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10 更新時間：18-02-26 20:08
過去的故事就如同一道傷痕，有些人揭開它，或許就能看見新生，然後等待傷痕消失不見隻留下淺淺的印記；而有些人的傷痕被揭開，撕下的隻是用心良苦的偽裝，而看見的卻是一片血淋淋的狼藉之相。
站在此時的這一片樹蔭下黎茗能清晰的望見那座荒城就矗立在視線一百多尺的的地方，此刻隻有淩晞㬚和扶桑站在自己身旁，亦氏兄妹受命前往前方的荒城已有差不多半個時辰，而黎茗也隱約猜到了他們到前麵去是做什麼。三人似乎各自懷著心事，未發一語。
“大人！”
亦風如鬼魅般的身影閃到淩晞㬚麵前半跪著抱拳道，淩晞㬚視線轉向他，見他點了點頭，似是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隨後負手而行，徑直向那座荒城去了。扶桑低著頭乖順的跟在淩晞㬚身後。
越是靠近那座荒城，周遭的空氣就越是陰鬱，他們靠近那經風沙刻蝕有些殘敗的城門。城門口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侍衛的屍體，流下的血液還沒凝固，刀劍的痕跡還很清晰，顯然這裏剛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打鬥，而這些士兵都是一刀斃命，瞳孔睜大的驚愕狀甚是駭人。可見殺了他們的人劍術之高深，抬眼向上看去，城牆上掛著血跡，屍體還沒清理，就那麼吊著。淩晞㬚對腳下的屍體視若無物，撩起白袍就從上麵跨了過去，黎茗望了望地上的景象，濃烈的血腥氣瞬間衝入鼻腔，黎茗吸了吸鼻子，提起裙裾繞開了地上的屍體。城門被人從裏麵拉開，竟是亦非和亦凡。而此時亦枚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淩晞㬚身後，神情冷冽的跟著，黎茗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神出鬼沒。顯然，地上的，城樓上的屍體都是出自這四個黑衣勁裝的傑作。
有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撲麵而來，沒有生的氣息，隻有無盡的冰冷，灰暗……
黎茗被眼前的景象驚的捂住了嘴巴，城裏麵到處都是人，但整座城卻安靜的如同無物，隻有陣陣陰風刮過，旌帶翻飛，樹枝拍打的簌簌聲。他們多是穿的破敗不堪，麵上纏著繃帶，渾身髒汙，躺在草席上，癱倒在角落裏，縮在陰暗處，有年逾古稀的老者，有抱著孩童的婦孺，還有壯漢少年。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露出的肌膚已經浮腫潰爛的不成樣子。淩晞㬚在前麵一路的走著，那一雙雙眼灰暗的仿佛沒有了生命的氣息，隻是盯著他們，看著他們從自己麵前走過。
黎茗陣陣心悸，咽了咽口水，他們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新奇，沒有希望，有的隻是無盡的……死寂。黎茗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莫名感到一陣心悸，追上前去輕輕牽住了淩晞㬚的衣角給自己一絲安全感。不知走了多遠，到了什麼地方，此處的活人已經越來越少。淩晞㬚突然站住了身，黎茗向正前仔細看了看，是一座山，一座用屍體堆積而成的山。黎茗不知該怎麼形容此刻見到這一幕的心情，一陣陣襲來的腐臭味讓黎茗有些惡心，黎茗強行抑製住自己想要嘔吐的衝動看了一眼淩晞瞮，隻見他此刻眼角的淩厲肅殺之色是她從沒見過的，袖邊露出的半截手掌緊握成拳，骨節泛白。突然他反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輕飄飄的聲音把周圍凝結的空氣都擊潰了。
“這座城中都是這次疫病的受害者。”
黎茗知道淩晞㬚這句話是說給她聽得，冰冷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情緒。
“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是劉濟和其他縣衙府令合謀策劃的。由於這次瘟疫事態嚴重，他們怕受到牽連，他們抑製不住疫情的蔓延，又不敢如實將嚴重性上報朝廷，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要侵吞朝廷下撥的賑災銀兩和物資。所以想出了這樣一個滅絕人性的方法，將這些感染上疫病的人全部暗中送往這裏，看起來是隔離，但實際上完全不供給任何生存物資，其實就是任由他們在這裏活活等死。送到這裏的人本就已是病入膏肓，藥石枉用，更別說想要逃離城外的層層監守了。沒人能出去，自然也就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無人知曉了。”
亦風聲音沉冷的解釋著，盡管麵無表情，也能聽出他語氣裏的憤怒。
“那禦慈庵裏的人……？”
“那些隻不過是劉濟為掩人耳目的一個障眼法罷了，那禦慈庵中的人不過是一些新發現的感染者，並且隻有一小部分人罷了，為了應付朝廷的罷了。劉濟說受感染的百姓都被送到了城郊的寺廟，庵子，其實根本沒有，都是被送到了這裏，任他們自生自滅罷了。”
黎茗越聽越覺得荒誕離奇，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狡詐之人，為了錢，為了保住頭頂的一頂烏紗帽，拋下幾千人的性命不管不顧，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黎茗出宮後，才見識到她這一輩子在深宮和皇城中常有耳聞卻見所未見的景象。當然這是以後的黎茗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這些年活的有多麼天真，多麼白蓮花，當這些奸邪釀成的惡果赤裸裸的呈現在眼前，貪婪，算計，鮮血，陰險……才真正納入了她的字典。黎茗眼神中有些呆滯，眼睛都沒眨一下的環望了一周，齒縫中問出了幾個字。
“那禽獸不如的家夥既然做的如此密不透風，你們又是如何得知這裏的？”
“其實這還與娘娘當時在輝京救下的那個青樓姑娘有些關聯，那姑娘其實姓應，是江淮洛水縣縣令應賢之女，名叫應珞璃。”
“嗯，這我知道。”
果然，當晚在春風度的事情淩晞㬚早就查探清楚了。
“那娘娘可知那應賢冤死獄中的原因是為何？”
“等等，亦風，你是說那應珞璃的父親已經死在獄中了？”
“是的。”
“可當時那青樓老鴇不是說她的父親已經被救下了麼，隻要她選上了花魁，就把她的父親送到她身邊與她團圓……”
耳畔傳來的是淩晞㬚的低笑聲吧，與其說是低笑，不如說是冷笑。原來那時在馬車裏淩晞㬚就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但是卻沒有告訴她真相。還一臉信誓旦旦的說要去保護別人，幫助別人。原來是把自己賣了還不自知，助長惡人氣焰罷了。
“你還真信那老婆子的信口胡言啊，她當然得這麼說啊，她不這麼騙那應珞璃能聽她的話去賣身嘛！”
亦非一臉驚奇和難以置信剛插進來快人快語了一句就又被亦風一記眼神喝了回去。
黎茗聽到此處自然全都明白了，不由為那姑娘的天真歎息，也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所以那原因究竟是什麼。”
“其實就是因為那應賢為官清廉，偶然間發現了這裏以後不願與劉濟一眾人同流合汙，所以暗中傳遞消息給京城要員，卻不想傳信不成反被劉濟發現，做了個冤死鬼。還被劉濟編了個其他理由瞞了下來，就是此事當時上報陛下時發現大有蹊蹺，才順藤摸瓜，查到了這裏。”
“原來如此，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救出這城裏還活著的人啊，這城中少說也有一千多人吧。要想救下他們，最緊要的就是足夠的藥材啊！可現下我們去哪裏弄那麼多藥材啊！”
正這麼問著，突然，就聽城門那邊一陣喧嘩之聲，似有歡呼嚷嚷，似有車輪滾滾，似有馬蹄陣陣。黎茗忙向城門方向探去。隻見一片浩浩蕩蕩的官兵車馬恭肅而來。為首的一名紅衣官員遠遠瞧見這邊的淩晞㬚站在主街上即刻翻身下馬，小跑而來，跪伏在淩晞㬚麵前。
“臣蘇浙知府婁尚敬奉旨押運賑災物資，共計糧食三十萬石，紋銀二十萬兩，抽調各州藥材十車，醫官八十餘人。前來複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眾官兵也跟著跪伏下去，齊聲附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婁大人免禮，諸位平身，各位跋山涉水，一路風塵，辛苦了，朕代江淮子民向諸卿心懷天下之德致謝。”
淩晞㬚虛扶了一下那位婁大人，聲音依舊不瘟不火，卻如平地驚雷，震懾了百官，震懾了百姓。黎茗不由得看向此時的淩晞㬚，他一身雪白，氣勢逼人，然而口中的言語卻很是謙遜溫和，他竟然為百姓，向來的官兵道謝，此話一出絕非什麼無上榮耀，怕是要折煞那些官兵，嚇得他們抖上三抖了。
“婁大人，那江淮知州劉濟如何？”
“回稟陛下，那劉濟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罪證均已證實，現已將涉案官員盡數收押，聽候發落。至於那些貪贓所得的財物，果然如陛下信中所言，藏在了普濟堂醫館的地下密閣中，現已全部充公。來人，把劉濟等人押上來！”
“龍大人！龍大人冤枉！”
隻見那劉濟同一眾小官此時皆是身著囚衣，脖間帶著枷鎖，一把被撂到了淩晞瞮前麵，那劉濟一抬眼就立馬要上前來伸手抓淩晞㬚的腳踝，口中還大喊著自己冤枉。隻是還沒等他伸手夠到淩晞㬚的衣擺就被一陣淩厲的刀鋒狠狠劃過，一時之間，兩根手指竟已飛了出去，那劉濟反應過來才見手上已是鮮血淋漓，滿地猩紅，捂著手在地上翻來滾去，痛不欲生，血淚橫生，發髻散亂不成樣子。突然從一群囚徒中間跪著爬出一名纖細的身影，眼淚和發絲散在臉上，顫抖著手指指著淩晞㬚和他身後的眾人，聲嘶力竭。
“爹！爹！你怎麼樣，你們算什麼東西！怎麼敢這麼對我爹！你們這群……”
“放肆！膽敢對當今天子不敬！”亦風實在沒法讓那劉碧蓮的汙言穢語繼續下去了，當即打斷道。
那劉碧蓮似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白衣勝雪的龍大人竟然就是當今聖上，瞳孔瞬間放大，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了。那地上的劉濟聽聞這句話也是難以置信的爬起身子，顫抖著望著眼前靜立之人，寒潭一般的雙眸也正在看他，瞬間渾身一個激靈，眼神灰暗下去，嘴裏嘟囔著跪下了身子。
“完了……完了！全完了！”
聞言，身後的一眾官員全都垂下了眼眸，破滅了希望。又有一名一直眼神滴溜溜轉得瘦小囚徒從人群中爬了出來。
“皇上，草民……草民是被逼的，草民與那劉濟毫無幹係，是那劉濟怕贓物被發現，才逼草民幫他藏的，草民……草民是無辜的啊！”
“哼！”身後亦枚嘲諷般的冷笑了一聲。
突然，大街邊人群中一股騷動，一個小小的身影直挺挺的倒了下來。當下就一片嘈雜，嚷著：“死人啦！又死了一個！”
黎茗站在淩晞㬚身後忽然聽見那邊的動靜，第一個跑了過去，抱起那個孩子探了探鼻息。還沒死。很快，周圍一群百姓便圍了過來，堵的氣流都不通暢了，黎茗有些無奈。淩晞㬚緩緩走來，亦氏兄妹和一眾官兵衝過來擋開了人群，黎茗舒了一口氣，沉下心瞧孩子的傷勢。
懷裏的孩子身上的膿包已經潰爛到了晚期，臉上纏著沾上了血汙的繃帶，甚是駭人。黎茗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一圈一圈的拆著他臉上的繃帶，那些濃水和血水粘著繃帶讓黎茗有些心驚。繃帶下稚嫩的臉上大大小小的膿包有些已經潰爛結痂，有些還微微泛紅，可黎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孩子。
“花生……”
作者閑話：
今天過會兒再更一章，記得來看哦！
關於扶桑小天使過去的事情將要揭開了，微虐，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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