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98 更新時間:17-08-05 15:27
我,什麼時候迷迷登登睡過去的,自己也不知道。隻記得,當我睜開眼睛,對麵的床上,已不見了蕭靖的人影。
慌裏慌張地從枕上彈起來,驚忙之中,頭頂撞上了鐵櫃的邊緣,痛得我麵部扭曲,一個勁兒地抽氣。
顧不得疼,我爬起身來,四下一望:蕭靖,正站在窗戶邊兒,全神貫注地望著窗外,默不做聲。周身,籠罩在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艱深,沉重的氣壓下。
透過,那沉甸甸的呼吸,帶著些許凝重,柔和陰鬱的側麵線條;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令人憋悶,無望的壓抑。
心下難免狐疑: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吸引了他這麼專注的目光。要知道,以他那種“天塌下來也能當被蓋”阿Q性子,我還真是瞧不出來有什麼能令他嚴陣以待。
我,慢慢走上前——視線,順著他投入的方向,遠眺了過去——眼前,鋪展開一片令觀者瞠目結舌,又雞皮疙瘩猛跳的一幕:
樓下:前呼後擁的人群,如一群一群過境蠶食的蝗蟲,黑壓壓地擠向了醫院高高矗立,封閉得堅不可的摧的大門前。
他們,齊心協力地搖晃,拍打著金屬大門,好像門外有著什麼他們孜孜以求的東西。不喊不叫,卻執迷不悟地堅持著。眼光,是板滯,而灰敗的;空洞洞的,仿佛是兩個被刨去了樹根的大坑,不見一絲情緒。行動,像是有人在指揮一般,整齊化一,規規矩矩。
這些“人”,不再互相廝殺,也沒有瘋狂的毀滅舉動。相反的,倒是眾誌成城地,一致對外要湧到外麵去。好似,經過一整夜的褪變,進化;他們行屍走骨似的生存狀態,又上升,演變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和形態。
可想而知,看著眼前烏泱泱一堆的“不明生物”,集聚在大院裏,場麵是何等叫人歎為觀止的壯觀!我沒有“密集恐懼症”,仍像是看見了成千上萬隻蟑螂,螞蟻,在我的廚房地麵上爬來爬去一般,感到觸目驚心的厭惡。
說誠實些,更深層次的震撼,來自於內心深深的恐懼。
千裏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一牆之隔的外麵,依稀傳來人聲,車聲,還有警笛聲。我可以聽到,有人在調度,有人在驚呼,亦有人在議論紛紛。從這些絡繹不絕,起伏碰撞的雜音間,能夠想象,外麵定是圍了很多的人。除了警察,應該還出動了武警。
我們,一心渴盼的援兵到了。可我和蕭靖,誰也笑不出來。
救援的到來,驚動了這群“行屍”。他們,如蚊逐血似的,緊隨其後,擠滿了院子。不是為了奪門而逃,造成更大的混亂;必是為了攻擊健康的人類。門外的警察,對院子裏麵的實際情況,到底掌握了多少我們不清楚;但不管怎樣,他們都不會輕易讓這群可能身上攜帶“高危病毒”的人,離開此地。
那麼,我和蕭靖的處境,就愈發艱難了。
前有“行屍”擋路,後有救兵的嚴防死守,又與外界斷了所有的通訊聯係。既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安全無害,也沒有辦法靠兩個人力量衝出去;真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兩難境地。
“怎麼會……。這樣……。”我,一下子有了大難臨頭的不祥之感。
蕭靖,神色沮喪,強打著精神,“大概是外麵忽然間來了這麼多警察,引起了這些怪物的警覺……不過,我一點兒也想不通,他們都和死人差不多了,怎麼會那麼靈敏?!外麵剛有個動靜,就齊唰唰地聞風而動了呢……”
他,扭過頭,望著我,齜著牙,恨恨地說:“他們,不是見人就打,逢人就殺嗎?……。這會兒,怎麼不拚命了?倒一心火熱地奔著門口使勁了。”
我,回以不可解的一歎,輕搖了下頭:“我們,該怎麼辦?……。。”
蕭靖,眼珠子一轉,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決心:“按原計劃行動!”
“趁著他們都集中在前麵,咱倆去外麵樓下探探路。最好能在大樓裏找到電話,和外麵的警察聯係上。至少要讓警察知道,目前在這所醫院裏,可不全是瘋子,還有兩個正常人呢。別一激動,連著我們,都給團滅嘍。”
我懂他的意思。萬一局麵真是到了難已控製的地步,警方那邊不得已采取了特殊時期的特別處置方式;我們,到最後免不了淪為炮灰的下場。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成功率有多低;也得豁出去拚一拚了。
早沒了吃東西的心情了,把衣服整理好,隨手抓起防身用的鋼管;我和蕭靖,一前一後走出了器械室。
我,跟在蕭靖的身後,斜側著身子,小心地留意著身後,哪怕最細微的響動。他,則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麵,徐徐前行。這樣彼此掩護,相互照應,也算是眼下我們能實施的最好戰術了。
一間,接著一間的病房,診室,摸排搜尋下來,結果頗令人大失所望。除卻遍地可見那些東橫西倒,麵目全非的屍體之外,便是死氣沉沉,亂七八糟,讓人心室梗塞的空蕩房間。同我們一樣,真正意義上的活人,倒是沒見到半個。
地麵,到處散落著各種品牌,樣式不一的手機,隻不過全部是黑屏,壞掉的。可以想象,它們和它們的主人同樣的奇詭,而又可悲的命運。
蕭靖,在隨手扔掉了第三十二部手機的同時,終於失去了他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耐性。
“靠!靠!靠!”他,連用三聲惡意問候的髒話,形象地表達了對現狀的無奈和惱怒。
我,實在想不出能安撫他情緒的話來。自己,心中亦是充滿了淡淡的無力感。
隻好,輕拉一下他的衣角,細語輕聲對他說:“蕭靖,不要急……我們再找……。”
這是我第一次稱呼他的名字,出口的音色,顫顫巍巍,反饋在自己的耳底,聽著都分外的惹人憐愛。
蕭靖,大概被那三聲咒罵,瀉去了鬱積於胸的大半惱火;看著我亦驚亦怯的小臉,心緒竟是柔和了許多。
“你,不是這麼容易被嚇到吧?!”他,斜著眼角,挑著眉尾,試探性地瞟著我,“我心裏有火,沒憋住。”
“我,知道的……我們,找不到能用的電話。”我明白,火燒眉毛的困境,才最讓人難受。
蕭靖,揉著眉心,“我就納悶兒了,掉了滿地的手機,全都黑屏死機,沒一部能用的。就說會有摔壞的吧,可也不能全都壞了啊?!還有那些沒找到的電話,去哪兒了?總不會自己長腳,跑了吧?……”
“事情是突然爆發的,醫院的人也是突然發瘋的。可是,你看這整座醫院的網絡信號和手機信號,全都斷了。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大家是在同一時間得了病,失了神智,誰還會特意去切斷電話,屏蔽信號呢?”
蕭靖,說著說著,驀然眸底閃出一絲光亮——像是,想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可能性,“除非,有人,是故意的……”
“故意?”蕭靖的推理,徹徹底底驚呆了我!
怎麼會有人存心去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呢?又是何居心?如果有人能夠操縱如斯瘋狂的事情,那他的目的,會是什麼呢?……我和蕭靖的幸免於難,是事出湊巧,不小心成了漏網之魚;還是本來就在人家的計劃之中呢?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環環相扣;楞是圈成了一個連環套。我們,迫不得已地成了套中的獵物。一股帶著陰謀氣息的寒意,滲透了我的指尖,心上……直冷到,身上汗毛倒豎。
轉念一想,能瞞天過海做這樣不可思議之事的人,是得有怎樣的能耐才辦得到呢?他,是怎樣布下這個大局,用了什麼樣的手段,讓幾百個人,同時陷入瘋魔的精神狀態?
逼一個人,精神崩潰或許不難;可讓這麼多人,像被下了咒似的,一起喪心病狂,橫行殺伐起來;絕對,不是件輕鬆的事。
我們,真正麵對的,到底是可怕的傳染性病毒;還是恐怖的人心呢?
“蕭靖…。。沒有電話……我們,該怎麼聯係外麵的人?”
我,眼中發酸,水氣控製不住地往上漫……其實,不是我有心想要哭哭啼啼,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
蕭靖,眉頭緊鎖,咬著下唇,麵上盡是層層疊疊,理不清的思慮。
“我們,靠近不了前門,那裏全是‘他們’。能與外界聯係的通訊設備,全都報廢了……。大不了,豁出去了,我站在樓頂上去嚎兩嗓子好了!”
太荒唐了!他的這個應對之法,簡單粗暴到毫無技術含量。
“那可不行!”我,急忙投了反對票。急火火地,都忘了自己有社交障礙的心病:“你,喊一嗓子,會把那……。些招來的!”
蕭靖,長籲一口氣,雙手一攤:“那,你說怎麼辦?要不,你發揮一下你的聰明才智?”
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有閑情逸致打趣我,他也是夠可惡的。我,轉過身,佯作生氣地不去理睬他。眼睛,卻是東張四望,四下搜撿,一心想著能不能找到別的有用的東西。
別說,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一踅摸,還真看到了一件平日裏看似平常,實則對我們極有用處的物品。
醫用聽診器:“護士站”那裏淩亂地扔著三四個。
我一見它,兒時念念不忘的玩具;頭腦,立刻爆發出了數不盡的奇思妙想啊——
聽診器,材質為不鏽鋼,有U型的支架,中間還連著一根長長的,很有彈性的膠管。它的形狀,幾乎和彈弓能算得上“近親”。隻要我們稍加改良一下,便可以成為既能有效打擊敵人,又能傳遞消息的上佳“武器”。
想想,要用彈弓把寫滿我們情形的紙條,傳遞給外麵的警察;這是此時相對簡便,花費力氣最小的辦法。古人用鴻雁傳書,雙鯉尺素來傳信;今天,我萬般無奈也得向先人取經了。
我,不再猶豫,奔跑到護士站,彎腰把丟在台上,地下的聽診器都拾了起來。再,將病曆上的白紙撕了幾頁下來;順帶著抄走了兩支簽字筆。
蕭靖,隔著不遠的距離,張口結舌地望著我好久:臉上的表情,複雜得一言難盡。
在他看來,我不是被嚇傻了,就是被氣瘋了吧。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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