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845 更新時間:17-08-19 13:51
九月的靖南國還未入冬,便飄起了棉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唯獨南部的潦清城除外,南潦清、北羅都。一座春城,一座冬鄉。九月的潦清是整個靖南國最美的地方,城內有販賣各種小玩意兒的攤子;有出售各種奇花異草的花展;有售賣潦清特色美食的夜市。城外則有專供皇家在秋狩節專門使用的獵場。總之,九月是潦清撈錢的好時候。
正下著雨,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白衣少年騎在黑馬上,他無視守城的侍衛徑直入了城。
“呸,你過去把那混小子攔下,在老子的地盤也敢撒野。”坐在躺椅上,身形肥胖的守衛吐掉口中的瓜子殼,拍了拍蹲在身邊的跟班。那跟班奉承地笑著,一邊在心裏暗罵著一邊翻身跨上一匹馬跟著少年的背影緊追上去。
“小子,知道這是誰的地盤麼?”跟班攔在少年麵前,滿臉的不爽,“不知道過關得出示令牌?正值皇家秋狩,沒有通關文書會被當成刺客的,知不知道!”少年抬眼,摸了摸嘴角:“知道。”跟班暗罵一聲,指著少年的鼻頭:“你小子找打是吧?!知道還愣闖?要不是老子心情好,你剛才就被紮成篩子了,他娘的。毛還沒長齊,學什麼江湖義士,趕緊給老子出示令牌,沒有就滾蛋!”少年皺眉,伸手摸進衣袖中,跟班早已不耐煩:“你他娘的在那摸半天,摸啥子摸呢?牌,有沒有,沒有就滾。”
“唔……軍爺,我走的急忘記拿上。我實在有急事,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少年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扔給他。跟班歎了口氣,說話也不像之前那樣:“小公子,不是我說你。這秋狩呢,什麼皇於太子全都在,就怕有刺客。沒有令牌真的是不讓進……您別讓我為難。”跟班看了看手裏的銀錠子也舍不得還回去,便揣進兜裏,“這樣吧,你有什麼親戚,住哪兒,我去給你叫。他擔保了,你就能進城。”少年抿了抿嘴,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帝溪。”
跟班差點從馬上摔下來,提高了音調又問了一遍:“他娘的,誰?!”
“帝溪!”少年也跟著他提高音調。跟班皺眉,將懷中的銀子扔回去:“喲,臨安王殿下呢!你他娘的以為老子麵子有多大?能把人家請來?再說就你這癟樣,能認識臨安王?我看你還是騎著你的黑龍馬上天吧,好嗎?”
少年剛要開口,便被打斷,隻見跟班不耐煩地擺擺手:“回城門口去,一會兒跟老子去衙門。”少年有些不服氣卻還是聽他的話勒馬轉身。
“喲,小子你不是挺能的麼?”胖子見跟班帶著少年回來,便從躺椅上站起來,抬手給了少年一巴掌,轉身對跟班問道,“柴守,怎麼著?”
柴守解下頭上的鬥笠,隨手扔在桌上,抓起早已放涼了的烙餅塞進嘴裏,鼓著一個大腮幫子,嚼動著。胖子走上去衝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巴掌,扯大嗓子就是一吼:“大爺問你話呢,一刻不吃會死啊?!”柴守掏了掏耳朵,灌了一碗水進去,順了順氣,指著一邊乖乖站著的少年,嬉皮笑臉地說:“這小子說他找帝溪。”
胖子一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找帝溪?他要是認識帝溪,老子就他奶奶的認識帝玄鴻!”柴守一聽連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老大,這話可不能亂講,要是讓人知道你直呼皇於的名諱,舌頭還要不要了?”胖子拍開他的手,冷笑一聲:“怕個鳥?我就不信他聽得見。嗬!小子,你要找帝溪?”少年看過去:“放肆!”
胖子見他還敢刺自己,上去又是一個巴掌:“他奶奶的!這誰的地盤?!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在潦清城就是橫著走,你才放肆!”少年冷笑:“嗬……不過是個守衛。”胖子吐口口水,戳著少年的額頭:“你不是認識帝溪?好,我看你在這站多久,他會來找你。”柴守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左手上,血。
“柴守,你去哪?!”
“蹲茅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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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客棧是潦清最熱鬧的客棧,正直午膳時間,客棧內,上飯點單的小二來來往往,亂成一團。催菜、結賬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柴守剛進去便被一位小二撞到。“哎喲,柴哥?不趕趟兒呐,您早點來就有座兒了,不巧不巧,這時候擠得連一隻蒼蠅都飛不起來。”小二將手上的汗巾甩到肩頭,“小的去跟老板招呼一聲?”柴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去忙吧。”“哎。好嘞。”小二轉身小跑進了廚房,柴守將目光移向櫃台,老板皺著眉正在核賬,柴守走過去,懶散地倚在櫃台上,老板抬頭瞄了一眼柴守,又低下頭,手指在算盤上飛舞著,將算珠打得啪啪作響。“唉行了,吵得我腦仁兒疼。”柴守撿起一粒花生,丟進嘴裏。
老板揮了揮手:“去去去,今兒個解城主過來查賬,不核清了我不踏實。你該幹嘛幹嘛去,別窩在我這翹班。讓你姐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柴守“嘖”了一聲,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姐夫,問你個事兒。”
“有屁快放。”老板依舊沒有抬頭,手指依舊在算盤上跳著舞。“你知道帝溪住哪兒不?”柴守摸了摸鼻子,老板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盯著自家小舅子:“啥啥啥?你再問一遍?你個小兔崽子,不該問的也敢問,皮癢癢了是吧?”說罷,便揚手輕輕打了柴守一拳。
柴守悶哼了一聲,正要開口,邊上來了一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年,一雙妖媚的眼睛眨了眨,乖巧可愛的聲音軟軟地道:“大叔,我家爺嗓子有些不舒服,差我下來拿些切片的鹽津雪梨壓壓。嗯……等會兒的午膳要清淡點的。”老板合上賬本,眯了眯眼睛:“那……一會兒做點銀耳羹?”
“不用,我家爺吃銀耳會犯惡心。清淡些的便飯就可。有勞了,無夜告退。”少年做了個拜禮,轉身走向後院。
看著單無夜的背影,柴守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半晌,指著老板身後的酒架子道:“姐夫,你身後的陳釀給我開一壺,我喝一盅。酒錢現結。”
老板轉身倒了一碗清冽的白酒,回過頭去,發現桌上壓著一些碎銀子外,哪還有柴守的身影,老板“嘖”搖了一聲,道:“嘿,你說這柴猴兒,還挺聰明。”
柴守跟著少年進了後院,聽說解家客棧後院的瓊樓被包給一個貴客,為這事兒解城主的大夫人一直在鬧。加上臨安王也是吃了銀耳會犯惡心,再看那少年一身華服,柴守便想起先前那胖子跟他說的一句話:“臨安王養了個小娃娃,到哪兒都帶著,乖得不得了。”如此想來,柴守便確定住在瓊樓裏的一定是帝溪無疑,若不是,算他倒黴吧,反正也跟著少年進來了。
“你,跟著我幹什麼?”身後傳來乖巧的聲音。
柴守嚇了一跳,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一臉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剛才他不是還在前麵嗎?!“你,你剛才不是還在我前麵麼?”柴守仿佛見了鬼似的看著單無夜,後者眨眨眼:“我問你話呢?為什麼跟著我,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如果不想出事,趁現在趕緊回去。”
柴守摸了摸下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如果我不呢?”單無夜挑眉:“那你可能會死。”說著,將手搭在腰間的匕首上。
“我……你、你、長得好看!所以我要跟著你!”柴守心一橫豁出去了,覺得還是救人要緊。如果那黑馬少年沒有止血可能就真的上天了,胖子肯定不會讓自己為他包紮,更別說請大夫了,能救這個熊孩子的,隻有帝溪了。
單無夜一愣,柴守恬著臉,流裏流氣地笑著:“嘿,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咋長得這麼好看?”單無夜目光一沉,抬手給了他一巴掌:“無恥!”
“操。”柴守被這措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發懵,“你個小娃娃!手勁兒這麼大……”
單無夜斜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仿佛聞到什麼東西似的,直勾勾地盯著柴守。
“你……有話好好說……”柴守被他盯得發毛,單無夜歎了一口氣,向他做了一個敬禮:“是無夜唐突了,公子這邊請。”柴守捂著半邊臉,一臉懵地看著單無夜,心說這小娃娃有毛病吧?這破脾氣。
柴守跟著單無夜進了瓊樓,又跟他繞到瓊樓的後院,後院中央有一個人工湖,湖中有一個亭子,一條由浮石鋪成的路蜿蜒在水麵上直通湖心的亭子。單無夜向柴守點了點頭,走向湖心亭。
柴守緊跟上去,到亭上,柴守才發現亭中坐著一位青年。青年的眉宇間透露著些許疲倦,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肩上,任風吹起。青年穿著華白錦衣,外套一件淡青色的長袍,全身上下的配飾隻有手中一把紙扇。單無夜伏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隻見青年搭在扶手上那隻骨節分明、修長養眼的手向前一屈握住手側的茶杯,侍衛臨啟很貼心地斟滿一盞香茶。
“嗬……真是一隻嗅覺靈敏的小烏鴉呢……”青年低頭吹了吹正冒著熱氣的茶,掃了一眼柴守,“嘖嘖,看看我們的小烏鴉帶回了什麼?嗯嗯?一個男人?”
柴守嘴角抽搐了幾下,在心裏默默翻了一個白眼,誇美人是烏鴉還是他頭一回聽到,這有錢人的口味真特殊,會玩。
“賜座。”青年低頭抿了一口茶,“臨啟,給公子上茶。”柴守打了個手勢,搖搖頭:“大人可別勞煩了,小人嘴賤,髒了您的茶具可不好。”青年輕笑一聲,放下茶杯:“既然公子不渴,那便不強求了。”青年站起來,走到柴守麵前,“無夜說在公子身上有諭兒的味道,所以請公子告知本王諭兒的下落。”柴守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諭兒?騎,騎黑馬的?”
青年盯著他,思索一番,確定自家外甥的坐騎確是黑色無疑,便道:“是。所以,他在哪兒?”
“被攔在城關口了。”柴守繼續摸著耳朵,“臨,臨安王殿下。那小子還受傷了……”
青年目光一沉:“臨啟,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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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清城主解千言坐在木椅上,胖子則在一邊奉承著,解千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是說了沒事別找我麼?”胖子訕訕地笑著:“這小子,愣說自己認識帝溪,可他又沒有令牌,多半是刺客。所以……”
解千言未等他說完便抬手給他一巴掌:“豬!他要是刺客,你到現在還能活著站在這裏?!這點小事你都不會動動腦子,辛虧當初沒聽你姐的話把你安排在衙門!”說罷,解千言走到少年麵前,少年臉上有一個巴掌大的淺紅色印子,他將左手藏在身後,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孩子,你叫什麼?多大了?”解千言放柔了語氣詢問著,少年抬頭,行了敬禮:“晚輩蘇子諭,年二十。”解千言將桌上的麵餅遞給他:“餓了吧?吃點東西。有什麼親人嗎?”
蘇子諭抬頭看了他一眼:“晚輩說了許多遍了。帝溪。”解千言愣了一下,打量著蘇子諭,忽然發現他肩上的血跡:“來人,去請大夫。”
“回來!找大夫沒用。”蘇子諭咬牙將幹澀的麵餅勉強吞了下去,舔了舔發白的嘴唇,“已經有人替我去請舅舅了,我是不是在說謊,你們很快就會知道。”解千言輕笑,倒是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隻當是小孩子開玩笑,便倒了一杯水,推到少年麵前:“這餅有點幹,你慢些吃,別噎著了。”
胖子在一邊咬牙切齒著,正想說點什麼,解千言瞪了他一眼,便安分地站著,卻仍是滿臉不服氣。
蘇子諭吃飽喝足,看向解千言:“晚輩可以走了嗎?”
解千言還未回答,那胖子便揪起蘇子諭的領子,揚起拳頭怒目圓睜道:“你當你是大爺啊!小兔崽子,沒有令牌還想進城?!”眼前閃過的黑影帶起一陣陰風。抬起的拳頭還未碰到蘇子諭一分,隨著一道劍光閃過,蘇子諭回過神來,胖子已經捂著斷掉的右手,蜷在地上疼地打滾。
單無夜將劍收回鞘中,伸手抹去濺到臉上的血珠。
柴守站在臨啟旁邊看的一顫一顫的,臨啟輕笑一聲:“剛才你不是還伶牙俐齒地在馬車上調戲無夜嗎?怎麼,這下慫了?”柴守搖了搖頭:“我覺得吧,人活著還是挺好的……”臨啟翻了個白眼:“德行。”
“無夜,本王是讓你要了他的命。”馬車內傳來帝溪的聲音,解千言立刻回跪下:“王爺,他不懂事。下官會教育好他的,請王爺手下留情,千言一定感激不盡!”
帝溪掀開馬車的帳子,盯著蘇子諭,半晌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解千言。後者立刻低下頭,生怕這個能親手殺了親生母親的男人一個不開心,遷怒到自己。
“舅舅。”蘇子諭坐在馬車裏,低著頭,帝溪伸手戳了一下少年的額頭:“委屈了才來找舅舅,平時不是一副大俠的樣子麼?舅舅可不相信你打不過那個匹夫。”
蘇子諭垂眸,解開上衣,帝溪看著他肩上的傷口:“嗯?”“中毒了……一運功就疼,更別說用靈術直接去找舅舅了……”蘇子諭咬著牙,帝溪歎了口氣:“你啊,二十好幾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一會兒回了客棧,舅舅幫你療傷,先睡會兒吧。”
蘇子諭乖乖躺下,睜著眼睛盯著帝溪的側臉:“舅舅,子諭托您找的那人可有下落了?”
帝溪目光一沉:“沒有。快睡吧,明日還要去行宮找你父王。”
帝溪掀起窗簾,看著窗外,雨勢漸大,他看向遠處潦清城外的山脈,勾起嘴角冷冷一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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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蘇子諭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華麗羅帳,正想起身肩膀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少年秀眉微蹙,還是咬著牙起了床。伸手拿過床邊方桌上漱口用的淡鹽水,垂眸含進口中,腮幫子鼓了幾下,側頭吐進痰盂內。帶有薄繭的手在水盆中輕輕晃了幾下,撈出濕漉漉的毛巾,輕輕擰幹,蘇子諭將臉擦拭幹淨,漂亮眸子不經意地瞥向窗外——還在下雨。目光落在雨中搖曳的楓樹上,綠的紅的葉子被雨水拍打著,兩種顏色在雨的滋潤下,令人看了頓覺惡心。無間斷地將葉片上過多的水珠抖落到地上,樹幹後麵閃過一抹紅影,戴著麵具的人從樹幹後探出頭來,向蘇子諭揮了揮手示意他下來。
蘇子諭將毛巾丟進水盆中,撿起桌上的一條手釧,扣到腕上,匆匆下了樓。
到簷下,蘇子諭站定,正想過去,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少年轉身,正對上拿著披風的臨啟,後者眯了眯眼睛:“大公子是要去哪?”蘇子諭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說我能去哪?”
“大公子倒是說笑了,您想去哪就能去哪。天氣有些陰涼,公子衣物單薄,還是披上袍子吧?”臨啟上前為他披上披風,“王爺同向南王殿下去了城郊,午膳時分回來。大公子怎麼打算?”
蘇子諭蹙眉:“舅舅沒帶你?”臨啟輕笑一聲:“王爺為何要帶屬下?”
“嘖,倒是難得。”蘇子諭打量著他,“向南王素來與舅舅不和,這會兒倒是親近。”臨啟愣了一下,抬手抹了抹下巴,輕聲道:“帝王家向是如此。”
“嗬……舅舅真的沒有騙我嗎?”蘇子諭突然冒出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像是在問臨啟,卻更像是在問自己。
臨啟輕笑:“大公子是琉瑾公主的孩子,王爺的親外甥,他又怎會欺騙公子呢?”
蘇子諭看了一眼對方,理了理披散在肩上的頭發,道:“不。他會。”臨啟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大公子可否餓了?”
“不餓。你去請秦時和藍拓。我要見父王。”蘇子諭倚在柱子上,聲音有些慵懶。
臨啟有些奇怪:“大公子不等王爺了?”蘇子諭沒有說話,略帶疲態的目光有些無力地盯著他,後者歎了一口氣,撐開油傘快步走了出去。
蘇子諭略帶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一陣涼風掠過,身邊站定一個紅衣少年,少年不滿道:“你倒是逍遙自在地和那小哥兒說話。我在那站了多久?”
蘇子諭伸手揉亂少年整齊的頭發:“徐子歡,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徐子歡大方地賞了他一個白眼,開口便損他:“整天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不知道的以為你早泄呢還是硬不起來。怪不得沒有姑娘願意跟你。”
蘇子諭臉色一黑:“別貧我。說吧,又有什麼事?”
徐子歡忽然臉色一變,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滿是靈氣的眸子看了看自家師兄腕上的手釧——九片白玉雕成的指甲蓋大小的花瓣被一條黑色的纏繩串在一起,再無任何修飾,簡單幹淨。花瓣上麵平雕著仙鶴向雲的花紋,沒有描邊,遠看隻會以為這是未經打磨的玉。
徐子歡衝蘇子諭眨了眨眼:“師兄要子歡找的人,子歡知道他在哪了。”
蘇子諭眸子一亮:“說。”徐子歡見狀,托著下巴:“唔……有個條件呢!”蘇子諭眯了眯眼睛,徐子歡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故作委屈地說:“月華門的姑娘都好可怕……上次呆瓜吃醋了,整整一個月沒有理子歡。可是師尊還讓我去……”
“我替你去。”蘇子諭打斷他的話,徐子歡輕笑一聲:“嘿,師兄真乖。嗯……占卜葉子說他在鮫人山。”
蘇子諭摸了摸鼻子:“鮫人山?”
“嗯,潦清南郊過去那座山就是了。”徐子歡點頭,“師兄,呆瓜還在客棧外等我……”徐子歡接下來說的話,蘇子諭並沒有聽清楚,愣愣地點了點頭,待師弟走遠後才轉身上了樓。
蘇子諭邁著矯健的步子,很快便回到了房間,看著桌上擺放的糕點,“王爺同向南王殿下去了城郊,午膳時分回來。”“嗯,潦清南郊過去那座山就是了。”蘇子諭回想起臨啟和師弟的話,突然抽出手將桌上的糕點連同盤子一起打翻在地上,瓷器破碎的刺耳聲音回蕩在房內。
半晌緩了一口氣,慢慢走到窗邊,死死地盯著南郊方向的一座山。“舅舅,子諭托您找的那人可有下落了?”“沒有。快睡吧,明日還要去行宮找你父王。”帝溪溫柔的話語至今仍在耳邊。少年的手緊緊扒著窗欞,仿佛要嵌進去似的,緊咬著牙根:“舅舅……”憤怒席卷全身,突然嗓子傳來一陣腥味,血從嘴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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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的涼亭中,帝溪身著深藍色華袍,懶散地靠坐在亭內,右手握著酒杯,杯中盛著清冽的潦清果酒;左手捧著一卷書冊;腰間仍是那把與配飾極為不符的折扇。
“你倒是心安理得。蘇子諭呢?他知道你正在追殺他的救命恩人麼?”
帝溪循著聲音望過去,來者正是靖南國出了名的病王爺帝洵。換了個姿勢繼續慵懶地坐著,帝溪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皇兄晨安。”帝洵冷笑一聲在他身側坐下:“也對,你可是連親生母親都能殺的男人。”帝溪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欲辯解,最後隻是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無奈:“皇兄管好手下人的嘴,諭兒便不會知道。”
“那小子比你想的聰明。他不是你的寶貝外甥麼?你舍得騙他?”帝洵坐在他身側,左手撐著頭。
帝溪抬眼,放下手中的書冊:“皇兄,帝溪幫你奪得隱生蓮,無需過問那麼多。”帝洵輕笑,眼中帶著笑意,看向帝溪腰間的扇子:“呐……這把扇子你佩戴了五年,也是難得。”
帝溪側過頭去看向遠處:“舊物用的順手。”帝洵嘴角帶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帝溪:“嗬……本王先上去,你……”“喝完這杯帝溪自會跟上,山上路滑,皇兄小心。”帝溪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帝洵挑眉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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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秦時和藍拓到了。”臨啟站在房外抬手敲了敲虛掩著的門,蘇子諭背對著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知道了。”
待蘇子諭下了樓,院內站著兩個正在爭吵的男子,其中一位撐著傘,沉默不言,另一位則拽著他的衣領大聲吵鬧著:“都怪你不讓我跟著殿下!”撐傘的男子依舊是擺著一張冰塊臉:“殿下的馬,日行千裏。那時殿下已經出發一個多時辰,而我們又不知殿下趕往的方向再經過一番打聽,隻會亂了王爺的行程。”另一位加大手上的力道:“那你就可以安心地讓殿下一個人走?!”
“藍拓。你冷靜點,殿下已經找到了。”秦時依舊是一臉冷淡,藍拓鬆開手別過頭去:“你……如果殿下同六年前那樣,你還能像現在這般安然自若嗎?!”
“藍拓!”蘇子諭開口,輕咳了幾聲,放柔了聲音,“我在這兒。”藍拓紅了眼睛,搶過秦時手裏的傘便向他跑去。
蘇子諭輕笑:“秦時可是你師兄,你忍心讓他淋著雨?”藍拓一愣,停住腳步,看看身後的秦時,又看看屋簷下的蘇子諭。
“嗬……挺蠢的。”蘇子諭將手中的鬥笠戴上,步入雨中。
秦時摘下蘇子諭頭上的鬥笠,藍拓為他遮上雨。蘇子諭側頭輕笑:“搶了你的傘,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殿下不淋著雨便是不打緊的。”秦時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殿下的傷?”
蘇子諭抬抬手:“無礙。舅舅已經幫我療過傷了。嗯……還有,我要去一趟鮫人山。”
“可是王爺說了一定要帶殿下回去。而且側妃病了,殿下還是先回去看看吧?”秦時說著,蘇子諭頓了一下,看向他:“庶母病了?”藍拓點點頭,道:“殿下那天負氣出走,側妃擔心得很,還在王府門口徘徊了許久,等著殿下回去。結果受了風寒,再加上一路的車馬顛簸,又因為潦清的天氣濕熱,剛到的時候,病情又加重了。”
蘇子諭歎了口氣:“也罷。那阿時你便替我去吧……若找不到他……隻怕我會遺憾一生……”秦時正了正鬥笠,道:“那……”蘇子諭打斷他,抬起手腕:“看見這條手釧了嗎?如果見到同樣的花瓣組成的蓮花玉雕,那麼佩戴它的人便是我要找的。”
“秦時知曉了。”秦時微微低頭,先一步出了院子。
蘇子諭想起什麼,轉身看著臨啟,將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等舅舅回來請他到行宮去,我在南花園等他,有問題請教。”“臨啟明白。”後者答道,看著蘇子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喂!抓住那個小子!”
“大叔!你都追了我這麼久了,停一下吧?不就是兩串菜團子麼?!”
蘇子諭一出客棧便聽到這樣的對話,下一秒便被撞到路邊,抬手抓住正欲逃跑的那人,定眼一看——一雙桃花眼正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鼻梁挺翹,朱紅色的薄唇泛著油光,此刻少年的嘴裏咬著一顆油炸菜團子,修長的手指緊緊握著兩串冒著熱氣的油炸菜團子……
“嘛呢嘛呢,放開……”少年掙紮著,蘇子諭咬牙加大力道——這人很麵熟……
後麵舉著扁擔的小販見狀,揚起手中的扁擔衝那少年打去,少年一咬牙,順勢撲進蘇子諭懷裏,小販的扁擔便衝他打去。
蘇子諭下意識地抬手,輕輕運作靈力,將那扁擔打斷。嗯……一口老血噴出,蘇子諭覺得他會討厭現在懷裏的家夥一輩子。
藍拓大驚,揚拳欲揍。蘇子諭抬手攔住他:“藍拓!我沒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小販有些不知所措,放下手裏的半截扁擔,跪在地上:“公子……小人不是故意的……是這小子偷了小人攤裏的菜團子……小人才才才……”
蘇子諭從懷裏掏出幾個碎銀:“夠嗎?”那小販接過銀子,叩了幾個頭,撿起地上的扁擔向遠處跑去。
嗯?懷裏有東西?蘇子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摟著那少年,且他還蹭了自己一身油。
“你吐血了?”少年咬下一粒菜團子,含糊地問著。
蘇子諭接過藍拓遞過來的方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少年又咬下一粒菜團子:“你剛才給多了。那小販也缺心眼,淨坑你們這些敗家玩意兒。一出手就是一把銀子……”看著蘇子諭向自己伸出手,少年愣了一下,“幹,幹什麼?我我我我……我很窮的!”
“那你還去買他的菜團子?”蘇子諭挑眉,少年繼續咬下一粒菜團子:“誰說我買了?”
“偷……”蘇子諭話還沒說完,又吐出一口血來,少年大驚,搶過他手中的方帕替他擦嘴:“好了好了。你別說話了……諾……牧玄這份給你好了!剩下的,我想辦法還給你……”蘇子諭接過他遞來的菜團子,不客氣的咬了一口:“你又不認識我,怎麼還?”
“小生陵九魚。公子貴姓?”少年做了個禮,見他一秒轉變畫風,蘇子諭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毛:“姓蘇。單名一個諭。靖南陵氏極少,公子莫非是來自陵川仙島?”陵九魚笑了笑:“早年家道中落,隨兄長來了靖南謀生。”
蘇子諭微愣,悠地腦海裏閃過一幕——山穀裏,陽光正好,少年笑得燦爛:“等你傷好了,我們就交換姓名。所以你不準死,我得知道你是誰。”
回過神來,蘇子諭看著眼前的陵九魚歎了口氣,將藍拓手中的傘遞給他:“也罷。如果還能遇見你,你再還我吧。公子保重。”陵九魚點了點頭,看著蘇子諭上了馬車,又看了一眼解家客棧的牌坊。
少年舉著傘,低著頭站在雨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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