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88 更新時間：17-05-22 05:30
費仲剛步入盤龍宮，便見隨侍的太監麵無表情，用不男不女的聲音念著：“一千零四十一，一千零四十二…。”
隨著他的念聲，粗鞭不停高高甩起，又重重打在一個在廳內移動，血肉淋漓的人形物上。人肉與皮質鞭具相撞出的沉悶聲響交錯著慘叫回蕩在這廣闊的青銅宮殿內。
宮殿正中的王座後方刻著一幅龍遊雲海圖。“大壑長千裏，深泉固九重。奮髯雲乍起，矯首浪還衝。”這龍怒目圓睜的模樣襯著紂王噙著殘忍笑意的臉，令人望之生怖。
費仲垂著頭，矮胖的身軀愈發皺成一團，可還擠著滿臉訕笑，恭敬地拜見坐於高位的紂王：“陛下，臣幸不辱使命，經過苦苦追尋，終於為大王的群芳譜新添佳色。”語畢，便有宮女抬來一幅畫卷。
紂王聞此，雙目放神，不複懶散之態，興奮地直起身，急催道：“能入品香居士眼的，定是不俗，快打開讓孤一飽眼福。”
費仲一邊不停阿諛奉承，一邊展開畫卷。卷上赫然立著腳踏彩綢，迎風曼舞的胡喜媚。紂王微微眯眼，虎背熊腰的身軀又癱於王座上，不語半響後揚了揚手，立刻就有宮女上前將畫卷捧過。費仲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紂王神色。
待宮女捧走畫卷後，紂王說道：“孤很滿意。賞費大人黃金千兩。正好今天孤也累了，便讓這美人來侍寢吧。哦，對了，把這打爛的宮女切好了拿去喂孤的蟒蛇吧。”說罷便想起身離去。
費仲忙呼道：“陛下，陛下留步，臣還有言啟奏。此女不過臣拋磚引玉的一塊磚罷了。臣在外還有個奇遇，想說與大王解悶兒。”
紂王聞言又好奇道：“愛卿快快說來。”
費仲道：“臣昨兒個本是宴請花朝節的花神，也就是畫卷上的美人。席散後卻突聞笛聲，品香居士又與臣說‘嗅到了絕色的氣息’，臣本想嘲諷居士一番，隔著百裏，如何能聞到體香呢？若是這樣，臣與尤渾怎麼就能毫無察覺呢？該是這老頭喝醉了胡言亂語。”
“可臣想為陛下分憂之心不允臣放過一絲可能，況且那笛聲悠揚，絕非俗人可奏。臣也想看看。”
“誰料想，臣剛與尤渾、居士三人踏出廟外，就有一隻白狐向臣衝來，銜走了臣掛著的玉佩。臣等從未見過如此敏捷、聰穎的白狐。臣與居士就追著那白狐而去，居士平時看著不語，追趕起來比臣癲狂多了，口中還不停喃喃‘絕色啊絕色啊’。臣等追著那白狐一直到了一方竹林內。”
“臣著急時未覺，原來那笛聲源頭也是這竹林。一入竹林，白狐便不見了蹤影，惟餘笛聲空明，讓人心一下就靜了下來。一靜下才看見臣的玉佩正於竹坡上滾動，轉瞬就要落下溪流中了。”
“玉佩果真滾入溪流，又沿流水向下，臣一路追。可真是，無風怎麼會落得那麼快呢？可累壞了臣。”
"臣一路彎腰弓背一路拾那玉佩，可那玉佩總是比臣快上那麼一步。把臣一把老骨頭都給追得散架了。幸好——"費仲皺巴巴的臉舒展開，說道"幸好幸好，這混賬的玉佩被一雙嬌嫩的纖足截住。臣可真是因禍得福，找了那麼久美人。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玉足踩在玉佩上，白得竟與那羊脂玉毫無區別。"
"臣拾起玉佩，心下驚歎，便起了個心思好好打量。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那可真是——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費仲誇張道。
紂王聽得興起，早已坐不住，在大殿上背著手走來走去，興奮地說"聽你這形容，竟是比剛才的胡家小姐生動幾分。快、快將畫像呈上來。"
費仲"哎喲"一聲，作垂頭喪氣狀："品香居士那天也不知怎麼地，亢奮至極，說‘這樣一位少年，秉承上天恩寵而生。樣貌到了人類想象力的極點。一見他，品香我從前所作的群芳譜皆可燒矣。’"
紂王早不耐煩，催道："燒不燒群芳譜待孤看了畫像便有分斷。"
費仲極其誇張的懊惱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歎道："這正是臣將稟報大王的。那瘋瘋癲癲的品香說要沐浴焚香，齋戒幾日後作畫才能不玷汙美人。這不，他就閉門齋戒去了。"
紂王聞言大怒，手掌擊打殿上一座司母辛方青銅大鼎。大鼎即刻震蕩出雄渾巨響，半響，還裂出一道細紋。
紂王朗聲道："既然如此，那直接見真人便是。來人——替孤擬旨。"
馨慶宮內，薑後按常例居於正座，下首是楊妃、西妃等諸位嬪妃。薑後一向以賢良淑德、端莊穩重為後宮表率，此刻竟也怒容滿麵，忍不住重甩衣袖，摔落手旁的首飾盒。
盒內或大或小或圓潤或異狀的珍珠叮叮咚咚彈濺滿地。正與滿殿哭罵聲、哀歎聲、驚詫聲相配。
"大王怎能如此昏庸！聽任那奸臣費仲的信口胡說。憑幾句似是而非的描寫就要滿天下搜尋什麼絕代美人？！"薑後越說，聲音便越尖銳，氣喘也越厲害。到了最後，竟是語帶哽咽，呼吸不暢。
一旁的宮女、黃妃連忙上前，寬慰的寬慰，遞茶的遞茶，擦汗的擦汗。
黃妃哭著道："大王就這麼不顧祖宗紀法，不顧滿朝文武，不顧後宮諸妃……。罷了，罷了。我現在隻想快快找到那人，作個了結。"
楊妃一直靜立其旁，麵上隻帶幾分冷笑。可惟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裏有多驚駭，楊妃明白一個道理：在男人心中，最美的永遠不是已擁有和已得到的。
這少年先以粗鄙狐媚作鋪墊，再借費仲之口，留下一段撓人的傳說豔遇，慢慢在紂王心內發酵。這樣一來就算六分姿色，也能嚐出十分滋味。何況那少年看來並非俗物，那日後在紂王心裏，還不是要多美有多美，美到天荒地老！
林府。胡喜媚站在林漾身後，笑著彎腰，將一雙紅唇貼在林漾耳邊，嬌笑道："公子，咱們還沒入宮呢，就將這朝廷鬧了個底朝天。都儀仗公子如刀美色呀。"
玉石於一旁淡淡道："自從公子出生那年被道人一卦定為禍水後，公子就被禁足林府，甚至還得戴上什麼麵具。隻是現在看來，命運誰也擋不住啊。"
林漾聞言，低低地笑了幾聲，道："都別得意忘形了！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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