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

正文  第七章：樹頂上的紀檢委員

章節字數：5098  更新時間：17-05-22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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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休養的那幾天，阿文每天都打電話給我，一開始我根本沒精神聽電話，都是爸媽幫忙接了，我機械的應付著他的問候。後來情緒好點了之後，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天，他總能聽出我的不愉快，而且從容的避開任何讓我敏感的話題。

    就這樣從一開始的問候到後來清醒時候的閑聊，我和他似乎變得親近了，心裏放鬆下來，我的話也自然多了起來，他總是嗬嗬的笑著，透過電話我都能想象到他爽朗的表情，自己也跟著輕鬆了許多。

    阿文是個很體貼的男生，他給我講和他喜歡的女孩子的故事，講他分手的時候如何調節心情的，講他如何又愛上另一個女孩子。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應該是知道我和趙光的關係，也知道我最近失落的原因，他應該是在自責，對我的安慰隻是在彌補過錯而已。我並沒有明說，隻是旁敲側擊的告訴趙光的事與他無關，早晚我和趙光都需要麵對這一天。

    阿文見到我的時候顯得很高興，他第一個迎上來，輕輕的錘了我胸口一下，“你小子倒會享受，留我和齊悅在這裏受盡女老虎們的欺辱。”

    我隻是笑笑沒有說話，雖然電話裏感覺和阿文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般無話不說，可是見麵之後，我似乎在交際上比之前顯得更加愚鈍，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別人的話，隻能微笑的表示感謝或者理解之類的情緒。我不想強求自己，本來我在班裏就屬於安靜類型的學生，平時的話語量十個手指頭就可以數過來，現在隻是更少了而已，相對於一萬少了一千，我十個全去掉，在別人看來也沒有什麼區別。其實臨近高考，大家心裏都繃著弦，所有人都比之前沉默了許多，班裏的氣壓明顯比上學期低了。

    除了學習我似乎無事可做，不需要再想著趙光該吃什麼或者什麼時候會出現，也不需要再計較他對我如何冷漠。我開始認真學習，文史地三科對於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英語基礎不算太差，隻是我之前一直不崇尚死記單詞的方式，現在我可以惡補。數學一直是我頭疼的科目，我開始和三毛一樣，用一種很偏激的方式備戰數學——死記硬背。我翻出之前的所有的試卷，不論大考小考還是課堂講解，我把不會的題目全部抄錄下來，認認真真的記住題目和解題步驟。說來也奇怪，在我背題的過程中，每種題的解題思路也變得越來越清晰。這應該就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的真正奧義了，我默默的為先賢的智慧點了個讚。

    倒計時進入一個月的時候，學校進行了最後一次全校性的模擬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我扒著校門口的成績冊使勁兒找自己的名字，可就是找不到，來來回回縷著最後三排的名字，沒有一個長像我。阿文在旁邊笑得快倒在地上了，眼見我就要指著那些名字的字一個個找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個傻子，後排沒有，你不會往前找啊？”阿文伸手敲了一下，點在一個名字上。“那，在這兒呢！”

    看著我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那一刻我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知道我努力了，考試時候的感覺跟之前數次考試也不一樣，多了幾分自信，但這僅有的一點兒信心，根本不足以支撐我有膽量往那麼靠前的名次上去找。一時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阿文看我範二，像撫慰犯了錯的小孩兒似得，摸了摸我的頭。

    “這次模擬考試有獎金，你吧，這個名次雖然吃不上優秀獎，但是進步獎估計肯定有你的了。說吧，請我吃什麼，萬老師？”阿文是真的為我高興，他目睹了我努力的過程，而且也用多次給我帶飯的實際行動參與了其中，這要算軍功章的話，也該有他的一半。

    至於“萬老師”的稱呼，估計阿文隻是隨口說出來的，但卻讓我平靜許久的心情狠狠的波動了一下，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稱呼了。“你還好嗎？”看著成績表前排的那個名字，我在心裏默念著，不過表麵上還是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想吃什麼。”我回過頭來看著阿文，剛剛擺出的招牌式微笑卻僵在了臉上。

    “醬肉蓋飯，恩，還有水晶包，”阿文托著下巴，假裝認真的思考著，“特貴，好歹的補償給你帶飯跑過的腿，哈哈哈。”阿文眼睛看著成績表，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你說你，生了個病怎麼還把腦子生聰明了，是不是你在家。。。怎麼了？”阿文看我臉色變得難看，才反應過來，朝我注視的方向看過去，也先是一愣，隨後點頭微笑表示打招呼。

    自從回來之後我都在盡量避開和趙光的偶遇，阿文替代了趙光的角色，一直陪著我。有幾次在食堂看到他跟幾個走讀的哥們一起吃飯，那背影清瘦了不少，但也隻是看到了他的背影而已。我都忘了我有多久沒有注視過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對我充滿無限寵愛的眼睛裏，如今卻隻能看到冷漠。趙光還是一身運動裝，手揣在兜裏，冷冷的看著我，像極了第一次在教室外麵見到的他。我癡癡的站在那裏，一時有些時空錯亂感。

    “Hi。”阿文招手和他打了招呼，他沒看見似得一動不動，眼裏一絲波瀾都沒有，隻一味的盯著我這邊，死死盯著，那一刻我和他距離不到五米，感覺卻像是隔著萬水千山般遙遠。

    “走吧。”回過神來，我拉了下正準備走過去的阿文，他有些許尷尬的衝著那邊笑笑，跟在我後麵。

    轉過身來之後，我的心裏跳的厲害，背後一把利劍在紮我，刺痛的感覺真實的可怕，我加快了步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文似乎變得特別懂我的心情，他努力找著一些話題轉移我的注意力，可是我沒有那麼堅強，一旦沉溺在過往的情緒裏，便很難自拔。

    我隻一味的往前走著，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到了以前和趙光常去的“小樹林”，阿文開始還說很多話，到後來就沉默了，隻是往前趕了半步，開始和我並肩的往前走著。

    “阿文，你真的不欠我什麼，沒必要彌補我。”也許是埋藏的痛苦突然被挖掘出來，一時失去理性，我說話的語氣直白的有些粗魯。

    “恩，我知道。剛開始的確是覺得我欠你，可是後來隻是單純的想和你在一起。”我看了他一眼，他很少用這種口氣說話，少了平時的戲謔，多了很多真誠，讓我難以適應。他似乎也被自己的情緒嚇到，尷尬的衝我笑笑。

    我和他沉默的繼續往前走著，這個樹林裏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我在這裏教過趙光爬樹，後來我倆便時常趴到最粗壯的那顆樹的半腰看書乘涼，我說在樹梢上有“手可摘星辰”的自豪感，趙光嫌棄我說的文藝，不如說這樣可以監督那些有可恥行徑的狗男女，並自封“樹頂上的紀檢委員”，我覺得他講的比我有道理。如今卻物是人非，觸景生情，我情緒更加低落。

    “我並不懂你對趙光的感覺，隻是特別討厭看著你難過。其實事情的起因是不是那頓飯都不重要了，我陪著你是希望你開心。”阿文努力的組織著語言，我能看出他的小心翼翼，盡力避免說出敏感詞彙刺痛我。

    “謝謝你。”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著情緒。這段時間，我似乎練就了這種如吸血鬼可以任意關閉人性的本領，在需要的時候closethedoor。

    回到教室之後，我找出一套數學試卷來試著背題，可是剛才趙光看我的眼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比分手那天多了更多的冷漠，哪怕我能從中看出一絲憤恨，也表示他對我還有情緒存在，可是如今那裏麵是全然的空洞，足夠吞噬我。我很少放縱自己去想念他，那一刻卻極度渴望他的唇，他的吻，他狂野的撕咬和舔舐。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好不容易挨到晚自習結束，我匆匆的收拾了一下書桌就往外走，阿文喊我，我假裝沒有聽到。

    從來不愛運動的我，如今已經熟悉了夜晚的操場，忘記了多少次半夜來這邊跑圈清空體力，也早就習慣了跑道的塑膠味兒。那段時間身體不累到虛脫我根本沒辦法入睡，夜晚的清涼可以暫時緩解抑鬱的心情，黑暗可以幫我掩藏一下惡略的情緒，這是一種很有用的自我欺騙，我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遠處跑去。操場的燈很少，這個點又暗又靜，我跟著自己的呼吸數著步子。

    開始隻顧著跑步，在跑過了最暗的角落之後我才意識到，好像剛才看到黑暗裏有個影子似得東西，矗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盯著我，我頓時驚的一陣雞皮疙瘩。我其實膽子特別小，特別害怕黑，每次跑到操場最暗的那麵都不自主的加快步伐。剛才那一驚更是嚇得夠嗆，第二圈跑到一半的時候開始猶豫要不要繼續，可想了想又笑自己膽子小，都沒有看清什麼就開始怕，估計著有可能是自己看錯了，邊跑邊害怕的鼓勵著自己往前。

    這次快跑到那個角落的時候，我就看仔細了，的確有個黑色的人形影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我來的時候操場上一個人也沒有，這麼晚也不該有人在這邊發呆，我頭皮直接炸了鍋，哪兒還管的了什麼，轉身就往回跑。

    可是我這一轉身不要緊，黑影跟著直奔我而來。這他娘的真是要了命了，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死命奔著操場門口跑，卻不小心滑了個狗吃屎。我快速翻過身來想看看黑影跑去哪裏了，才轉身就被捂住了嘴巴。我明顯的感覺到心髒停跳了，刹那間所有的感覺都被清空，那一刻哪還有什麼失戀的痛苦，趙光的眼神之類的屁想法，隻差褲子沒尿了。

    驚魂未定之際，黑影靠近的臉變得清晰，趙光一手捂著我的嘴，另一隻手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噤聲的手勢。看清楚是他之後，我大罵了一聲“草泥馬”，直接癱倒在地上，就像魂魄一下被打散但肉體還沒死去的人一樣，抱著疼的不行的胸口掙紮著大口喘氣。全然忘了我和他的過節，什麼他帶個我的痛苦，他對我的冷漠，nothing，什麼都沒有，隻剩下極度恐懼過去之後的空乏。趙光沒給我太多時間緩衝，立馬騎坐在我身上，拉過我的手壓在頭頂，讓我一動也沒法動。

    “罵我？”他抿著嘴幽幽的吐出兩個字，眼神冷冽的可怕。

    能夠再次聽到人的聲音，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安慰，就像被強行拍打起來的水，急速晃動之後啪嗒落在地麵上，才有了踏實的感覺，不過他說的什麼，我根本沒聽清，隻癡呆一般的望著他，“是人，原來是人”的嘟噥著。

    趙光的嘴唇抿著像一隻在思考如何殺掉獵物的豹子，我胸口的劇烈的起伏帶動著他一上一下，他說了剛才那兩個字之後，就一直沉默著，不知道是在等我回複還是不曉得說什麼，就這樣保持著他在上我在下的姿勢，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疼。”最後還是我忍不住了。

    我摔倒的時候不僅磕到了膝蓋，身子還壓在一塊小石頭上，剛才沒感覺是因為事發突然，現在知覺慢慢回來，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倘若按照偶像劇的劇本來的話，我倆應該在一段沉默後說出一大段感人淚下的對白，但是，現實跟電影還是差別蠻大的。

    我的膝蓋處磕掉好大一層皮，這會兒血已經順著小腿流到了地上。我指了指不遠處的路燈，示意他扶我過去看看傷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摸了我的腿，手上全是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一把把我抱起來。我疼的不行懶得和他爭論要扶不要抱，可是他卻低估了我的重量，抱起我一個手滑又給我摔到了地上，混亂中我伸出手試圖支撐自己不要跌倒，可好巧不巧的一下按到了剛才那個石塊上，手掌硬生生給硌出了一個血口子。

    “啊！”我大叫一聲，抱著手斜躺到地上，心裏罵著沒用的東西。

    趙光這下是真慌了，剛才還在裝的冷漠全無蹤影，一把把我抱進懷裏，抓住我把著的手腕查看。

    “疼，疼，疼。”我連叫了三聲，手掌根本不敢張，鮮血從手心裏汩汩往外流，這下衣服上手臂上全都是血了。趙光什麼也不顧，抱起我來就往外跑，他是嚇壞了。

    “放，放我下來。”趙光以為我還在生他氣，不肯讓他抱，也不理我，繼續往前跑。

    他雖然英俊，可是抱著一個差不多高的男人跑，姿勢醜的可想而知了。我喊他放下我的原因很簡單也很羞澀，我要尿尿。剛才嚇得本來就想尿了，現在抱著跑，晃悠的膀胱簡直要爆炸了一般，說不出話來，我隻能踢蹬著腿逼迫他停下。

    “我要尿褲子了。”我急得大吼大叫。

    趙光一愣，立馬停了下來。我左腿疼著站不住，右手又不敢張開，他這個時候倒羞澀起來，站的遠遠的轉過身去也不看我這邊。

    “給我滾過來啊。”我特無奈，這個跟我記憶裏的趙光簡直就不是一個人，我有種要撕開他的臉看看到底是誰的衝動。

    “解腰繩。”看著一臉懵逼的他，我憤憤不平的罵著。他頭轉了一百八看另一個方向，伸手幫我解開褲帶，他的不好意思用的太不時候了，氣的我忍不住邊尿尿邊踢了他一腳，這樣一晃還尿到了鞋上，我暗笑自己倒黴催的。

    校醫務室離操場不遠，晚上還有值班醫生。醫生看著趙光抱著我進去，而且渾身是血慘不忍睹，給嚇了個夠嗆。

    “快，快，放到床上。”醫生幫忙搬著我的腿，“怎麼回事？傷到哪裏？張嘴我看看。”那語氣格外緊張，不過我是很納悶，我明明傷到的是腿和手，這醫生為什麼讓我張嘴看，看個屁啊，看屁也該看屁股才對吧。

    “嚇我一跳，這能走能跑的，你抱著他過來幹嘛！”檢查完傷勢之後醫生衝著趙光抱怨，語氣中的失望實在太明顯不過了，好不容易來了個看著像大病號的待她一展身手，結果還是個假病號。

    傷口清理包紮完已經十二點了，宿舍關門我回不去，想就在醫務室躺一晚上，趙光死活不讓，當著醫生的麵我怕他急了說錯什麼話，也不敢過分和他爭執。操場後麵的小門不下鎖，以前他經常帶我從那裏溜去他家住。

    到家之後他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我旁邊。這一晚接連不斷的發生糗事，讓原本該見麵時就有得尷尬推遲到了現在。兩人默默的平躺了一會兒，趙光才側過身來，我以為該有的對白終於要開始了，可他隻是閉著眼睛，伸出手開始摸我，從上往下一步一步，在快到達那一點的時候我捉住了他的手。

    作者閑話：

    其實當死亡的恐懼到了的那一刻，我們才會知道，平日裏那些覺得天大地大的傷感是多麼的無病呻吟，那次我真的以為我見了鬼般的恐懼，還好是人，到現在看著手心上那個小小的疤痕，仍舊這麼慶幸著，還好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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