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47 更新時間:17-04-27 08:07
尉遲簡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雖然許銘死鴨子嘴硬不肯鬆口,在最後也要表現一把自己的強硬態度,但也架不住自己的把柄一個個被尉遲簡挖出來,赤裸裸地攤在麵前,於是在尉遲簡決定動用黑道勢力之前,最終還是不甘不願地簽署了收購合同,許家一家三口,就此幹淨利落地滾出了黎氏。因為事出突然,許銘甚至沒來得及從公司轉移一分錢。
“我爸和黎昕呢?”本該在用餐後甜點的兩個人連人影也不見一個,尉遲簡有些奇怪地向俞伯詢問。
俞伯輕歎了口氣:“先生在書房,黎先生在自己房裏,二位都沒用晚餐呢。”黎昕回來的時候那個魂不守舍的樣子,讓老管家看了都心疼。那孩子受了太多苦,今天又不知道是怎麼了呢。
尉遲簡聞言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難道是被許銘夫婦刺激到了?可是這也沒道理啊……
“小少爺也不吃了嗎?”眼見尉遲簡往樓上的腳步,俞伯在後頭發問。
尉遲簡停下腳步想了想回答:“都送到房間裏去吧,辛苦了,俞伯。”
“爸。”走進書房,尉遲簡就看到父親緊蹙著眉頭坐在書桌後,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腦屏幕,“出什麼事了?”
“……怎麼樣了?”尉遲琰沒有回答,隻是問道。
“簽了。”
“過兩天把前段時間成立的基金也一並過戶到他名下。”
“知道了。”
自從黎昕回到尉遲家,尉遲琰就以尉遲晞的名字成立了一個基金。尉遲簡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本來還想從自己名下的財產中劃過去一部分,不過被尉遲琰阻止了,尉遲簡也沒有強求。
“哥哥他……”
“……你可以去看看他。”
看了眼兒子離開的方向,尉遲琰重新將目光放到屏幕裏頭那個依然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少年身上,卻突然伸手從書桌的抽屜裏抽出一本皮麵的厚筆記本。本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卻保存完好,足見主人的細心。
尉遲琰解開皮繩打開筆記本,裏頭的扉頁上用鋼筆寫著三個稚氣未脫的字:尉遲晞。
這是尉遲晞死後尉遲琰在他的房間裏發現的,尉遲晞用了近十年的日記本。他倒不是每日都寫,有時兩三天寫幾行,有時幾個月才寫幾句。十年來,日記上的字體從一筆一劃的火柴棍逐漸蛻變為清麗瀟灑的蠅頭小楷,字字句句裏都透露著他自從來到尉遲家之後的喜怒哀樂,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的疼愛,對養父的感激和孺慕。
“2002年1月31日,多雲
今天我12歲了。芸嫂和俞伯在家裏和我過生日,廚師伯伯還做了一個鮮奶蛋糕,我一個人吃掉一半!這是我第一次過生日,好高興!原來院長嬤嬤說的對,有家真的很好很好!可惜小簡和父親都沒有回來。我的生日願望是下次要和他們一起過生日!”
有一個家,真的很好很好……和他們一起過生日,這就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尉遲晞最簡單的生日願望。隻可惜,他們從來沒有為他實現過這個願望。可即使如此,小晞他還是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他能夠付出的所有……
今天,在公司裏,小晞應該是被那個名叫黎昕的少年的遭遇刺痛了吧……
尉遲琰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撫著手上近兩年來一直精心保存的日記本,任由心底的疼將自己淹沒殆盡。
尉遲簡最終也沒能勸動黎昕打開房門,隻能無奈地吩咐廚房準備好點心,要是黎昕餓了出來覓食千萬不能餓到他。看了眼麵前緊閉的房門,想到書房裏一臉挫敗的父親,向來性子有些木訥的尉遲簡也不得不搖了搖頭歎口氣,徑自躲進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夜半。房門被輕輕打開,伴隨著輕微的幾乎聽不到的鑰匙叮鈴聲。
直到看到黎昕恍恍惚惚地起身洗澡,又出來躺在床上足足一個小時之後,尉遲琰才問管家要了鑰匙。
少年睡得不太安穩,眼瞼還沒褪紅,微微有些腫,抱著被子縮成一團,像隻可憐的小兔子。
尉遲琰在床邊坐下,伸手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唇邊泛起一絲苦笑。他尉遲琰就算作為亞洲黑道的龍頭也從來不曾無故傷人,半輩子做的唯一一個害人的決定,沒想到害死的竟然是自己最心愛的人,果真是報應不爽。
我做錯的事,究竟讓你有多少層傷心?無論是作為家人,作為父親,還是作為愛你的男人……
※
黎昕是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的。綠化麵積相當大的尉遲家大宅生態環境自然也相當出挑。
昨天幾乎哭了一下午,眼睛幹澀得不行,身上也有點兒酸,大約是從C市回來長途坐車的緣故。
黎昕迷迷瞪瞪地想要抬手揉一揉幾乎睜不開的眼睛,卻突然發現自己此刻的姿態有點兒不對勁。費力地撐開眼皮子,眼前是一片蜜色,而且那色澤,那肌理,相當地眼熟啊……
十秒鍾後,尉遲家大少爺的房間裏傳出一聲驚吼:“你怎麼會在這裏?!”
黎昕一大早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子裏此刻更是一片漿糊,怎麼也想不通尉遲琰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們明明已經離開C市的酒店了啊,還用得著睡在一張床上嗎?而且他們又那麼熟嗎?更何況他昨天不是反鎖了門嗎?!
心理承受能力超乎常人的男人早就把昨晚的各種心力交瘁拋之腦後,以練習了兩天就相當熟練的姿態一把把人摟過來,在那光潔的額角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寶貝,早安!”
黎昕的大腦當即當機——感覺整個腦袋裏隻冒出一句話:誰特麼是你的寶貝啊?!
黎昕昨天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自怨自艾在尉遲琰一大早以睡美男的姿態出現在他的床上,並給了他一個親吻另贈一句“寶貝”的衝擊之下瞬時間灰飛煙滅。而更令他覺得可怕的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在外叱吒風雲的尉遲琰竟開始變得無比黏人起來,簡直到了不要臉的地步。
事例一,一大早吃完早餐,不顧尉遲簡破天荒的幽怨眼神公開宣稱手臂上的傷還沒好,要繼續在家休養。天知道憑著他那被訓練得連小強都要自愧不如的恢複能力,那點小傷早就結痂了,更何況是沒什麼影響的左手!
事例二,無視當事人的掙紮和不情願,硬生生把在自己房間裏安靜看書的黎昕拖到他的書房裏,聲稱兩個人做個伴會比較不寂寞。撇開黎昕心裏的別扭不說,在進入書房之後明明是兩個人各自做各自的事,一句話交談也沒有,這叫什麼作伴?
事例三,吃完午餐陪著黎昕在花園裏消食散步,這就罷了。過後黎昕習慣地要午休,沒臉沒皮的男人表示也要同床相陪。
忍了一早上的黎昕終於沒能再忍住,近乎抓狂地低吼:“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裏?要睡回三樓去睡啊!”
於是身手敏捷矯健到連兒子尉遲簡都要甘拜下風的三十七歲的老男人二話不說扛起臉上泛著不知是憤慨還是羞澀的潮紅的黎昕回到了自己位於三樓的主臥房。
午後暖陽,就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慵懶起來。
外頭雖然已經是北風呼嘯的時節,房子裏麵卻是四季如春。起居室裏那一麵巨大的落地窗充分發揮了作用,曬得人懶洋洋的。明明才午睡起來,卻讓人恨不得繼續睡過去。
“喝點茶。”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隨即手裏被塞進一個茶杯,散發著大吉嶺獨有的香氣。
黎昕看了眼杯子裏澄紅清亮的色澤和那嫋嫋飄散的暖意,將杯子湊到嘴邊飲下一口,暖意於是沿著咽喉直入肺腑,舒服的感覺簡直要從全身每一個毛孔裏透出來——如果沒有那隻無時無刻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話。
瞥了眼身旁正在分心切著蛋糕的男人,黎昕略微有點兒恍惚,似乎有些想不通自己是怎麼了。明明不久之前還在排斥著這個男人的靠近,甚至當初在秦瓊裏丟臉地當場昏倒,可如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卻已經和這個男人同床而眠好幾個晚上了。
怎麼會這樣呢?
鼻尖嗅到了巧克力甜香的味道,黎昕不自覺地張開嘴,接著嘴裏就被喂入了一小塊綿軟的巧克力慕斯。
這種狀態真是太不對勁了……
明明他們之間其實什麼都還沒有說破不是嗎?卻好像似乎已經可以不言而喻了一樣。可那樣的事,那樣刻骨銘心的痛和絕望,也可以這樣不言而喻麼?似乎……是不是太對不起尉遲晞了?
兩天前的晚餐前,尉遲簡從公司回到家,帶回了財務審核後黎氏資產的清單。對於尉遲集團而言,這些錢不過是九牛一毛,黎昕也不甚在意。然而令他吃驚的,卻是尉遲簡同時帶回來要求他簽署的一份文件。
在這份文件裏,黎氏整合後的資產,以及尉遲琰私人讓出的尉遲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成立了一個以“尉遲晞”命名的信托基金,基金的委托人是黎昕,信托人是尉遲琰。
如果是真正的黎昕,那個年僅十八還沒念完高中的孩子,肯定會被文件裏的一堆金融和法律專有名詞搞得一個頭兩個大。然而如今在這具尚未成長完全的身體裏卻是一個受過強化精英教育的靈魂。
所以黎昕當時看著這份文件沉默了很久,久到那對向來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父子幾乎要維持不住沉著冷靜的外表。
如果這個時候黎昕想要說些什麼,那幾乎就是隻能將彼此間都在小心翼翼維護的最後一層窗戶紙當場捅破了。黎昕的心中一瞬間閃過迷惘、鈍痛、甚至是怨恨!可是……當他抬頭看到麵前的那兩個人——他上輩子唯二在意過的人——似乎向來冷靜的外表之下那幾乎無法掩蓋的心慌,以及近乎等待最終判決的神情……
於是黎昕最終在那份文件上簽下了名字。
看著身邊的少年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尉遲琰並沒有去打擾他,隻是自顧自地切了一小塊巧克力慕斯放進嘴裏——甜甜的,帶一點苦味,綿軟得入口即化卻又能留下無盡的香氣和回味——真是像極了他眼下的心情啊。
要說那天黎昕最終簽署了那份文件時他的心情,那隻能用過山車來形容了吧……那甚至,比他當年第一次簽署過億合約的時候還要緊張,緊張到幾乎後背全都被冷汗浸透了。
還好,這人簽了文件,甚至沒有說一句話。
小晞這麼做,算是原諒他了嗎?尉遲琰不敢奢望。他心底裏明白的,這個善良的孩子隻是因為當時他和小簡呼之欲出的緊張和近乎哀求的神情而心軟了。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那天晚上,小晞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整晚把自己關起來,神色如常地和他們一起吃了晚飯。
就算沒有原諒,心裏的痛苦和絕望還是減輕了一些吧?尉遲琰看了眼身旁任由他摟著肩膀的少年,覺得自己是可以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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