,拿著高額定金拍拍屁股跑了,眼看著這個項目就要黃了,合作方卻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許銘無法,隻得派夫人去尉遲集團總部找尉遲琰談談,卻沒想到昨天陸薇回家之後告訴他,她不僅沒見到尉遲琰,還被一個二十歲的黃毛小兒給削了麵子。
於是,許銘不得不親自出馬了。然而,令他失望而憤怒的是,在會客室喝幹了兩杯茶之後,等來的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商界帝王尉遲琰,而是個年齡隻有他一半的小青年。
許銘做夢也想不到,造成他今日進退維穀的局麵的真正原因,會是他那個被他搶了家財,假造了死亡證明的,失了憶的外甥,黎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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