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19 更新時間：17-07-02 05:09
莫塵覺得，大概這世上每一個災禍突至或者生離死別最能檢測一個人的心意。
如果之前他還不能確定自己對這人報以什麼樣的感情，那麼，在聽到“救命”這兩個字時，他腦子裏突然雷鳴之後的暈眩以及心裏湧上的四肢發軟的巨大恐慌，則讓他再確定不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確定。
他從沒把這個人放在楚瑾一樣的立場當做朋友來相處，一開始就沒有。
雖然有點不可思議，對方畢竟隻是一個男人，但他現在必須重新糾正之前一個錯誤的認知，相比於一見如故來說，他對這個好看的要死的男人，更像是等待經年的，一見鍾情。
他的心裏仍然有疑惑，他們以前到底認不認識？他們以前到底什麼關係？
但他能感覺到這個人似乎並不想自己提出類似的問題，所以他順其自然不去追根究底。
因為這些都並不重要。
在來醫院的路上，他感覺快要爆掉的腦子裏似乎擠了很多想法，又好像什麼想法也沒有，直到看見他好好的坐在那，直到把他抱進懷裏，他知道，所有有的沒的，所有曾經經受的，找尋的，最終都落到那個源頭上。
這個人的出現填滿了他心裏的一個巨大的洞，這個洞讓他多年陷入無休無止的找尋，卻又無窮無盡的吞噬，他的意誌，他的靈魂一天天的快要被這個洞折耗殆盡，直到終於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塵埃落定，萬物救贖
隻要眼角的餘光有他，隻要身邊的空氣裏存在他的氣息，就人間燦爛，安心無比。
這種滿心滿眼恨不得掏心挖肺的在乎，發生在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身上，他無需否認，這就是愛情。
他定義為一見鍾情。
莫塵輕呼了口氣，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並不是因為意識到愛情的突然，這個想法已經在他腦海裏盤旋了好多天，隻是之前害怕唐突，畢竟隻是認識了兩周，怕他會有什麼不適或者產生什麼不好的聯想。
關於找新室友這個問題，他其實一直在考慮，即使要找一個人與自己同住，那也不可能接受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或不了解的人，心裏覺得稍微能認可一些的就楚瑾和邵恒。
雖然知道隻要自己提出這個要求，他們中任何一個不管有什麼苦大仇深或者什麼不滿抱怨，最終都會答應。
但就他們兩個的狀態…邵恒整天板著個麵癱臉，還不知道心裏苦成了一團什麼樣，如果自己再毫無人性剝奪他唯一跟心上人獨處的時光…嘖嘖，一腔本來就希望不怎麼大的暗戀怕真就要變成絕戀…絕望的暗戀。
出於對這個可憐蛋兒的同情，作為一個明白人最終沒提什麼給他雪上加霜的要求。不然，真怕哪一天邵恒就憋不下去了，給自己早餐下點藥把自己毒死，然後同歸於盡。
雖然這個顧慮很快就沒了，但莫塵依然沒想過要跟他們提出這個要求，因為他又認識了一個似乎可以讓自己接納的人，而這個人在他心裏紮根的速度之快，快得各種長箭短箭飛箭射箭金木水火土箭以及航空母艦，都自歎不如。
…嘖，航空母艦，好像不太合適…不過管他呢，這裏主要突出一種震撼的感覺。
反正這個人給他的震撼，一開始甚至讓他忘了自己要找新室友這件事情，因為和他相處，這件事的原因都快淡化的看不見。
後來想起來，他就成了腦子裏的不二人選，楚瑾邵恒都要靠邊站，甚至想想要和他們倆或者任何一個住在一起…算了，想想都受不了。
現在終於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莫塵覺得渾身輕鬆。
不管之前還有什麼顧慮，如今都衝動的順理成章，能在此時此刻，自己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心意時，提出這樣的一句話，帶有感情的邀請，他覺得真是再合適不過的時機。
但他顯然還是低估了自己這句話給對方帶來多大的震撼，不是唐突，簡直是一顆原子彈，分分鍾就可以炸上天的那種。
他看著方煜陡然從自己身上冒起來，吊輸液瓶的滑杆都被他撞得“哐當”一聲響。
他雙眼瞪得老大，大到似乎快要不認識自己這個人，他不由趁著檢查吊瓶的間隙咽了咽口水。
過了好一會兒，他把手，輸液管，吊瓶這些都檢查了好幾遍，對方才似乎漸漸平複下來，但也隻是似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莫塵聽見他嘶啞的嗓音在發顫。
莫塵看著他，他不知道他對自己報以什麼樣的感情，雖然在他感受裏，對方似乎也已經超出常理，但萬一感受出錯了怎麼辦？哪怕有萬分之一的不確定，他也不敢挑明，他害怕自己把對方嚇跑。
於是他笑了笑說，“你上次說我的房子很冰冷，我現在住著也覺得很沒有人氣，晚上都快睡不著覺了，你不覺得自己該負責？”
方煜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側正身子垂頭，他看出來他隻是在開玩笑，隻是他現在一點兒應付玩笑的心情也沒有。
方才那一瞬間驟然承受的巨大感受，讓他此刻感覺有點兒發空。
他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冒出陡然的驚喜伴隨著巨大的期待是莫塵已經恢複記憶，但馬上證實這是個很癡心妄想的荒謬，然後他想也許莫塵喜歡的人是自己，所以忐忑而小心的問出口，得到他這樣帶有玩笑成分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該怎麼想。
曾經莫塵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阿煜，我們住一起吧。”
那時自己有確鑿的理由，可以從六人間的學校宿舍搬出去跟他兩個人一起住。
可是現在呢…
方煜歎了口氣，現在自己更想搬去跟他一起住…可是卻沒了確鑿的理由，反而多了重重顧慮。
他不敢問莫塵，如果我真的跟你住一起了，你喜歡的人怎麼想？
都是兩個大男人，問出這種正常情況下正常人想都不會想的問題，心思太明顯了。
而他不敢讓自己的心思太明顯，他害怕會嚇到他…雖然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是自己以後可能會扮演一個不受他所喜的角色，但方煜還是要用最安全的方式小心經營他跟莫塵現在還算融洽的關係，希望這個最壞的結果不會到來或者盡可能晚一點。
更何況，他身上還背負一個莫名其妙不甘不願又不得不遵守的誓。
跟莫塵住在一起，他害怕自己萬一一個興奮或衝動沒把持住跟他泄露點什麼。這完全有可能，因為就現在這樣的相處，自己都常常有些原形畢露。
他心裏第二大後悔的就是被莫夫人逼著發了個現在想想就跟個神經病一樣的誓，而且莫夫人在那種情況下居然還知道用莫塵來威脅自己，真是不得不說她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老奸巨猾。
當初自己也是太脆弱，驟然聽到二傻變成了白癡又極度理虧要死要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敵軍衝進陣營完全失守。
如果不是這個誓，自己肯定早在見到莫塵第一眼時就用記憶糊了他一臉。
但是現在……唉。
“短短一分鍾你已經歎了兩次氣了。”莫塵蹙著眉頭側著身子看他。他怎麼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是這種反應，不說答應不說拒絕，多一句話也沒有，一個人低著頭歎氣。
方煜抬起腦袋看著他。
“你這麼直勾勾盯著我幹嘛？”莫塵看著就忍不住伸手揪了揪他前麵的劉海，果然很軟。
麵前這個人生龍活虎的模樣，記憶中機場那個憔悴又默然的他已經變好了，最近某些舉動還能找出以前那個二傻的影子，可他就算完全變成二傻也還是個失憶的二傻啊…
方煜頓時連拍開他的心都沒有，盯著他又歎了口氣。
莫塵放下手，又忍不住蹙眉，“你到底怎麼了，是我的話讓你為難了？”
方煜搖搖頭，向著走廊兩邊張望，“兩個拿藥的小家夥怎麼還沒回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能答應，更舍不得拒絕。
莫塵盯著他看了幾秒，轉頭跟他一起張望，“應該快了吧。”
歎氣，這種事不能急，總不能硬來。他沒有一口拒絕，就是好的。
此時宋燁煊跟鄭唯一坐在急診科走廊拐彎的另一條走廊座椅上，無聊的快要發黴。
鄭唯一手上抱著醫生開的聽過的沒聽過的雜七雜八的藥一大堆，雙目無神的瞪著一旁宋燁煊微舉在手上的手機。
屏幕上正在播放視頻，是關於一些小明星對於昨晚的豪門公子宴一番痛哭流涕的懺悔，其中心思想是：我辜負了黨辜負了人民辜負了愛我的粉絲，但我都是被逼的。
裏麵有幾個小鮮肉小鮮花因為長得挺水嫩，在學生群中還頗受歡迎，一開始二人看見這些個被警察押著滿麵淚容而且還衣冠不整的小偶像，與往日清純形象大相徑庭，還很是跌破眼鏡了一番。
可是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再“天啊，我簡直不能相信”的事情也該相信了，再“哇哦，那不是有小玉女之稱的XXX嗎，我好激動”的心情也該平複了，這個年紀的熱情總是有個度，而現在，這個度就已經差不多了。
“可以了吧，咱們可以過去了。”鄭唯一實在看不下去，倒在了椅背上。
宋燁煊還是雙目頑強的盯著手機屏幕，“人家好不容易趁著生病摟摟抱抱一次，你就不能讓人家在二人世界裏多溫情會兒嗎。”
鄭唯一望天歎了口氣，她真是無聊小我，成全他人。
他倆因為心裏牽掛著方煜排隊拿藥回轉一係列動作做的非常迅速，其實一早就拿了藥回來了，不過當看見不遠處深情擁抱的二人時，幾乎是不約而同刹住腳然後齊齊給自己的大長腿拐了個彎，躲牆拐的地方偷看了好一陣，反正抱完又摟的他倆全看見了。
所以，對他倆的關係已經再也不用存疑了，就跟台灣是屬於中國似的肯定。
“哎，”鄭唯一踢了踢宋燁煊，“我現在發現你這人小心思挺多啊，這種損招都想得到。”
宋燁煊瞥了他一眼，“注意措辭好嗎，請說本小爺聰明。”
鄭唯一撇了撇嘴，心想看在他滿足了自己激凸心思的份上，就不殘忍指出他的不要臉了。
宋燁煊盯著屏幕，笑得很奸詐，“看這回方哥還怎麼抵賴他們的關係。”
“要是他還是不承認呢。”鄭唯一見不得他這副得意的樣子，看起來特別雞賊，涼涼的潑他冷水。
宋燁煊得意的哼了一聲，“證據都被我抓到了，他還想怎麼抵賴。”
“證據？在哪？”鄭唯一斜著眼睛看他一眼。
宋燁煊一愣，對啊，證據呢，自己眼見為實？上次這招兒對方哥就不管用！
幾乎下一瞬間他從椅子上彈起，動作之迅速把過往行人嚇一跳。
他邁腿一麵跑，一麵按掉正在播放的視頻，一個漂亮男孩的影像頃刻間就從屏幕間消失，手指劃了兩下屏幕，把手機照相功能打開…
而其他地方此時也有人正在看視頻，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個漂亮男孩正在哭訴。
“我真的是被逼的，他們打我，還拍我視頻，我…”說到這他雙目紅紅的哽咽了一下，“他們威脅我，要是說出去不僅讓我混不下去，還有我的家人…我害怕，嗚嗚…我不敢不聽他們的話…嗚嗚，我錯了，不該輸給一時的膽懦，我應該早點站出來，揭露他們獸心的一麵…嗚嗚。”
男孩一邊說一邊打嗝，眼睛上還被打了個裝飾的馬賽克，看起來倒是哭的挺情真意切，措辭也挺感人，一個在豪門強權下卑微可憐中帶著點無力掙紮的螞蟻形象飾演的栩栩如生。
這個男孩兒謝莞還有些印象，他還記得昨晚他主動妖媚的樣子。
但他不想再關注這件事兒，也不想發表自己的任何看法，這件事兒唯一在他心裏引起的波瀾是他終於知道了莫塵昨晚說的“因為人自保的本性”是什麼意思。
視頻下麵引起了人群的什麼樣反應他沒再看，關掉了手機，手機和背包都被介紹他去前塵酒吧的一個學長帶回來了，是酒吧工作人員在後門撿到的，手機屏幕雖然被摔了一條縫，但還能用。
把手機揣進兜裏，打開宿舍門準備出去。
“哎，謝莞你幹嘛去？”下鋪的室友叫住他。
“去練音房。”謝莞轉過頭看著他。
“你不是吧，現在才剛吃完午飯，離上午下課不過才過去半個小時，你要不要這樣拚。”室友瞪著眼，一副誇張的表情。
謝莞不知道這是不是每個學習用功點的人都會聽見周圍同學說這樣的話，帶著點兒誇張的吃驚，又有點發酸的涇渭分明。
以前他挺不希望聽見這樣兒的話，所以他盡可能表現的隨大流，但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他對室友笑了笑，拉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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