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18 更新時間:17-07-30 09:55
人性既是修羅,塵世才論地獄。
我,心驚膽戰的目睹著眼前,古怪,奇絕的一幕——從心底,悄然漫上來的驚懼,如一張冰冷刺骨的絲網,勒得心髒急劇緊縮,呼吸疼痛……
我絕望的認識到:自己,非但沒有辦法帶走他,救不了他;連自身,也是泥足深陷於這個無望,無生的陷阱當中。
啊!——
我,猛地掀開了眼皮:心頭,仍是滿脹的沉痛。
原來,是南柯一夢。幸好,隻是一夢。
心平氣和地調整著呼吸的頻率,強行刪掉腦子裏繚亂紛雜,怪誕陰怖的畫麵;我,盡量安撫自己冷靜下來。現實境遇要麵對的,也許並不比夢裏好多少。
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又高又寬的鋁合金鐵櫃中。身下鋪了一床醫院常見的棉被,身上蓋著一條薄毯。想來,在我昏倒之後,是那位話嘮屬性的夥伴細心為我鋪就的。
心中,不禁一暖。
假如,不是有了這一整套的被褥,我幾乎會以為自己是躺在停屍間的冷庫裏呢。在鐵櫃裏打地鋪,真有睡“棺材”的錯覺啊。
窗外,燈火通明,投射進來的光,使這個沒有開燈的房間,也並不陰暗;足夠看清周圍的環境。我對麵的大鐵櫃,拉門大開著,也鋪著棉被,定是他的床了。
不遠處的空地上,堆滿了一個個嶄新的紙盒子。大概是從櫃子裏倒騰出來的,各種醫療用品吧。
這裏,應該是器械室的裏間。平常,堆放物品的倉庫;如今,成了我們安身立命的所在。
沒有看到他,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慌張;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兒似的,沒個著落。
我,試圖爬起身來。剛一動,臂上一陣錐痛——方察覺到,受傷的手臂,被綁上了簡易的夾板,固定住了,造成手上不能吃勁。我怎麼忘了,自己還是一個傷員呢。
那個侵占了我靈魂的“我”,走了。他消失了。他在時,我不會感到皮肉上的創痛。他一走,自由的意誌回來了,疼痛也跟著回來了。
我確認,我仍舊是我。
不過,誰又能說得清楚呢?!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之間,他原是這副身體的主人;又或者,我才是鵲巢鳩占的那一個?
莊周蝴蝶,亦夢亦幻;望帝杜鵑,啼血春心;誰才是靈魂真正的宿主?
“喲!你,可算醒了……。我正想著,用不用效仿吻醒睡美人的王子,親你一口呢!”
隨著,不太著調的話音兒;他的身影,從一排一排的大櫃子後麵,繞了出來。俏皮的臉上,掛著笑意。手上,握著兩根份量不輕的鋼管;一副黑幫片裏地痞流氓,找人私鬥的經典扮相。
見他,這般欠揍的小樣,那顆一秒鍾之前還處在惴惴之中的心,奇妙地安定了下來。
他,走過來,將其中的一根鋼管塞到我的手裏,正兒八經地告訴我:“我好不容易找來的防身武器,你可要隨身攜帶啊……。關鍵時刻,還指望著你小宇宙爆發,救我一命呢。”
我,把鋼管攥在手心裏,很配合地咬了咬下唇:難得,他有這麼謙虛的時候。想起他那股子,“天老大,他老二,誰也不怕”的極市儈、張揚的勁頭兒;我控製不住地,眉梢眼角綻開一絲淺笑……
看到我對著他笑,他立刻變得興奮起來,仿佛是見到了春天的第一朵花開。
是啊,我還沒有對他笑過。光顧著犯傻了,犯呆了。
他,湊過來,直愣愣地看著我,眼光像是研究出土文物的專家。
“我說哥們兒,你還真是間歇性發作的勇猛啊!你這發揮的也太不穩定了吧?剛還氣勢洶洶的殺人呢,轉眼自己就嚇暈了,這是要鬧哪一出哦……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安置你,費了多大的勁?我,一個連寵物都沒養過的純漢子,像老媽子一樣的伺候你。你以後,脫了險,甭管有錢沒錢,也得好好報答報答我……。”
老毛病,又犯了;煞有介事的胡說八道。我,一個斯文少語的女孩子,在他口中成了所謂的“哥們兒”。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他是有些肯定我的意思吧。
好吧,這會兒你不後悔救我了,又要我感恩戴德才行。
他,看我含笑不語,又笑嘻嘻地感慨:“這會兒,你倒像個羞答答的小丫頭片子,和你打架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真搞不懂你身上安著什麼神奇的開關呢……你,不會是個機器人吧?有自救和自毀功能的那一種?……”
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和無限腦洞的獵奇之思,令我尷尬了。
我,不是個機器人,大大的不是。我,隻是有著某種不足為外人所道的疾病罷了。還有,身上多了一個奇怪的魂靈。
最容忍不了他的胡扯。我,撅起嘴巴,拉下臉來,不再搭理這個人。再不好好說話,本小姐就不陪你玩了,讓你一個人悶死在這兒。我是可以一天不講一句話的,一個月不講話也行的;你,恐怕承受不了這種慢性折磨吧。
預料之中,他先繃不住了。在我,聽到了嘩啦嘩啦,塑料袋子的響聲同時,他已經把麵包和礦泉水遞了上來。
“怎麼?不樂意了?”他,低聲下氣地靠過來,滿麵討好。
“你還好意思生氣啊?我可是費勁巴力地到處給你找吃的!想著你受了傷,不吃東西不喝水,一天也難挺過去,哪裏還能傷好?!這不,趕鴨子上架,給你處理傷口,夠意思了吧……。”
轉念一想,他說的有理。如果不是碰到了他,我孤身一人,身陷險境;別說指望有人來照顧自己了,就是想找個人生氣也沒機會。這樣想來,他對我,算是盡心盡力了。
我,接過麵包,擰開水瓶,灌下幾口清水;大方地決定,暫時原諒他。
他,得意地眉毛直跳,帶著隻屬於小孩子才具備的那份特有的純真。
“我叫蕭靖。”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纖細的指頭,說道:“蕭風瑟瑟的蕭,端靖的靖。這個靖字,代表恭敬,也寓義平安。所以說,我們兩個會平安無事地離開這鬼地方的。”
他,非常樂天地向我說明。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得讓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後你要是想報恩,也不怕找不到廟門。”
我聽得滿臉黑線……暗自吐槽,此人活得真是務實明白。古人常說:施恩不圖報。他可倒好,生怕我忘記要報答他舍身相救之恩。怎麼不想想,當初為了救我,他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呢。
過程不管怎樣曲折,結果總歸是好的。我,也不想同他計較。事實上,我也確實在考慮用什麼樣的方式回報他。誠然,以身相許;那麼老套又爛俗的情節,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餓了一天,疲於奔命。極度物資匱乏的腸胃,令我吃著麵包,喝著涼水,都覺得是人間至高的美味。
蕭靖,一邊瞧著我吃東西,一邊繪聲繪色地給我講這幾個小時,他山重水複,柳暗花明的經曆。左右,我們二人也是閑著無事,我把人家生動的講述,權當評書聽了。
原來,我突然昏厥,讓他當時受驚不小。一再確認了我不是猝死之後,他放心地把我拖到了裏麵,滿是高架鐵櫃的房間。
蕭靖,把櫃子裏原有東西搬出來,堆成了“防禦工事”。從病房區抱回幾床棉被,弄了個簡單的床鋪。又給我草草處理了傷口,才騰出時間掩藏外間的屍體。
返回“器械室”,將那些細碎的小件物品,鋪滿了地麵,布好了第一道防線。萬一,有人闖進來,一星半點的動靜,裏麵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這樣,我們也能做充分的應對。
兩道防線做好,我還是昏迷不醒。蕭靖,得麵對下一個難題:解決食物和水。
誰也無法確定,我們要在這座醫院裏躲上多久才是出頭之日。沒有食物和水,不用“行屍”來殺,我們就得自掛東南枝。
於是,他安頓好我,鎖上了門。自己,又偷偷潛入了位於地下一層的醫院餐廳和超市。也是在那裏,他搜羅到了麵包,礦泉水,即食麵,火腿等等果腹的東西。不僅如此,還順手牽羊地抄回兩根鋼管來,用做武器。
我是邊聽,邊深有感觸:蕭靖這人,若是改行做個“撿破爛”的,一定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以他雁過拔毛,鍥而不舍的發掘精神,興許能撿出個世界第九大奇跡出來。
他把這一過程說得險象環生,驚心動魄。我差點以為,自己聽的是一出趙子龍長阪坡鏖戰,七進七出的大戲呢!尤其他講在找尋食物時,又兩次遭遇了可怕的“行屍”,使得我不得不為他的劫後餘生捏了把汗,也加重了自己悶得烏雲壓頂的心情。
醫院裏,到處遊走的“行屍”數量到底有多少,誰也不知道。我們,身處包圍之中,情勢的發展看不透,猜不準。隨著時間的推移,局麵一分一秒都在變化;還有幾分把握能走出去呢?……
蕭靖,講得口沫橫飛,停下來歇氣之時,我華麗的晚餐也結束了。
肚子裏,塞進了食物,身體便有了熱量。人,似乎也精神了很多。
“這些都是小意思了,還不是照樣兒讓小爺我活過來了?!我的命,屬蟑螂的,賤活賤活的……。我若是不認命,誰也甭想不讓我好好活著。”
打了個響指,階段性總結發言,暫告一段落。對自己的生物屬性,也做了一次形象的定性。
聽他自比蟑螂,話雖糙點兒,內裏亂象著呢。
我,向來認為:我笑,便是風中花開。哪怕美得淡淡不興,清湯寡水,也能溫暖人心。不經意間,彎起的眼角,旋起的梨渦,皆會令人心醉神迷。
蕭靖,不知我在笑他,眼怔怔地盯著我好久……接著,不無遺憾地喟歎一聲:
“可惜,你不會說話……。要不然,多好啊……”
一直以來,他都誤會我是個不能說話的殘障人士啊。
說來難怪,從我遇到他,到現在,我沒有說過一個字。他,這般猜測,亦在情理之中。一個在萬分危急關頭,連“救命”也喊不出的人;不是傻子,隻能是啞人了。
但是,他話中那句“要不然,多好啊”六個字,又是幾個意思?那般的意味深長,那般的悵然若失。
“我……會說話的……。”小拳頭,握得緊了又緊;狠下了一番決心,以壯心斷腕似的決絕,我慢慢開口。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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