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3 更新時間：17-07-21 20:32
熙元某年。
初逢早春，天高氣冷。長鳴殿內鍾聲長久不衰，餘音嫋嫋回蕩於整個皇宮之上。
內宮長廊上，一列整齊的隊伍踏碎肅穆的鍾聲直衝壽和殿而去，所到之處宮女內侍紛紛避讓，隻有前些日子他國新晉的妃子避之不及，堪堪撞了上去。
“哎呀！”妃子被一下撞倒在地上，身邊的侍女見狀趕緊彎身去扶，嘴中卻不忘訓斥：“哪裏來的賤婢，竟敢衝撞皇妃！”
正待抬頭狠狠瞪過去，卻為眼前人的衣容吃了一驚。
那人背對天光，紅袍掠起，鐵鎧甲胄，一身戎裝，稍顯秀氣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還有未退的森然殺意，仿佛地獄歸來的羅刹。隻見其人薄唇輕啟，聲音清穩：“掌嘴。”
“什麼？”不等那侍女做出反應，他身後便有人上前一步，抓起那侍女的前襟，揚手而下，用力穩狠。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聲瞬時蕩漾開來。
這名皇妃被聲音一震，終於反應過來，用手向前一指，端起架勢大聲訓斥：“放肆！你一武將未經允許擅入內宮，擾我清淨，欺我侍女，是要造反嗎！來人，給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聲音落下卻無一人敢動，皇妃一時驚詫又氣得手指發抖，“你們……”
“你似乎還沒搞清狀況，”掌摑的侍從自上而下俯視著此時伏在地上空有氣勢而無餘力的皇妃，眼裏滿是鄙夷之色：“此乃朝中官居一品的寧安將軍，同時，更是我們蜀國堂堂的長公主殿下！”
“什麼？！”皇妃呆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仰頭看過去，卻猛地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走。”那人也不看她，轉身帶著身後的侍衛宮女直奔壽和殿而去。
留下身後頗為狼狽的主仆二人，一臉驚異和後怕。
“那就是，蜀國的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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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和殿內，煙霧繚繞，哭聲一片，遠遠地便聽到了，所以當走進殿門時心裏已做足了準備。
寧安輕步走到塌前，望著榻上已無生息的老人緩緩跪了下去。
“皇祖母，寧安來了。”
“公主！”身後的哭聲更大了，一名侍女抽噎著說：“公主，太後她老人家生前一直念著您呐。”
“嗯。”寧安執起老人幹枯的手，輕輕放在臉邊摩擦，想象著這雙手曾經不斷愛撫自己的模樣，“是我來晚了。”
身旁金衣黃袍的男人轉過頭來，通紅的眼圈還有未幹的淚痕。寧安用另一隻手搭在他稍有粗糙的大手上，輕聲道：“父皇，您要保重身體，逝者已去，切勿哀之過極。”
年過四旬的皇帝一臉哀痛的點點頭，啞著嗓子問：“昊兒呢？”
“邊境軍勢凶險，皇兄無力抽身，令我先回來替他守孝。”話落，她見皇帝無力地點點頭，便轉頭衝下麵的公公吩咐道：“小順子，帶我父皇去休息。”
“是。”小順子領命上前攙扶起皇上。皇上也知自己身體大不如前，隻好前去休息。
剩下屋中一幹長跪不起的宮女太監，寧安歎了口氣，揮手道：“都下去吧，我想單獨陪會兒皇祖母。”
“是。”一群人這才抹著眼淚從殿內退了出去。
寧安靜靜望著榻上的老人，終於執起她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聲音幾近破碎。
“皇祖母……”
屋內檀香閃閃約約，終於燃盡最後一絲力氣，化為一堆灰燼。
七日後，太後的靈柩遷入西山寺皇陵，諡號獻慈。
一時喜樂皆停，舉國哀痛，天下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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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天光漸早，乍暖還寒。守宮的侍衛正值交替，恰巧碰到一列宮女從東門魚貫而出。兩隊伍相碰，紛紛避讓。走在最後的宮女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迅速向其中一個侍衛打了個眼色，那侍衛腳下一頓故作被絆了一下借勢擋在宮女身前迅速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沒人發現這個小動作，兩支隊伍也繼續向不同方向行去。
不久，便消失在諾大的皇宮中。
月華宮內，華妃端坐在梳妝台前，身後的侍女正仔細認真的為她盤發。她是一月前被南方小國進貢來的美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深得皇上恩寵，一躍成為正一品的皇妃。
要知道在這巴蜀的後宮，皇妃這一稱號隻在皇後和貴妃之下，何況皇後一位已多年空缺，而僅有的一個貴妃又是個病美人。所以可以說，現在這後宮中就數她最是得意。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半月前衝撞長公主殿下的人不是她才行。現在後宮內不少人知道了這件事，等著看她的笑話，所以她不得不想個辦法才行。
“娘娘，奴婢聽說，現在長公主一直住在占星閣上，白天就去藏書閣呆著。”
“哦？”華妃聞罷挑了挑眉，道，“她一個公主，自己的宮殿不住，卻跑到占星閣去？”
“是執勤的侍衛告訴我的，肯定沒錯。”
“這樣啊，”華妃低眉思忖片刻，抬手吩咐道：“明月，去，給我拿些上好的點心來，我等下要去探望探望這位公主，興許還能解開之前的誤會。”
“是，娘娘。”剛剛的侍女隨即應下，卻又疑惑道：“娘娘，您怎麼也是皇上的妃子，是她的長輩，怎麼主動去探望她呢？您看她那天，撞倒您在先，動手打人在後，如此放肆竟是沒一點要道歉的意思。”
華妃聞言斂著眼瞼，聲音略沉：“那又能如何？誰不知道皇上愛女如命，前皇後死了那麼久，這個公主不發話，他便遲遲不立新後。初來乍到，我們怎麼也要去打好關係才是。隻是皇上這幾日滿心哀痛閉不見人，否則又如何能任由她囂張放肆。且忍一忍，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算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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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閣前，兩條豎扁垂掛，其上龍飛鳳舞兩句，曰：鬥轉星移係宿命，氣象萬千始天明。
此處便是蜀國大祭司休臥之地，在注重祭祀信由天命的蜀國，這裏，可謂是皇宮中重中之重的地方。但由於這位大祭祀並不喜重兵把守的森嚴感，遂此閣周圍倒是清淨的很，也少有人前來打擾。
而此時，閣樓內。
寧安盤腿坐在屋子正中的蒲墊上，頭頂上方是一麵以牆壁為依托繪製的巨大星跡圖。浩渺星空，廣袤寰宇，令人仿佛墜身其中，淡卻世間紛擾，而心神歸一。
正凝神平氣之時，耳邊忽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寧安穩坐不動，卻暗自勾起嘴角。
果然，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後，某人無奈地開了口：“長公主殿下，微臣這裏素來清冷無趣的很，您又是千金之軀豈可日夜停歇於此。”
寧安聞言起身，一身束口勁裝幹淨利落地轉身，道：“子素，幾年未見，你更囉嗦了。竟稱我‘長公主殿下’，果真無趣。”
柳子素眼裏滿是無奈。他自幼隨師父下昆侖來人世曆練，機緣巧合救了皇帝並隨他進宮，碰上當時剛滿五歲的太子牽著不到四歲的公主，因年齡相仿便被允了在修煉之外作為伴讀陪護左右，可謂青梅竹馬知根知底。但公主此舉終究不合禮法，於是他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寧安公主，男女有別。此處多為男子，又是微臣的私舍，恐毀了公主清譽，還望您見諒。”
“哼，我竟是會在乎這個？”寧安冷哼著走到柳子素麵前，揚著頭不屑道：“此處男子再多，多的過軍營數萬將士？你少找這些借口搪塞我，若是不想認我這朋友，我走便是。”說著，便提腳向外走去。
柳子素聞言心下一歎，在寧安將要走出閣門的時候，終於開口喊道：“好了常宣，還不回來。”
常宣猛地停步，轉過頭來笑得一臉得意。
柳子素心知這人從小在軍營野慣了，無奈也隻能隨她去了。
重新回到閣內，兩人席地而坐，毫無顧忌之色。柳子素率先開口問道：“此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沒多久了，戰事吃緊，過幾天我便要趕回去。”提到正事，常宣立刻嚴肅起來。
“可要卜上一卦？”
常宣看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於是柳子素起身走到內閣去準備。
半柱香後，結果已出，常宣見他皺眉走出來，心下一沉，卻還是穩了穩，問道：“怎麼說？”
柳子素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戰事，倒是無礙，不過你……”
話未說完，屋外便傳來一聲通報，說是華妃前來探望長公主。
柳子素見常宣一臉疑惑，便出言解釋道：“就是那天你回宮撞上的那一位。”
“哦，她呀。嗬，讓她去前閣稍候，我等下就到。”下人領命退了下去。常宣轉頭卻看到柳子素一臉不讚同的模樣，覺得甚是好笑，留了句“我等下再來找你”便跨出了房門。
柳子素注視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想起剛剛卜得的結果，眉下半是擔憂半是複雜，左手不禁暗自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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