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67 更新時間:18-02-11 10:46
嘉元二十二年,西康嘉元帝北伐先達,未下三月,達族亡,帝凱旋。
軍隊未歸,捷令先至。帝命八百裏快馬回京,支部撥國庫重金於後庭處大肆修建宮闕,奇珍異寶絡繹不絕紛紛擺入宮殿,以白玉為底黃金為麵鐫設宮匾,名曰:昭明宮。
國軍歸都當日,滿城歡慶,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如臨佳節。軍隊規整來去如一,氣勢如虹,百姓分站街道,歡呼取勝。
隻是愉悅之餘更增疑惑,長隊之末忽添一轎攆,奢華至極。
鮫綃紗幔輕垂四方,麒麟碧玉墜於末梢,平穩前行偶聞伶仃作響。攆轎四柱白玉鍍金,半縷光彩稍增虛美。西來之風挑紗二三,帳中若現人影,人影半臥,曼妙身姿難於言表,隱約但見素紗裹身,姿態纖美,膚比羊脂寶玉,七分白皙三分粉,貌比九天仙子,娥眉流遠唇自朱。隨意梳個散仙髻,任三千青絲齊足掃榻。此間正皓齒微露,美目含憂。
真可謂欲叫謫仙輸三分,堪比國色勝一籌。
街邊百姓驚歎在先,猜疑在後,各個不明來由,顧自猜測。
“方才可見一美人?”
“見了見了,在那帳幔中。吾皇親征未帶妃嬪,怎的回都相得美人隨行?”
“吾皇英武,大敗達族,美人思慕,不見其怪。”
“有理有理。”
而這攆轎中人此刻正憂愁纏心,不見半點悅色,縱然心中千回百轉也未得計謀。
“來,讓一讓,讓一讓!”在前開路的四名士兵卯足氣力吼道,由此護送之人之貴重顯而易見。
吼聲磨耳,惹得美人不禁秀眉微皺,抬眼愈看誰人,不想心中頓時焦躁更增。
擋路之人揮鞭數下,語氣愈加蠻橫粗糙,“滾邊上,快點兒!幹什麼呢,你奶奶的聽沒聽見!“又是一鞭子下來。滿臉胡子的大漢手持一根鑲軟刺的荊銷鞭,粗臂一甩,一聲鞭與皮肉摩擦後的巨響響徹街巷。
沿街慢行的這隊囚人又險些倒下一片人,幾位老者踉踉蹌蹌地爬起,於是所有人才再次隨著條條相連的鐵鏈發出的晃蕩聲踉蹌慢行,而後再倒下,爬起……周而複始。
再耐不住性子,春蔥玉手輕挑碧紗,潤朗之聲清明婉揚:“且回宮吧,莫要誤了行程。”
開路小兵不禁看癡,垂涎三尺毫不誇張。
“是……是。”
“去去,讓開讓開!別擋路啊!”
此後滿京風雨之聲迅速走遍,皆知當今皇上一朝戰勝,竟得了個妙不可言的美人。
而美人,是個男子。
轎中人回首流連街邊依舊在接受拷打的一眾罪奴,片刻不及淚蓄眼眶。那一眾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人,師長,友人。
當一個王朝敗落,所遺之流民皆如螻蟻——也再無往昔平民與貴族,平凡與高貴之分。
帝都繁華街巷之人接踵摩肩。商人、旅客來來往往,車水馬龍,若非傍晚帶點陰沉味道的天氣,當真顯不出一丁點兒打仗的兵荒馬亂。
如今這戰事連年,比八百年前九國紛爭的局麵更甚,隻是西康帝都依舊繁華。
不過事是重蹈覆轍了,可數百年來,卻再不見如戚帝後一樣力挽狂瀾之人。
世人心底,其實不求天人再次臨世,隻願有人能阻止這暗無硝煙的戰爭。
姑且西康是富饒的大國,祖宗積起的財富夠如今的狗皇帝揮霍,所幸還滅了周邊幾個挑事的小族,尚不至於百姓憤起的地步,才勉強與南夏、大漠諸國抗衡了幾十年。
如此,依憑伐北大勝,又恰逢嘉元帝六十大壽,再者於帝而言,喜得佳人,當真可謂三喜臨門,遂下令大赦天下。
說是大壽,實質不過是停戰的借口罷了,好讓各國能調停片刻,安撫傷員,收拾戰線的爛攤子,再養精蓄銳,等著下回開戰。
不過百姓怎得知?隻當是國君壽辰,發餉的發餉,歸故的歸故,普天同慶。
街市上逢人麵上三分喜色,一看便知有好事兒。
其實戰時能立於不敗之地的,不但要有兵書所述的天時地利,還要會唬得住百姓,能叫他們與你同喜同悲,還能舍得為你勞心賣力,想見這點西康做得不錯。
若不是街角的莽漢這讓人忽視不了的粗魯身影,還真容易讓人產生太平年時的錯覺。
陪婆婆出門采辦的小娘子,見莽漢打得賣力,想著押運的是一群十惡不赦之人。
“官爺,您押的這隊囚人犯了什麼事兒,怎叫您發這麼大火?奴家聽聞如今帝君接連逢喜,百姓泰安,不是聖諭一下,天下大赦嗎?”
大漢見其幾分姿色,又願搭理他這殺千刀的晦氣人,雖然生著氣,卻也道出了原委。
“姑子,你有所不知,要是自己人犯事,還有說頭,可對亡國奴,哼!免不得。上月中旬,帝君不是搗了達族的老巢麼?這群人就是達族人。”說著說著,大漢又是一鞭子打下去。
小娘子被這一鞭子下去的狠勁兒著實嚇了一跳,“可,官爺,何必為了罪人慍怒,別傷了和氣不是。今天可是帝君壽辰。”
“說起我就來氣,挺好的喜慶日子,偏叫老子押這群賊寇來,這一路就是從重海關往西到繁陽,片刻不得停歇地行了十來日不止,說白了就是送死人來了。”
“怎麼說?“仿佛捕捉到了有用消息似的,小娘子接著問。
“若不是軍隊趕著回來,剩下的上百人也得就地處決。”
“哦?”
“可聽說達族人的底細?“大漢一挑眉,仿佛隻要小娘子一搖頭,他便開始賣弄“學問”。
“不得知。”
“達族地界屬北,都向極陰。從來生女易,生男不易。即使生男,性來陰柔,百個裏挑不出一個爺們兒,你說好笑不好笑?而且這達族人還甚是陰險,心中計謀無數。這劣性,聽說,八百年前戚帝後就見……”
大漢說得天花亂墜,正欲繼續講下去,可小娘子見天色不早,想草草辭了他,又怕這五大三粗的官爺要發作,便掀了雕花藍布,從籃子裏揀了兩壇酒遞給大漢,“官爺,時辰不早了,您看如今累死累活不也到了繁陽。說來也是巧了,正正好趕上好日子。來,這是奴家今天剛去取的花釀,略表心意,以酬官爺多日勞途奔波之苦。再行幾步就是帝宮宮牢了,一會兒您和兄弟們多喝幾杯。”
大漢自是來者不拒。小娘子見他滿心歡喜,便也匆匆告辭離開。
踏進不遠處的胡同,小娘子哪還見剛才那幅獻媚的模樣。隻見右手撫上左耳耳後,用力一揭,麵皮脫落,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少年的臉。
“九哥,我剛才演得如何?”少年一上來便扯住青年的玄袍不放,一個勁討問。
男人略略敷衍道,急忙詢問正經事:“事可辦妥了?”
“你十四弟辦事,哪能不妥?”小少年拍拍胸脯。
相比少年,男人的聲音十分緊張和焦躁:“可明了了叫你打聽的事?”
“哦,那大個兒說了,押的是達族人,像是先王宮裏的近臣和遺孤。來人一路從瓊海走到繁陽,挺不容易的。大漢好生愚鈍,那兩壇子酒就此夠他們睡上一覺了。”少年眉飛色舞地述著。
“如此,吾等回去。”男子麵色清冷,不見半點和悅,話畢,轉身離開。
而緊隨其後的少年小聲嘀咕:“怎的還與那達族的狐媚糾纏不清……“
九欽殿內——
奴婢太監跪了一地,微微打顫,皆不敢動作。一旁鳶妃哭得梨花帶雨。
“這個逆子,跑去哪了!朕是越發管他不住也逮不著了!“龍顏震怒。
“陛下消消氣,乾兒保不準有什麼要緊事要辦呢。這孩子一向穩重,最近一陣子也不知怎麼了,跟中了邪似的。”亓傲乾是皇後繼子,子有所過,禍殃及母,自然要幫他打圓場的。嘴上說是“不知怎的”,其實早已心知肚明,八成又是為了那個達族的小賤蹄子。
說曹操曹操到,也就片刻,亓傲乾便帶著亓傲均回來了。
“父皇,母後,恕孩兒遲來之罪。”亓傲乾冷若冰霜,單膝跪下,算是請罪。亓傲均一旁跟著跪。
“你!”
“你這不肖子!今日可是你父皇六十壽辰,你倒好!說,跑去哪鬼混了?”帝後見皇帝要發作,便先發製人。
亓天佑知道帝後有意袒護,倒也作罷。
皇上與皇後兩人早不和睦,皇帝生性好色,年及花甲仍非美人不褻寵,若非皇帝,便可叫罵荒淫。隻是這九子確實不容小覷,及冠後更是鋒芒難掩,屢次征戰治兵,有扭轉乾坤之能,暗下,亓帝時而是仰仗的。而此子四歲便亡母,自小過繼給皇後撫養,與皇後感情頗深,若說毫不顧忌,那也是無可能的。
畢竟背地裏使過的勾當叫外人從麵上看出來就不好了。死死傷傷,他的兒子們也所剩無多了。若非當時用人吃緊,十四尚幼,老九又不似少年之愚,帝後鳶妃各揣心思,怕這兩個兒子也不複存在了。
帝王家的心思,欲將大事而為之,便再不曾念一個情字。
五女九子,最後還隻有兩個留在身邊,兩個留在邊疆。
“身為皇子,不知禮義廉恥,不予家國輕重,及冠卻不見沉穩,叫父皇母後如何不操心?還帶著皇弟跑。”也不知其他聽了,曉不曉這話中話。
“兒臣知錯。”亓傲乾把頭壓得很低,任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來。
一旁嘉元帝聽著,片刻後便說:“算了,算了,孩子也難得去玩,朕也怪不得他們。”
“母妃,你怎還在落淚?均兒不是好好的麼,快擦擦。今天是大喜,不興哭的。”終於,亓傲均以無意間的安慰使氣氛再次活絡起來。隻有亓傲乾,在那聲母妃被喊出口時,眸光閃閃,稍縱即逝。
大國逢喜,四海皆生平。即使是敵國,也會將麵上寸土之爭的敵仇放一邊,攜禮來國朝拜。
龍霄殿內,大漠、南夏、回央、顏、蚩幾個有頭有臉的大國都已到齊,坐南朝北,上奉西康:“祝西康國君日月同庚,洪福齊天!”
禮成後,大家品美酒,嚐佳肴,各懷千秋。嘴上說著吉瑞之語,內裏巴不得今天就要你死。
“帝君,貴朝九皇子才華出眾,文武雙全,極具帝才,如今也到了擇妃的年紀。我顏因見尚未婚配,今日難得普天同慶,特攜我顏長公主顏箏一同赴約貴國,若九皇子與我族公主情投意合,您看……不知可否有幸結成秦晉之好?”說話的是顏族右相餘坤,此時坐在他右手邊的便是剛剛及笄的長公主顏箏。
此番話畢,座下立刻寂靜了。
這是鬧哪出?
誰人不知顏如今遭三國圍困,若失了西康這根救命稻草,恐怕幾日之後,四海的捷報上就多了“顏滅”這麼一條。而西康野心不小,假若得了顏,哪怕當作墊腳石,又有何不可?
如今就看亓傲乾呈何態度了。
“哈哈,好事好事,若成了豈不是四喜臨門。”亓天佑明白他這個九兒子會為大局著想,即使與那勞什子的顏箏素未謀麵,也會為了大事將這事答應下來,“乾兒,你意下如何?”
這下皇後當真捏了一把汗,別人不知道,她知道這老九與達族的七王子尚有餘情未了,剛又西康滅了達族不久,若他不依不饒的一下子挑明了這事兒,那可了不得,偏偏這國君與國君之間商量聯姻,她這宮眷又說不上話,著實著急死了。
此時,座上坐下目光都齊齊看向亓傲乾。
既爾,“父皇,箏妹妹乖巧可人,兒臣甚是心悅。”亓傲乾舉杯應道,麵色坦然和悅。
為這麼一句話,有人聽得舒心,有人聽得慍怒。人常說酒宴尢比戰場,杯酒下肚,或能永世太平,結盟交好,或能兵戎相見,結怨結仇。
帝後也說了口氣,還是皇兒識大局,那達族的狐媚再能勾人心魄,還能翻了天不成?如今大局已定,他達族已淪為階下囚,甕中鱉。心想著尋個日子賜杯毒酒算了,免得夜長夢多。
宮中歌舞升平,而宮牢內則剛剛結束一場生死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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