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0 更新時間：17-07-03 00:24
楔子
“……居然自己跳下去了，倒是省了我等出手的功夫。”
“……雖說如此，未必就不可能……”
自他縱身一躍後，崖上眾人就止不住地議論起來。
畢竟，那可是……
“夠了！”為首之人一身青衣，拂袖一甩，在場之人便如同被消音了一般，霎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見眾人總算是消停了些，青衣人麵色緩了緩，長歎一聲，方才說道：“……無論如何，他終歸是本君座下大弟子。”言語間，威脅之意若隱若現。
在場眾人周身一涼，方才議論得最凶的幾個更是覺得隱隱有一股氣機鎖住他們幾人，讓人渾身動彈不得。眾人麵麵相覷一眼，終是將即將出口的那句“恐有大患”給塞了回去，口中隻恭敬道：“謹聽君令。”
不過，這些就與他沒有什麼幹係了。哪怕為首之人曾是他的師父，話語間皆是維護之意，如今也是於事無補了。
他在向下墜落。
不曾運用一點真元，風聲在他耳邊呼呼作響，嬉鬧似的把他身上的皮肉割得七零八落。身著白衣的他仿若黑夜裏的最後一點星光，正一點一滴地、被深淵所吞噬。
這裏是無盡淵，素有“仙人墓”之稱。就是當今修真界修為最為高深的青蓮真君也不敢深入——這地方古怪得很，似乎對來人的修為會有所感應。來者的修為越高，此處的風罡之氣就越強，越是往下，風罡之氣越是越強。若是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曾有單風靈根的天縱奇才試圖深入萬丈淵，能做到的程度也不過是在臨死前送出一道斷斷續續的傳音符罷了。
「此，此地……凶險！不……不可——」隻聽聞血肉崩離的聲響，聲音到此中斷。曾被譽為修真界洞虛之下第一人的天縱奇才，性命就此斷送。而當今最為強大的青蓮真君，所能達到的極限也不過是三千丈而已。修真之人日行萬裏，似青蓮真君這般修為的人，撕裂空間，穿梭各地於瞬息之間完全不是什麼難題。但在這個鬼地方，堪堪隻能下到三千丈，那麼，便可以說，修真界已是無人能達到這“仙人墓”的底部了。
這才有了眾人“難以生還”的評價。
他可沒想那麼多，更別說他早就心存死誌。
於他而言，繼續在這虛妄的世間掙紮下去，有什麼意思呢？他早已變成孤身一人。佛門中人爭要度他，道門中人說他必入魔道，終將成為心腹大患，魔門中人說他生來便是魔道至尊，儒道……雁山……這世間終是沒了他的容身之處。曾經那人無數次地保他，護他，他感動於那份信任，自是一心一意專心修道，但不知什麼時候，他竟是生了不該有的情愫。情絲一動，心魔便生，至今已是無可救藥。
但是……他回想著墜崖前那人一如既往麵無表情的臉，內心已是無喜無悲。那人其實早就知道了吧，以前是，這次也是……總是這樣。也是，修無情道的人怎麼可能會因他人之事牽動心緒呢？怕是這次的事，在那人的眼裏，也不過隻是“秉公辦理”的一種吧。
如此無情。
卻叫他魂牽夢縈。
……他曾聽聞凡人間有一種說法：人在死前，眼前是會閃過回馬燈的。隻是直至黑暗完全包裹住他的前一刻，他的眼裏，腦海裏，卻隻有那人的影子：
真想再見您一麵啊……
師父。
……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原來，無盡淵都無法將我殺死嗎？他笑得諷刺，想到事發前眾人口中稱道的“天命所歸之人”，隻覺悲哀不已。
什麼天命所歸，不過都是天道、該死的天道——！我……
頭頂的空氣中隱有雷聲作響，他心知是天道作祟，卻對此無可奈何。彼時，他躺在眾人恐懼的萬丈淵底，體無完膚，動彈不得。
也罷。
他閉了閉眼，不知是昏還是又一次睡了過去。
總歸是，要活著的。如果連萬丈淵都無法做到……又何必畏懼於修真界眾人？他從頭至尾，畏懼的不過是那人的一句：
「你真叫我失望。」
一句話，就能摧毀他苟延殘喘至今的所有資本。
僅僅一句話，他便已潰不成軍。
所以，往西去吧。他對著自己說。
就此入了魔門吧。既然所有人都說他生來注定是個魔頭，那便是了吧。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自此便算是斬盡前緣了罷。這副身軀內的那個意識，既是他，也不是他了。
這般想著，他內心卻是毫無波瀾的，回想起過去的記憶時，仿若是在看他人的故事。
竟也是薄情至此。他嚐試著再勾起一抹笑，卻怎麼也做不到了。
天道，天道。
他想他終於明白了當年那個老僧人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此去艱難。施主若是有心，我佛定會庇佑。」
「大師這是何意？」
「生有慧根，奈何……」
原來是這樣啊。
……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有多遠。在黑暗裏行走的人，是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的。他也不例外，所以他隻是走著，不知疲倦，不休不眠。
當他終於走出了黑暗，他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海。
無盡海。
海的彼岸，就是魔門所在之處了。
真快啊。他想著。正準備繼續邁步往前走之時，聽聞旁有一稚嫩童聲道：“爺爺，爺爺！你看，那邊有個人！”
他循聲望去，意外地發現來者竟是個熟人。
龜靈老人。
牽著個垂髻小童的龜靈老人。
“小友，好久不見。”
“是啊。”他回道。
“爺爺，爺爺。這個人是誰啊？”小童一身漂亮的紅衣裳，指著他問道，眼裏滿是好奇。
龜靈老人垂首拍了拍小童的頭，再抬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神帶著一種難言的悲戚。
“……小友可是，心意已決？”
“是。”他點頭。
龜靈老人歎息：“小友可還記得，當年老夫同你說過的話？這條路，一旦選了，可是回不了頭了。現在的話……”還來得及。龜靈老人勸著，說出來的話卻是他自己也不信的。
他自然知道。於是反問道：“我何時做過選擇？”
自是有的。隻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從來都是被動的。沒有人會聽他辯解，大部分人接近他，不是為了利益，就是要謀求他的性命。何等可笑的東西。
“您明白的，我從一開始就別無選擇。”
“不……”龜靈老人條件反射地就想反駁，卻找不到能反駁的證據。不錯，他本是有的選的，但這世道人心成魔，竟是硬生生地將他逼上了這條道路。……原本，他就是不成魔，這天道也自有辦法讓這世間平衡的。
隻是沒有人願意相信他而已，況且他那修煉的速度著實是過於驚人，讓旁人不得不猜想：這人是否是用了什麼歪門邪道，才能夠修煉得如此之快？天才總是招人嫉恨的，更何況是他這樣的鬼才？但於身份上而言……這般表現卻也是情有可原的，隻是無人知曉罷了。
……畢竟是和盤古大神同源而生之子。自玄武之足誕生的龜靈老人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小童看出兩人間的空氣頗為奇怪，惴惴不安地抱緊了龜靈老人的手臂，引得龜靈老人拍了拍小童的背，示意它放鬆些。
這位輪起來曆，可是比自己大上個千百萬年不止啊。龜靈老人看著他尚帶著青澀的臉龐，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麼阻止的話。思來想去半天，做了目前看來它認為的應做之事。
“讓老夫送你一程吧，……陛下。”
“好。”
……
再往前一步，就是魔門了。
“就到這裏吧。”他跳下龜背，說道。
“陛下……”龜靈老人張口欲言，但嘴巴張張合合半天，也沒能擠出些什麼，隻有幹巴巴的一句，“請您一路小心。”
“嗯，再見。”
龜靈老人目送著他踏上被魔氣浸染的厲害的土地，還是沒忍心再看下去，摸了摸小童的腦袋，扭頭走了。
而另一頭，他一咬牙，咬破指尖，硬生生逼出一滴血來。
遙遠的魔宮裏，有人若有所感，猛的睜開了眼。
——“我主歸矣！”殿中有鈴鐺聲隱約作響，再定睛一瞧，殿中已不見人影。
“恭迎陛下。”
——仙元曆五千八百六十四年，魔尊沉淵，出世。
作者閑話：
寫得很糙很意識流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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