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95 更新時間:18-03-02 20:36
寒小丹一路策馬疾行,腦海中不斷浮現京都武館第一代掌門人寒逸的身影,亭中長歇,距離縱天崖六百裏之遙,這一路上,寒逸的影子像一環金箍緊緊圈住他,寒小丹離京都愈近便扣得愈牢,讓他頭痛欲裂,長亭歇息完畢,幾番躊躇後決定折返。
這是第四次會麵,他笑著。
喜鶴道:“我要教你的第四件事,找出九個人。”
寒小丹態度倨傲哼笑:“我拒絕。”
喜鶴說:“我將遇到此生最頑強的敵手,幾可令我喪命,你替我找出一名淨身沐浴後在佛前拈香的夜叉,帶他去見采薇南山,我有一樁要事。”
寒小丹姿態傲慢冷笑:“這世界不可能有這種矛盾好笑的人存在。”
喜鶴麵容嚴肅:“你真是一個難以托付的人,我早該看清楚一個失去魂魄的武士不夠資格與我同盟聯手,你走吧。”
寒小丹不服氣蔑笑:“我擅於操弄人命,唯獨武士魂這一項,恐怕連江湖第一人也操弄不了。”
喜鶴更冷了:“我不準你汙辱他,你錯得離譜,江湖第一人對武士魂的認知遠在你我之上。操弄別人,操弄自己,寒小丹,你何時才能了解這世上有一種東西是你無法操弄、也近不得,隻能與它融為一體。”
寒小丹不敬嘲笑:“妳想當了不起的人?”
喜鶴說:“你不配問這句話。”
寒小丹說:“我這次特地轉回來給妳一個忠告,拔劍,妳贏,當人,妳贏,但妳還是贏不了我,因為我掌握的是天下第一武館,在我背後有實力雄厚的武林聯盟替我撐腰,而妳,隻能孤伶伶守在這裏說著自我砥礪的話,空口無用,小蝦對抗大鱷,妳隻有死得更早更快。”
喜鶴並未生氣,依舊冷然:“我身後這片薔薇山贈給你,我想看你是否真能找到你不配擁有的東西。”喜鶴走了,留下寬敞薔薇園。
***
第五次會麵,依舊是走了數日又折返。
寒小丹布滿殺氣的身子如石柱般杵了一個上午,直到一道腳步聲逼近,才抬起頭來望向來人,內心喃喃自語,這個母夜叉不是個女人,比公的還像公的,她到底是公是母?
喜鶴走來,扔下一刀。
寒小丹看著那刀。
喜鶴說:“自刎吧。”
寒小丹語氣堅定:“不可能。”
喜鶴又扔下一劍,說:“不想用刀自刎,那就用劍。”
寒小丹語氣堅定:“不可能。”
喜鶴下令,“那就跳崖!”
寒小丹怔住,“妳當真要我死?”
喜鶴說:“把過去那個不學無術的寒小丹除盡,你才有與我聯手合作的資格。”
寒小丹說:“我不當妳的殺手,也不想與妳聯手。”
喜鶴說:“我知道,你已經說過了,但是你又回到這裏。”
寒小丹問:“你跳過縱天崖?”
喜鶴道,“崖下風光無限美。”
寒小丹說:“我這輩子沒遇過這樣的女人。”
喜鶴說:“我從未將自己當成女人。”
寒小丹說:“我這輩子沒遇過這麼想死的人。”
喜鶴說:“我從未將自己當成活人,這世上無人能夠保護我的性命。”
寒小丹道:“我特地轉回來告訴妳,我不替你殺人,不當你的殺手,也不希望妳與誰有生死一決,妳若聰明就應該隨我下山,金盆洗手,遠離江湖。”
那是怎樣的一名江湖奇女子,是經曆了什麼曆練才讓一名弱女子成長至連男人都學不了、保護不了,喜鶴說:“我畢生所求惟武道一事,我從未想過金盆洗手,你走吧。”
寒小丹一雙眼瞪著,隨後從地上揀起一根竹枝,筆法輕靈畫出一個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樣,笑容盈盈,身姿款款,手捧一束花,無憂無慮展露歡顏。
寒小丹道:“妳本該是這樣。”
喜鶴微微一怔,“荒唐!”
寒小丹又在沙土上畫上幾筆,在發梢上添加一朵盛開的花,是個溫婉倩女,道:“這才是妳。”
喜鶴又微微一怔,“荒唐!”
寒小丹執筆再續,身旁多了一群小孩童,狀似兒女成群的圖象,道:“這才是妳應得的人生。”
喜鶴堅定回複:“我南浦絕鷹出生的孩子出生時都必須紋身,男子以龍紋,女子以藤紋,可是我不服氣,在我八歲那一年,我把身上的藤紋磨去改為龍紋,這樣的喜鶴你還看不清?”
縱天崖,風揚處,一名女子的筋骨比男子還傲氣。突然間,不知哪來的強風刮過,瞬間將一地美好掩埋成荒沙。喜鶴道:“你看,不存在的終究不存在。”
寒小丹第一次以和平語氣規勸:“我在妳身上聞到了死亡氣息,這是妳的死亡還是誰的死亡?我猜應該是妳。妳要死了,所以,我認為妳應該遵照我的話,讓我來教妳如何放下刀劍,違抗妳的死亡。”
喜鶴一愣,放下刀劍?
她這一生從不知何謂放下刀劍,這真是她聽過最衝擊的一句話了。
喜鶴說:“寒小丹,荒唐的話別再說第二次。”
寒小丹說:“喜鶴,這是我活這麼大說過最真誠的話,我從未遇過離死亡這麼近的女人,妳隨我下山,我派人安頓妳,我要挑戰死神,這番話一點兒也不荒唐。”
喜鶴對他說:“我的眼睛總看著前方,你隻能追隨我。”
寒小丹說:“前方有什麼?妳追隨著什麼?”
喜鶴說:“喜鶴的前方是未知,我追隨著眼前的未知,我不操弄,我隻知追隨眼前的未知。你能掐算眼前的荊棘而閃避,但是我看見眼前的荊棘卻是走上去,翻滾,握得比任何人更牢,你呢?我早看穿你你數度折返並非誠心為我,而是愈接近京都武館一步,你就愈害怕,你害怕他們在背後對你訕笑堂堂一個未來掌門人竟然公然挑戰失敗,你沒有去處,武林聯盟全目睹你被打斷一條腿,你甚至連在武林上走動都有壓力,你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別出來,我這裏不是提供取暖的地方,是否還要我再說一次?”
寒小丹瞇起眼睛,麵無表情:“難得我想當一次好人,妳竟然這樣咄咄逼人,妳可知妳要挑戰的是江湖第一人采薇南山,妳必死無疑。”
喜鶴說:“隻要取下一塊磚,再厚實的牆也有倒塌的那一天。”
寒小丹說:“妳期待采薇南山因妳而倒塌?”
喜鶴說:“我將以我的生死無懼動搖另一個人的意誌,哪怕隻能動搖一分毫、隻能抽走厚實高牆中一塊磚瓦,我喜鶴決不退卻。我要你成為一流殺手替我保護九個人,我要你在我死後除掉這九個人身邊的障礙。”
寒小丹反斥,“這才是真正的荒唐,我怎麼可能保護一群需要人保護的渣滓。寒小丹不與弱者來往,妳該慶幸你不是弱者,否則我根本不想理會妳。”
喜鶴道:“你確定你無法保護人?你確定那些人是渣滓,是糟粕,是無用的廢物?”
***
寒小丹第六度折返,縱天崖沒有人了,隻剩天上一片雲。
寒小丹難得惆悵懊悔,這個女人總說我沒有武士魂,若是此物逼使一個人自刎,我寧願她身上缺少這一魂,如果我早些察覺,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一魂從她身上移除,她如此堅決賭命一搏,實在是太讓我震驚了,如果最終的結果是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寧願此生不聞這一魂,這是個強霸統領的時代,有誰還會在乎它呢?
……,……。
這其實不是他的真心話。
開滿薔薇的縱天崖,寒小丹省思甚久。
京都武館第一代創建人——天外雲寒逸,曾經這樣說過,萬招萬式萬念不如一招一式一武魂。
良久,良久,他聽見自己回答自己:“也許我不該回到這裏,因為我已經被她動搖了,我竟開始重視我曾經唾棄的東西,為何我變得如此不像我,原來是……她讓我想起了當年一無所有、白手起家……我第一次握棍時曾經起心動念想追尋的人物——天外雲寒逸。”
寧動千江水,莫擾道人心,假如你幹擾了一名真正追尋武道的人,他將反過來將你起伏不定的亂心凝結成無上舍利,並且打碎一身糟糠讓你親眼觸摸自身原本的精粹。
***
是誰在空空如也的縱天崖與這股異鄉吹來的風交會?
是寒小丹麵對寒小丹。
寒小丹自問:“我是誰?”
寒小丹自答,“吾乃造就一坡高山薔薇的武魂,此山由我造,此崖由我守,此地風雲由我判,我是另一片脫離晴空懷抱的天外雲。”
山峰壯烈,爆打寒小丹內心:“我其實不想走回頭路,但是在京都武館師兄師弟麵前,改邪歸正令我更加無地自容。”
***
寒小丹在口角中辯論武道,他的武道愈辯愈明,這一點反倒很像他的性格,同他說理,聽不進,同他論法,他比誰都更有歪法,他屬於是非,他生於是非,他遁入是非,他喜歡犯險,他喜歡在爭執摩擦中明辨何謂寒小丹之道。
他的武道並不純粹神聖,他的武道充滿是非,這就是寒小丹獨一無二的武道,有人說他是好人,也有人說他是敗類,十足爭議。
寒小丹不知今日為何顫栗,一塊磚從他身上脫落的同時還有另一塊磚鑲嵌在他的心頭,目映空蕩蕩的高崖,他望向祥雲鎮,他想起百年一歲,莫名間,他想成為一個最不像寒小丹的人。
他益發讓人看不懂了,他要挑戰的對象是江湖第一人采薇南山,他發出最不像守護的心聲:
即使那九個人全是無用的糟粕,我也要全力一搏,成全他們所有人的生機,一個都不能少。
他再度投入火坑以身犯險,他要親自一會采薇南山看看此人究竟有何三頭六臂,他迫不及待想嚐嚐犯險的美妙滋味,寒小丹不接受托付,他接掌的是展開一段披荊斬棘之旅的開山刀:
既然這世上沒有淨身沐浴後在佛前矯情的惡鬼,就不必浪費生命,別尋了,別盼了,就從這裏剖開,就從這裏下手,最快速的方法即是讓我成為那名古裏古怪的拈香夜叉!
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誰敢說個不字!
這一年,帶刺的春,縈纏京都多年的著名惡煞,棄京都武館第七代掌門人之羈,在縱天崖壁上刻下一行,“朱火丹心炎虐妖魃同一枝,天地悠悠任我行,誰是寒小丹,人間再無!”
飄風逐雲,他是一匹野馬,再度脫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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