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75 更新時間：17-05-23 22:48
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卻無端被靜觀沙礫一般糙的嗓音銼磨出一股悲涼之氣。
淩霄抬頭看向靜觀，發現他已經走下高台，站在自己的麵前。他身為景門掌門，平日裏嘻嘻哈哈，總顯出一種不合年齡的頑劣，可一旦擦去那些誇張的表情，也不過是常人眼中一個普通的矮小老頭兒。
作為一個修士，靜觀禁不住打量，所以他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好讓別人不屑於去打量他。
他的背不直，也許曾經負過千鈞的重擔，壓得過彎以至於彈不回原形；頭卻很大，與矮小的身材極不相稱；頭皮上貼著一叢衰敗的枯草，僅僅用一根木簪盤起，盤不住的幾縷頭發垂在腦門上，貼在滿是皺紋的臉上，把他的臉一股腦地染成灰白，紅紅的大鼻頭也連帶著褪去顏色。
淩霄心頭驀然一酸，眼前的靜觀好像隻是一個幻象。他能透過靜觀佝僂成一小團的身軀，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孩子，也是嘻嘻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孩子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老頭兒的笑容裏，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落魄和悲傷。
空曠的大殿中央，一個青年和一個老頭沉默地對峙。
話是被靜觀拋出來了，可也僅僅是被拋出來而已。靜觀並沒有像淩霄想的那樣繼續說明緣由，他隻是呆呆地盯著淩霄，渾身的活力陷進回憶的泥淖，自己則化成脫去水分的塵土。
淩霄還在等，隻等到靜觀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前輩，弟子活到現在，也隻不過經曆了二十四載的光陰。三千年前的舊事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過久遠……”話雖這麼說，淩霄心裏卻如明鏡一般——還能有什麼事？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人修眼中的鳳凰作亂，妖修眼中的人妖之戰罷了。
淩霄頓了一下，接著說：“按照前輩所言，三千年前，莫非有某人某事與弟子有關？還望前輩能指點一二。”
說罷，便向靜觀投去探尋的目光。
靜觀的嘴巴微動，卻沒有要發聲的架勢。淩霄察覺到他僅僅猶豫了一下，兩瓣又幹又皺嘴唇便像扇貝一樣緊緊地閉住了。
他斂去笑容，表情緊繃，皺紋一點點變得明晰起來。這張溝壑縱橫的臉皮發散出一種淒惶的緊張。
淩霄心頭不禁湧上一絲失望。
“總之，現在不是跟你解釋原因的時機。”好似變戲法一般，靜觀拂淨上一刻的頹色，又像一個蒸開花的大饅頭一樣，膨發出滿麵的笑容。“你隻需要答一句，我這個師父，你願不願意拜？”
淩霄寧願這老頭繼續沉浸在微妙的悲傷之中，也不願意他開口問這個問題。
“承蒙前輩抬愛，隻是弟子實在是……”
“你不必多說了。”靜觀抬手止住了淩霄的話頭，臉上露出詭譎的微笑，深藏在眼皮底下的眸子射出一種算計的精光。“是我多嘴了。”靜觀背著手，在淩霄麵前踱來踱去，“這本來就不是個問題，我靜觀是堂堂一門之長，銷掉一個下四山的弟子的成績，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麼！”
淩霄瞬間冒出一層冷汗，聽這老頭的語氣，自己若不答應，隻要他還在世，自己斷沒有進入內門的機會！
見淩霄遲遲不語，表情為難。靜觀便知道他已經掂量好了利弊，於是臉一橫，作勢下了最後通牒：“我再問你一句？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隻聽撲騰一聲，淩霄跪地叩頭，當機立斷地改了口：“師父在上！且受弟子一拜！”
“哈哈，好好好。”靜觀聽著淩霄這話，立馬笑得春風拂麵和藹可親，他彎腰扶起淩霄，笑著道：“徒兒你就放心吧，進我們景門，絕對虧不著你。雖說咱們山頭小，可是人也少呀！如今我手下的弟子，加上你，也不過四人。師父我精心照料因材施教，保準你們比死門傷門那些弟子強上一萬倍！”
聽了靜觀這頓胡扯，淩霄霎時便生出一種氣急攻心血脈逆行之感。心道誰不知道如今景門難挽頹勢，在十三山中是出了名的倒數第一。不僅弟子人數極少，連其他山門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前三個弟子更是沒一個有出息的，連五十年一度的宗門會試都記掛著要對景門網開一麵，怕隻怕這三個弟子再掉出去兩個，上八門變成上七門！
想到這裏，淩霄之前對靜觀生出的那點兒好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心道自己就是個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平時本本分分地呆在家從不出去拋頭露麵，誰知道能在嫁人的時候讓土匪搶了去！
跟著土匪當壓寨夫人還能有肉吃呢！如今自己掉進了景門這個鳥不拉屎的小荒山，隻怕連餅都沒得吃！
“我怎麼開心地修行！怎麼優雅地當細作！怎麼跟青姬那個老女人交待！”隻能哀歎生不逢時，淩霄不禁悲從中來。
靜觀卻一臉喜色，淩霄還沒正式拜師，他卻已經展現出師父的氣度來，“徒兒呀，一會兒你就先出去，也不用參加什麼勞什子證道了。我身為一門之長，給你開個後門的權力還是有的。”
“當年能進外門，靠的是衛家那幾大箱子綠瑩瑩的靈石。如今有了宗門會試，居然還是莫名其妙地走起了後門……”淩霄憤憤地想，我這輩子就不能光明磊落一回嗎？
“咱們景門人傑地靈，徒兒你一定喜歡，等你行過拜師禮，為師叫你二師姐做燒雞給你吃……”靜觀一高興，就變成了一個碎嘴子，止不住地絮叨。
淩霄則被他吵的苦不堪言，靜觀說的那些細碎的閑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心裏一團亂麻，腦子裏一團漿糊，身邊還有靜觀這個聒噪的小老頭，淩霄感覺自己還是一隻小雞，隻不過是被塞進馬蜂窩裏去了。自打臨近宗門會試，突發事件便層出不窮。他正好不是一個機敏伶俐的人，若是事情發展偏離了預期，他的腦子就轉不動了。
真真是無可奈何。
靜觀也是有兩分眼力見兒的，他見自己連哄帶騙忽悠過來的徒弟眼神空蒙，臉色陰沉，連忙吞回了剩下半肚子閑話。“咱們倆人耽擱了太久了。這樣，你先出去。等監考結束，為師親自去找你。”
淩霄向靜觀道了別，憂心忡忡地步出殿門。他還在找一個出門之後應對旁人質疑的理由，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
可是下一刻，淩霄知道，他不需要為尋找理由而苦惱了。
天地已然換了一副模樣！之前的高遠天際，和暢惠風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穹之上，遍布著魔氣集結成的黑色雲朵，好似一條翻滾著衝下人間的巨龍，直要把眾生壓到灰飛煙滅！似乎是為了呼應這末世般的景象，淩霄腳下的大地竟然微微起伏，搖晃震顫！
轟！轟！轟！從天而降的陣陣驚雷，狠狠地劈在十三山的山峰上！
這突變的景象，把淩霄驚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更讓淩霄心驚的是：包覆在結界中，固若金湯的清心殿，居然顫抖了起來！
作者閑話：
下章，掉線了很久的小攻再次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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