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10 更新時間：18-01-18 20:52
朱門前，虎頭環上虎麵生威，雙排楓樹夾白石道，婆娑樹影中，但見兩條俊逸身影一前一後緩緩走來，一隻棕毛鬆鼠聞人腳步走近立刻溜不見影，留下數顆鬆果點綴在地。
小少年程絕衣。
青年亂雪埋刀。
小少年程絕衣自徐風中挽起袖子拾起鬆果，扔向草叢內，朝身後的人喊了一聲：“亂雪埋刀，我帶你出門散心吧，你看你，臉色真是難看！”他一襲紫衣，腰帶上係了虎頭玉環，腰間插了一把翡翠玉飾寶劍，神采煥發，雖說僅是個少不更事的年少之齡，卻已是人中龍鳳，江湖界的新少俠。
小少年程絕衣與亂雪埋刀一路論事，論畢，笑問：“你與阿驪有多久沒說話了？”
百步蛇郎與采薇南山頻頻互動的關係令亂雪埋刀怫然不悅，開始了王不見王的關係，碰麵不再打招呼，不共飲，不共語，甚至不共居一室，經常以一個眼神將人逼退。
小少年提議：“我替你消消氣如何？如果我勸他離開，你想讓他在江湖上好過，還是不好過？”
亂雪埋刀單手摁刀，“不必提他！”
小少年笑吟吟：“我有一法，讓他自行離開，而且讓他在江湖上不好過，他若過得不好，你就過得好，他若過得好，你就過得不好，這樣吧，我讓你處處得意，讓他處處吃憋，讓你平步青雲，讓他寸步難行，替你打抱不平，我程絕衣就來當一次壞人。”
***
這日夜半，百步蛇郎竟夜清醒，心無旁鶩，借著微弱月光分別記下從采薇南山那處習得的武學，完整的四手伏龍籙，又記下從步源師父習得的武學，完整的隱月八風牙，辛勤數年，不棄不餒，終於有一絲成果，他滿臉歡愉，露出這麼多年來難得一見的喜色。
他要找出誰，誰能與他合作？
人海茫茫，誰是他要找的人？中原這麼大，該從哪裏找起？
想破了腦袋，依然毫無頭緒。
筆墨未幹，曙光自東方綻放光芒，專注凝神執筆的百步蛇郎並未意識一支死亡的利箭朝自己逼近，警醒時，那小少年程絕衣已率著一群門人浩浩蕩蕩闖進他獨居的院落。
被一隻突如其來伸來的快手怔的一詫，百步蛇郎一抬頭，小少年程絕衣已眼快手疾將連環圖抽走，正一字不漏仔細端詳。
逐字默讀時，內心悄悄暗念：“隱月八風牙？四手伏龍籙？寫個什麼呢？”
這一年，小少年程絕衣還未對別雲劍客起疑心，還未對一眼萬殺蘇鐵牙起疑心，也還未對亂雪埋刀起疑心，諸事太平，教務昌盛，閑來無事，此次聚眾擾事隻圖為亂雪埋刀出一口怨氣。
這一年，小少年甫得到最動聽的讚賞，“程絕衣不愧是本教最像太古之人，有當年的雄心壯誌，乃我山莊最像太古”，此番恭維不啻替他冠上一頂高帽。
這一年，小少年意氣風發，吉星高照，要風有風，聲勢宛如大展鴻圖前的振翅。
這一年，一株火種從天而降落在小少年心田，小小的火種，就在這一日種下了。
挑起事端的小少年手捧一迭未幹濃墨，誰能料到，他竟在字裏行間撞見教內禁忌避談的人與事。絕響劍主？何人也？是哪一位江湖高手？
猛然想起這熟悉鬥大的人竟是殿前第一階那個人的名字！
這一日，小少年程絕衣平生首度與塵封之人紙上交會，來的莫明，怵目驚心，無可預期，當下浮上不可饒恕的種種惱怒，內心湧起驚濤駭浪，情緒起伏格外強烈。
“小莊主，請還給我。”百步蛇郎伸手欲奪回。
“為何要還給你？來，亂雪埋刀，替我拿著，聽說這是采薇南山大俠親自指點的武功，諸位，阿驪配嗎？將他給我按住！”
闔上房門的院落門閂已橫，以多欺少，勢單力孤，被一幹同僚強押的百步蛇郎，尚不知自己即將麵臨一波痛苦的淩遲。
小少年程絕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嚴厲不留情麵，他最敬仰的太古當年下令徹底封殺東風白，就這麼巧，這阿驪誰的武功不提偏要提這些，真是混賬東西！這是要替教內叛徒東風白出頭？阿驪想造反？若是今日不強行打壓，難道非得等到未來冒出頭之後再行殲滅？
不，這不行！
原本隻想對百步蛇郎提出小小警告，好言勸離，小少年程絕衣頓時改變心意。
一個斷喝：“諸位，你們說，要如何處理這個江湖騙子？”
百步蛇郎被一群人強行按壓在桌上，兩隻手尤其受幾名孔武有力的武人緊緊掐住，動彈不得。
程絕衣不過是一介十來歲的青衫少年，卻是出身八風山莊這名門世家且自幼在濁流江湖打滾的老江湖，發起狠來架式十足，蠻橫無端，鐵麵冷酷，完全不輸那些虎字輩的叔叔伯伯，隻見他手腳幹淨利落掏出一把匕首，轉了兩圈，咚，直直插入木桌，立在百步蛇郎眼前一寸距離，匕首銀光與晨曦相輝映，激發出數十道刺眼光芒，百步蛇郎一雙厲眼幾乎無法睜開。
小少年令人抬上一張椅子，抽起匕首，撩袍端坐翹起二郎腿，彰顯一身震攝威風，製霸住場麵，再令人拿過一盆水，準備飽以嚴刑，施加私罰手段，冷麵無情下令：
“把他的頭給我壓下去。”
百步蛇郎一顆腦袋浸潤水盆中，掙紮無效，四肢全部受到箝製。
“把他的頭給我抬起來！”
百步蛇郎一臉濕漉漉，水滴飛濺，張開嘴奮力喘著氣。
“再給我壓下去！重重的壓！”
如此水盆侍候，數十回合後，百步蛇郎氣息漸漸微弱，眼神漸漸渙散，隻差一步陷入昏厥。
小少年程絕衣起身，走上前，一把揪起百步蛇郎的頭發，強迫將頭抬起，隨身匕首在鼻尖一晃一晃，又在他手背來回虛劃兩下，言語恐嚇。
“阿驪，你認為你還能有命嗎？你若不想死就乖乖照我的話做。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承認自己是江湖騙子，偽造武學，永遠不再糾纏采薇南山，從武林上消失，我便還你一條命，從此往後，不管你走到哪兒，都將帶著無恥的標記；第二，承認你這武功得自采薇南山大俠真傳，此學為真，我便讓你繼續悶著頭喝這盆水，喝到你兩腳伸直不動為止。當然，不管你選擇哪一個，本教不會再留人，請你自行離開，莫讓莊主團決議將你逐出門戶，阿驪，這是我程絕衣特地留給你的路走，現在，我要聽你的選擇。”
眼前困境豈容得人反駁，為保住性命，百步蛇郎其實沒有選擇，被迫承認。從唇舌說出來的話虛弱至極，一條命懸在垂危的臨界點。
“……。”
“說大聲點，我聽不見！”
小少年做一個手勢，再度令人將百步蛇郎壓入水盆，折磨得死去活來，過了良久，終於將人從水盆抬起，身子骨卻軟成一團，需靠人拉扶。
“來，再說大聲點，讓站在後麵的人聽清楚！”
“……。”
氣若遊絲的百步蛇郎似將埋藏在心淵的悲歎一股腦兒吐盡，他的竭力而為以及誓死效忠為何崎嶇又多難？帶血的淒厲摻合沙啞，向蒼天含血控訴他的美夢為何總是遙不可及且如此短促。
亂雪埋刀拉住小少主衣袖：“就此收手吧！”
小少年令人將百步蛇郎放開，一團軟肉頓時癱瘓在地上。
“夠韌性，但是，晚了。”
百步蛇郎就像一條被浪頭打上岸的魚，原地吐氣，元氣大傷，別說翻個身，要他動上一根手指頭恐怕都做不到了。
小少年程絕衣麵無表情：“就算你說這是真的也無人相信，采薇南山大俠不可能有你這樣的徒弟，這江湖上無人不知他對東風白深惡痛絕，怎可能將東風白的武學傳給你，你還等什麼，立刻收拾包袱，我要親眼看著你滾出我的地盤！往後，別讓我再遇見你，若你不幸在道上被我發現，程絕衣不惜出動江湖聯盟勢力，也要斷你雙臂！”青筋跳動，雙眼血絲成恨，握拳怒不可遏，這不是恐嚇，其情認真。
朝陽初放，大地放光，小少年程絕衣立在豔陽下，注視百步蛇郎被人架起強行拖著身軀一步一步緩慢遠離，咬牙誓言斷絕此人所有武林路。
“你沒有未來，你的未來隻能葬送在我手裏了，阿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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