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8 更新時間：17-06-21 11:20
“林寒風。”
“蘇臨然。”
兩人同時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眼裏帶著試探，帶著敵意，如兩個獵人爭奪同一隻獵物，似乎誰鬆懈了一秒，對方就會搶先一步，取得完勝。
顧馨也察覺到了兩人間氣氛的凝固，她知道自家哥哥與蘇臨然以前的事情。那時候，媽媽剛去世，林然哥也沒有任何征兆地離開了，哥哥自此像是變了一個人，甚至對自己臉上也是少有笑容。隻有她知道，那段日子哥哥有多難過，哥哥總是對著花園裏的一棵樹發呆，總是在下雨的夜裏噩夢纏身，那本他最愛的《小王子》，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再也沒有被人翻開過一頁。就連後來他們搬家了，哥哥的心依舊陷在那片座花園裏，陷在那棟怎麼也敲不開的小洋房裏，陷在了那個仿佛永遠也不會天晴的雨夜裏，作繭自縛，逃不出來了。
但不同於顧辰，顧馨一直覺得蘇臨然突然離開一定是有苦衷的，但蘇臨然像成了顧辰無法走出的陰影，時刻提醒著他那段被拋棄的時光。
其實，蘇臨然的不告而別若放在平時，是絕不會給顧辰帶來如此大的傷害的，隻是恰巧發生在顧辰剛失去母親，最無助的時候，所有的失望與不得安慰的彷徨被無限放大。媽媽已經死了，做什麼也無法彌補，但蘇臨然還活著，他隻是藏在世界某個顧辰不知道的角落，所以顧辰被拋棄的所有負麵情緒都理所當然地加在了蘇臨然消失這件事上，他的悲傷需要一個承載點，而活著的蘇臨然就成了這樣的存在。
說蘇臨然有些委屈冤枉也罷，但他的不告而別確實是壓死顧辰的最後一根稻草，而顧辰這種負麵情緒的集聚與轉移也不過是人無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要不然，他要如何承受這一份深不見底的絕望？
顧馨後來之所以自覺不在顧辰麵前提及蘇臨然，也是因為她明白這些。她不敢去牽動束縛顧辰的那張繭，她害怕自己非但不能救出哥哥，反而將他推進無盡深淵。
當幾個月前，蘇臨然突然聯係到她，被告知他要回來時，顧馨是既驚喜又有些擔憂的。蘇臨然告訴她，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找他們，並請求顧馨能幫他製造一個與顧辰相見的機會。顧馨起初是有些猶豫的，但後來還是答應了，她希望，顧辰能早日走出那片陰影，她不能再陪著他一起逃避了，所以便出現了現在這一幕。
顧辰與蘇臨然見麵的狀況是顧馨早就預想到的，但林寒風與蘇臨然現在這又是怎麼了？難道他們以前也認識嗎？顧馨頓時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林哥哥，這是蘇臨然，是……我和我哥以前的朋友，那個……臨然哥，這是林寒風，是我和我哥現在的朋友。”顧馨上前介紹，想要打破這尷尬的一幕。
以前，現在，簡單的兩個詞，包含著太多的差別與改變，像是黑與暗的對立，陰與陽的互斥，水與火的不容。
“你好，謝謝你這段時間對小辰的照顧。”蘇臨然率先反應過來，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禮貌地伸出一隻手。
“以後我也會一直照顧他。”林寒風忽略蘇臨然伸出的手，不動聲色地將懷裏的顧辰摟得緊了一些，語氣裏滿是挑釁的意味。
顧辰這才像是回過神來，從林寒風的懷裏掙脫出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顧馨。奇怪的電話，刻意的躲避，莫名的“老朋友”，原來，是這樣。
他不想再去看蘇臨然，看一眼，心便多痛上一分。
“馨兒，可以回去了嗎。”顧辰的聲音是滿滿的倦意，像寒冬裏枯敗的野草，沒有一絲生氣。
“啊？那個……”顧馨看看顧辰，又看看一邊的蘇臨然，她可是答應過人家的。“哥，我們還沒開始玩呢……”
“小辰，我其實……”
“好啊，一起玩啊。”林寒風打斷蘇臨然未說完的話，“小辰，你想玩什麼？我陪你。”
顧辰先是低頭沉默，繼而抬頭問顧馨：“馨兒，你真的還想玩嗎？”
顧馨點頭，不自然地別過臉，不敢去看顧辰的眼睛，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
幾個人都若有所思地漫步在遊樂園裏，誰也沒有明確提出要去玩什麼，而整個遊樂園，他們都快逛遍了。
“馨兒，我記得你小時候一直想玩海盜船，現在還喜歡嗎？”蘇臨然指了指不遠處，造型逼真，正大幅度擺動的遊戲器材。
“蘇哥哥，你居然還記得啊！我最喜歡玩海盜船了！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家的小花園裏那架白色的秋千嗎？當時我還吵著讓你和哥哥坐在上麵，我來推呢！要不是後來……”說到這顧馨被打開的話匣子卻突然止住，她有些不安地看向顧辰，見他沒有太大的反應，輕鬆了口氣。
蘇臨然也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輕輕地呢喃道：“是啊……不知道那棵樹還在不在……”
“好！我們就去玩海盜船吧！”顧馨雀躍地快要跳了起來。
本來在旁邊滿心煩躁的林寒風，聽到要去坐海盜船，臉色突然一白，身體也是一僵。
三個人坐在倒數第二排，顧辰挨著顧馨坐在外側，而林寒風則是和蘇臨然坐在一起。
“你沒事吧？”蘇臨然注意到林寒風有些蒼白的麵容，問道。
林寒風沒有回答，握著護欄的雙手卻是更緊了一些，用力得似乎要將其捏碎，身體不被人察覺地輕微顫抖。
待上麵的人都坐定，工作人員又逐個檢查了一遍，海盜船便緩緩地啟動了。
開始隻是小幅度地搖擺，到了後麵幾乎是垂直地墜下，前幾排已經傳來了幾聲尖叫。顧馨也開始叫起來，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完全是興奮與喜悅地呼喊，她的雙手甚至離開了護欄，不安分地在空中胡亂揮舞。
顧辰一把將顧馨的手按回去，風吹得他的頭發有些淩亂。
三人均是沒有注意到，另一邊林寒風失神的雙眼，與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
遙遠的黑暗的記憶翻湧而出，一整艘海盜船上，隻有林寒風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垂直的高度好像要將他小小的身體甩到天上去。他哭著，慘叫著，一次次地感受著心髒掉到腳下又飛到頭頂的巨大落差感，船下下幾個孩子興奮不已地拍著手，大叫著：“不要停！不要停！”
五次？還是十次？他不覺得了，當時的眼前隻有一片黑。
“林哥哥，你怎麼了！”一下來，林寒風的身體搖晃著，差點跌坐到了地上。
該死的！明明下過決心永遠也不坐這東西的，又讓他想起了曾經懦弱不堪的自己。
“沒事。”林寒風穩了穩身體，腳底還有些虛，像踩在雲朵上，讓人找不到支撐點。
顧馨走過去，扶住林寒風，顧辰在一邊也是欲言又止，眼裏有掩飾不住的擔憂。見狀，林寒風忽然有了一些安慰，覺得這一趟是值了，哪怕自己剛剛差點被黑色的回憶壓垮，換來顧辰對自己的一絲動容，真的值了。
六月末的天，像隻是一點，空氣就能燃燒起來，幾個人很快額頭便有汗珠冒出。
一行人剛在一處陰涼處坐下，顧馨便吵著要吃冰淇淋。顧辰也是剛坐下休息沒一會，隻好站起來，去小賣部幫她買。
“小辰，我也……”蘇臨然也站起身來，想要陪顧辰一起去。顧辰卻是沒有一秒鍾的停留，徑直向小賣部走去。蘇臨然有些無奈地笑笑，但還是跟了上去，林寒風見狀，不顧還沒完全恢複過來的身體，也強撐著追了上去。一時之間，隻剩下顧馨一人，呆望著離去的三人，不明所以，難道他們都想吃？
顧辰買了一個香草味的冰淇淋，轉身便見到朝自己走來的兩人。
“你們跟過來幹什麼？”
“小辰，以前都是我陪著你一起買的。”
“夠了！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顧辰突然失控地叫出聲，以前？還回得去嗎？真是笑話！
林寒風在一邊冷眼看著對峙的兩人，蘇臨然臉上滿溢的柔情，顧辰臉上閃過的痛苦與糾結，他都盡收眼底。他確認了一開始的直覺，這個從天而降突然出現的蘇臨然，將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他對顧辰，根本不是朋友間單純的感情，而顧辰也一直為他牽動心緒，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管是什麼，誰也不能搶走他的小辰！
“小辰，你手裏的冰淇淋化了，你看，都流出來了。”
林寒風走近顧辰，極其自然地握住顧辰的手腕，然後近似虔誠般低下身去，伸出舌尖，細細地舔食著那順著白皙指尖流出的冰涼液體，他的舌頭如遊走的蛇類，不安分地遊走著，從指尖都手背，最後竟從指縫間探入，留下濕膩的一片，“味道真不錯，我再去買點好了。”
林寒風又舔了舔唇瓣，看著滿臉震驚與怒意的蘇臨然，別有深意地一笑，像是在宣示，在示威。
顧辰也是一愣，他剛剛在做什麼？怎麼能再臨然麵前……臨然，臨然，自己的心裏還是這麼叫的嗎，果然自己還是忘不了嗎。
結果，林寒風將那一箱子的香草冰淇淋都買了下來，四人靜坐在草地上，誰也沒有說話，卻是一起吃了很久的冰淇淋……
這又讓顧馨想到了小時候，隻不過現在多了一個人，多了些不一樣的氣氛，不，相似的情景，氣氛是完全不一樣的。
四人一直坐到了傍晚，沒吃完的冰淇淋全丟進了垃圾桶，惹得顧馨一陣心疼。
盡管不舍，蘇臨然還是得在此與顧辰分別，不過他們很快會再見麵的，那時他會好好地對他說出心底的想法。
“小辰，再見。”意料之中，沒有得到任何回複，蘇臨然轉身離開，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為他平添了些寂寥的意味。
而林寒風也是如此，送顧辰和顧馨到家後，便離開了，有顧馨在，他實在沒有詢問顧辰的機會，縱然心底那千種不解，萬分不安，已經快要戳破他的身體，他還是要將其壓製下去。
明天，不，後天，一定，一定要去找小辰問清楚。思索著，林寒風的身影也隱匿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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