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2 更新時間：17-06-16 17:38
沈氏十七歲來到趙家作妾，當家主事的大夫人規定，每兩個月準許趙有田到妾室留宿一夜，平日不準踏進房門一步。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地，在這荒涼冷冽的北方，隻有一個人對她還偶爾假以詞色，那就是長她三歲的大公子。日久天長，心意暗通。從眉目傳情，到捏指摸手，終於在一天晌午，二人在後花園角上的小屋裏，了卻了三年多的相思債。
——趙文由直到在供詞上畫押時，才完全清醒地知道自己尚活在人世間。
趁熱打鐵，包拯緊接著便轉到了關於投毒謀殺的審問上來。趙文由盡管此時心灰氣餒，潰不成軍，可仍然一口咬定絕對沒做此事。問他是不是沈氏做的？他吭哧牛天，才說：“也許是吧。”說完，就像一堆稀泥似的，攤在了地上。
張龍將趙文由帶了下去，交與仵作看管。在這之前，仵作的差事一直是看管趙文甲，現在，由二弟變成了大哥。
張龍又到後院，命女牢看守張雲芬把沈氏叫出屋來……
東跨院的靈堂裏，靜得疹人。
包拯長出了一口氣，說：“趙虎，你裝得可真像，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兩下子。”
“嘿嘿，”趙虎傻笑丁兩聲，“趕著鴨子上架唄！”說著，就要翻身下床。
“你要做什麼？”
“撒尿去。”
“不成，不成，鞋子沾上泥土，被沈氏看出破綻來，可就糟了！”
“審她中間，我要憋不住尿褲了，直往床下流尿，不就更露餡了！那，請您給我找鞋子換上，成嗎？”
“來不及了！你呀，事兒也真多，別動，等著！”包拯三步兩步邁進裏間屋，從床下拿出一把夜壺來——這是上次翻檢此屋時發現的。
趙虎實在不好意思，可到這節骨眼上也得尿呀。尿完了，知縣大老爺接過夜壺，放回原處。說實話，包拯這份惡心就別提了，提過夜壺的手，沒有水洗，也得拭抹一下呀，屋裏空空的，用什麼擦手呢？一眼看見床腿下有塊白粗布，伸手揀起來，一看上麵有幾處紅色油漬，咦，這是什麼？不是血，是……包拯腦子裏“轟”的一聲，明白了！一直悶在心中不解的謎，頓時豁然開朗。
為了多占財產，另造假遺囑，字體可模仿、印章可偷蓋，唯獨手印兒是沒法弄的呀！如今，一見這布上的紅色的油漬乃是印泥所染，立即迷霧四散、洞若觀火！一定是假遺囑早已寫好，蓋了印章還怕人家不相信，隻等老頭子一斷氣，急忙帶著假遺囑和印泥盒跑來，支開丫環和小童，把住死人食指按上手印兒。按完後，慌慌張張地隨便拿塊布將死人手指上的印泥揩去——這些都是在緊張、快捷、忙亂中進行的，因為不一會兒人們便都來了。穿裝裹、布置靈堂，老爺子靈前就再不會沒人了。也就是說，這是唯一能夠見縫插針的時刻，而且要有兩人配合，至少要有一人在屋外望風，一見有別人來，便急忙給暗號，不然，被人撞見可怎麼辦？！
這塊布，就是急促、慌亂中忽略失落的。
包拯回到外間屋，剛坐下，便聽院子裏響起腳步聲，張龍先進來，然後是女看守押著沈氏隨進。
“對著你夫亡靈，跪下吧。”包拯繼續以平和的聲調講道：“方才，剛剛審問完了趙文由，他對自己所犯罪行，全都招認了。你看這是他的供詞。”說著，拿起趙文由畫押的供詞，在沈氏麵前晃了晃。
知縣老爺又接著講下去：“不單如此，他還揭發了你的罪行。”
沈氏麵不改色，說：“小婦人操理這麼一個大家的事務，在處置婆媳之間、主仆之間關係上難免有不當之處；可是說到罪行二字，小婦人自問還不是那種目無王法、肆意胡來之人。”
包拯冷笑一聲：“投毒害死丈夫，這難道還不是罪行嗎？”
沈氏一翻眼皮，眉梢挑起，滿麵怒容：“您是知縣大老爺，不同一般人，這種事可不是隨意亂說的。”停了一下，她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接著說道：“丈夫，丈夫，小婦人倚仗的就是他了。他在，我在這個家裏是什麼地位；他不在了，這家裏誰還把我當個人看？求老爺撥情度理，為民婦做主……”說到後邊，都帶出哭音了。
包拯：“那麼，我來問你，八月十一，也就是你丈夫死的那天，晚飯之後你沒在屋裏，到何處去了？”
“我，我去茅廁了。”
“不對。那時候，小蓮和銀蓮正在女廁裏邊；她二人出來之後，又是女傭胡氏去了。她們三人，誰都不曾見你去過；”
“噢，我想起來了。我走到茅廁門口，聽見裏邊有人，便到大少奶奶屋裏坐了一會兒，跟她閑扯起來……”
“胡說！那時候，她正在楊粉蓮屋裏。沈氏，俗話講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一舉一動，早有人看在眼裏了。說，你到東跨院做什麼去了？”
“我沒去東跨院，沒去……”
“你還嘴硬！”包拯說著，猛地一拍桌子——這是暗號。
沈氏還是頭一次見縣太爺這般勃然大怒，她表麵上還硬挺著，實際上已經心跳不止。這時候，又聽靈床“咯吱、咯吱”響了兩下，她用眼角掃去——啊？怎的屍體動彈了！
“狗賤人，還我命來！”屍體厲聲一喝，陡地坐了起來！“啊——”沈氏嚇得魂飛天外，不禁驚叫了一聲。可她並沒有跌倒，仍是直挺挺站著。好個厲害的女人，隻見她雙手猛地把衣領子一扯，對僵屍叫道：“你來掐死我好了！你掐死我好了！哼，我給你留個全屍，就是便宜了你！”
……原來沈氏早已摸準了小蓮這丫頭的習性，每天吃過晚飯，她都借著送回碗筷盆盤的機會，在後院磨蹭半個多時辰，跟她那些小伴們瞎扯淡唄！都是先在廚房灶上蹲一大壺水，然後便到各屋串去了。今天，沈氏在廚房門口聽小蓮說老爺子沒吃多少，知道是和二公子、粉蓮生氣發火鬧的。心想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便趕緊回到屋裏，沏了一大碗藕粉（這是老爺子最喜吃的），拌上一包老鼠藥，悄悄送到東跨院，哄著老爺子吃下去了。並立即將碗勺帶了回來——投毒害命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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