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68 更新時間：17-08-25 16:44
紀以辰一路驅車回家，直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才慢慢回過神來。恐懼、驚慌、失魂落魄，所有攝人心偶的情緒一窩蜂地衝上腦海，頓時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明天韓曦就要出發，他就要留在C區輔助工作，這一次行動，誰都不敢說自己可以生還。死並不可怕，怕的是兩人分於兩處，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一個人永遠離開。
紀以辰害怕，他從未這麼害怕過。他前所未有的開始害怕這種走鋼索一般的生活，害怕這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受，害怕這種隨時可能看到彼此煙消雲散的處境。
他害怕，盡管他原本就不能許給韓曦什麼。
韓曦把信息核對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一點紕漏。魏彬這邊消息說他大概還有三個小時才能回來。韓曦從這邊走到那邊，從一層走到二層，核對到幾乎把貨品編號都背下來了。守著的人也是被強調了一遍又一遍，忙得心累無比。韓曦不敢停下來，他怕自己一停下來，關於紀以辰的一切就會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再也趕不走。一個多月，韓曦一想到這個時間概念，就不住地膽寒。一個多月可以發生些什麼？他進專案組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有兩個大區相繼崩塌，無數小弟死在了各種人的槍口之下，中心人被A、C兩區合夥算計，連遺容都沒有被幾個人正眼瞧過。
他走掉的一個多月，會發生些什麼？
韓曦不敢想。
好不容易捱到了三點五十四分，魏彬終於急匆匆地從外麵趕了回來。韓曦眼神裏幾乎沒有什麼情緒，跟魏彬前前後後交代了所有事務之後，不鹹不淡地做了個總結。魏彬看得心裏難過，“阿曦，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出發，今晚你回去睡個好覺，明天一早再來。”韓曦的眼神裏沒有什麼波濤，隻是機械地點頭，離開，連客套話都沒講上一句。下船，上車，韓曦一路把車開得很慢，仿佛晚一點到家，離別就會晚一點到來。今天晚上，Q市人員可能就會對G區下手。回不回家，對他們來說可能並沒有什麼實質性意義。
到家時間，四點二十三分。
韓曦進了家門，看著紀以辰瞬間燃起熱切情感的雙眼，心裏不由得一陣心疼。“莫曦···”紀以辰恍若夢囈，踩著輕飄飄的步子走到韓曦麵前，一把抱住了他。“莫曦···莫曦···”韓曦聽著他孩子般的念叨，隻是那樣靜靜地抱著他，把自己的體溫附在他身上。“今天Q市一方有行動，收到消息了嗎？”韓曦聽著這話，搖了搖頭。紀以辰把身子稍稍離開了他一些，沉聲道：“今天杜飛和喬桐盯著，咱們放假。”韓曦一愣，點了點頭。紀以辰笑笑，“寶貝兒，咱們去哪？”韓曦閉上眼睛：“今天你說了算，你說做什麼咱們就做什麼。”紀以辰想了想，平靜道：“去你那裏喝杯酒好不好？”韓曦點點頭，“那再讓肯德基店裏送個外賣？”紀以辰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了個靠裏側的桌旁，昏黃色的燈光映得盛著黑啤的酒杯有些微微發亮。紀以辰回過身去，看著吧台前的地方默默地出神。韓曦也不急，默默地等著他懷念完。“記得你第一次打架就是在那個地方···”紀以辰灌了口酒，露出了個很神往的表情。韓曦笑笑：“當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著能擺平的事兒就盡早擺平，打一次就完了。要是擱在現在，怎麼也得好好想一想再動手。”紀以辰搖搖頭：“當時簡直是嚇了我們一跳，沒想著你反應居然能那麼快還那麼能打。魏彬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可是狠狠驚了一下呢！”韓曦微笑，“那是因為你們認識我的時候我隻是個畫漫畫的小透明，你們對我的期望也不是很大。”
紀以辰不置可否。
韓曦叼著雞翅看他，“要是當時那孩子騎車仔細一點兒，就沒這麼多事兒了。你可得感謝感謝他。”紀以辰點點頭：“是，還得給他燒三柱高香。要不是他，老子現在還是單身呢！”韓曦笑笑，“咱們找個時間扯個證啊？”紀以辰拿起酒杯來灌了一口，“行啊，等任務回來咱就結婚！”韓曦皺著眉想了想：“咱們去哪結啊？英國？美國？”紀以辰“咣當”一聲把杯子砸在桌子上，“要是你願意，咱結一圈兒！環球結婚！”韓曦扶額，“咱這點工資不夠用吧？”紀以辰挑眉：“你不是有錢嗎？神人？”韓曦白他一眼：“怎麼著？這麼早就想要嫁妝？”紀以辰賠笑：“沒沒沒，不敢不敢···”韓曦繼續飛他眼刀，“這位財主，下麵您想去哪兒啊？”紀以辰擺手：“先吃完飯再說！”韓曦應下來，開始極為奮力地啃起雞翅來。
晚餐過後，兩人打車回了家。”要做點什麼？“韓曦轉過頭去問。紀以辰頓時語塞。他在路上設想過無數可能性，他們回家，可能會講講各自以前的經曆，可能會說說以後的憧憬，甚至可能說一晚上的情話，可能就那樣看看窗外的天空，至少有一個月都無從相遇的兩個人的天空···可現在，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他無法從腦海裏搜刮出隻言片語。麵對韓曦，他終究是落得了無言以對。
“當時給你畫的畫像···”韓曦低聲道，“你還留著嗎···”紀以辰一愣，搖了搖頭。韓曦笑笑：“那就好，那張畫實在是畫得太糙，留著都侮辱我的形象。今天正好有空，我給你重畫一張吧？”
今天是最後的時間，我給你畫張畫，留個念想吧。
紀以辰深吸一口氣，笑道：“好啊！我家夫人畫畫那麼好，不給我畫張畫怎麼行？”韓曦溫溫柔柔地一笑，“你找個椅子坐下，坐舒服點，我去拿紙和筆。”紀以辰看著他一步一步跑到樓上的身影，心裏彌漫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坐好啦？”韓曦從樓上抱著東西衝下來，看著紀以辰半拘謹的坐姿不由一笑，“你可是要坐很久的，坐舒服點啊。”紀以辰想了想，慢慢調了調姿勢。韓曦眼光裏難得閃爍著幾分溫柔，“那我開始畫了？你好好坐著，別亂動啊。”兩個人就這麼坐著，靜靜地聽著鍾的指針和鉛筆一起遊走的聲音，靜靜地坐在原處。韓曦畫著畫著，幾乎手抖了起來。他發現自己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紀以辰的眉眼，相處將近一年，此間不是在執行任務就是在做訓練，剩下的時間就是吃飯睡覺。這樣的生活裏他們都在不斷奔跑，從來沒有停下來喘息的機會。
從眉眼到脖頸，從脖頸到身子，韓曦一層一層地刻畫下去，沒有一點言語。紀以辰手機突然響起來，驚了韓曦一跳。紀以辰剛想伸手去夠手機，結果剛剛動了一下就意識到不對，驚慌失措地望向了韓曦。韓曦失笑：“沒事，接吧。”紀以辰拿起手機，開了免提放在了腿上。
“阿辰，我接到消息說，你們今晚沒有任務是不是？”徐澈的聲音顯得很焦慮。紀以辰提高音量：“是，我們今晚休假。”徐澈明顯鬆了口氣，“Q市人員已經開始行動，目前已經掃完了G區苟延殘喘的幾個盤口，打算向總部攻進了。”紀以辰一驚，“有多少人一起行動？”徐澈有些頭疼：“不下一百二十號人。”紀以辰倒吸一口氣，“按這個數量來說，不超過兩個小時，現場都能清理幹淨了。”徐澈痛苦道：“就是這麼回事啊···我們聯係了一下上級，上級又聯係了Q市警方，一致得出了個將計就計的結論，如果除G區之外還有目標，就派警力阻止他們。”
韓曦筆尖一頓，過了會兒又若無其事地畫了起來。
紀以辰手心冒汗，“現在是怎麼走的人員？”“目前技術部和情報網正在全程跟進，行動部全部蹲守在原地，目前比較被動。”紀以辰沉吟半刻，“需要我們做什麼嗎？”徐澈回答得很堅決：“好好在家裏待著，不要出門。阿曦明天就要離開了吧？好好休息一晚，之後保證自身安全，連續不許中斷！”紀以辰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韓曦好像對通話內容一無所知，眼睛裏盡是淡然。他把畫板轉向紀以辰，微笑著問道：“畫得像嗎？”紀以辰接過畫板，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感覺仿佛好像是照了個鏡子。“不像···”紀以辰笑著說，“畫得比我帥多了。”韓曦用橡皮丟他，把畫板取了下來放在桌子上，蹲在了紀以辰的椅子邊上。紀以辰看著他慢慢地蹲下去，輕盈得像隻小貓。“我累了”韓曦微笑這把頭埋在臂彎裏，“我們上樓吧。”紀以辰點點頭，拍拍他示意他站起來，然後一把撈起他抱到了樓上。韓曦在這個公主抱裏沒有任何掙紮的動作，隻是靜靜地摟著他的脖子，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紀以辰把他抱到床上，輕輕地放了下來，又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了床上。紀以辰攬著他的肩膀，韓曦靠在紀以辰的肩上，兩人就那樣安靜地坐著。兩人都不肯離開對方，仿佛一離開，就會被滿城風煙的局勢擊垮，攪碎，搞得粉身碎骨，仿佛一離開，就會被夜晚黑色的風卷走，流入到艱澀的時間之中，舉步維艱，進退維穀。他們不敢。膽怯，懦弱，戰戰兢兢，所有的負麵詞彙像便簽一樣被粘到兩人身上，無可磨滅，無可改寫。他們是人，他們是會在風雨之中踽踽前行的人，是會在罪惡之下奮力抗爭的人，是在絕望之中仍會故作堅定的人。
是的，他們什麼都是，可唯獨不是神。
十點四十八分，世界都在凝滯。
一秒，兩秒，時間從夜幕中穿梭而來，擦傷臉龐，又呼嘯而過。每一秒，都帶著痛楚和鮮血，每一秒，都帶著隱忍著不肯落下的眼淚。
十點五十分。
紀以辰忽然一轉身子，死死抱住了韓曦，對著他的唇狠狠吻了下去。韓曦伸出手去環住了他的身子，把自己的吻毫不猶豫地交給了他。那是什麼樣的情感？他們不清楚，不願清楚，不想清楚，隻是那樣的一片空白。嘴唇很麻，舌頭很痛，來不及消化的情感在一片茫然之中突然迸發而出。
怕，愛，愧，盼···
濃鬱的情感在唇齒之間馥鬱，辛辣，流連忘返。他們不想放開彼此，不想放過彼此，他們不想分別，對，不想分別。
我不要離開他，我不要他死，它是我的情人，活該一輩子被綁定在我身邊！不許離開！我是許了願的！為什麼要著急走掉！
告訴我，為什麼我們已經選擇了這樣過活，上帝卻仍不想讓我們等閑遊過？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幾近窒息，艱難地從對方唇舌間離開，雙雙倒在床上，活像兩條被激流衝上灘塗的魚。韓曦透了幾口氣，猛地一翻身把紀以辰壓在了身下，語氣蒼白得如一張易碎的紙。
“我要把我自己交給你。”
紀以辰腦袋裏嗡的一聲，呆愣地看著韓曦紅暈未褪的臉，不知說些什麼。
韓曦忽然發瘋了一般，拽著紀以辰的一隻手壓在了他耳側，另一隻手狠狠地拍在了他耳邊，大吼道：“你他媽的沒聽見嗎？給我興奮起來！老子說老子想把自己交給你！你他媽聾了嗎？！”
紀以辰頓時眼睛有點酸，他一發力把韓曦壓在了他身下，嘶啞道：“這他媽是你自找的！回頭回來報告的時候別怨老子！”韓曦笑得燦爛無比，“讓你上就上，哪那麼多廢話？慫貨！”
紀以辰心情無比複雜，他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把衣服摔在床邊，又極為粗暴的解掉了韓曦的衣服，一口吻了下去。
纏綿，癡狂，疼痛，絕望。
我們的征程是星途大海，可我們卻從未看得到它們的樣子。
我們永遠不知道今夜一聚是不是最後一見，永遠不知道明天一別是不是永生之別。
上帝是萬能的嗎？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如果我此生隻能有一個請求，那您一定要實現它——
“寶貝兒···”紀以辰看著目光迷蒙的韓曦喃喃，“別離開我···”
韓曦猛地泛起一陣酸楚，他們是線人，他們沒有選擇，沒有自由，沒有自己的人生，甚至在自己的愛人麵前都要冠以虛名。
悲哀麼？悲哀。
難過麼？難過。
後悔嗎？
不，不後悔，絕不後悔！
“好···”韓曦微不可聞地回答——
“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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