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87 更新時間：18-05-01 10:33
離塵殿內來了好多的太醫，自從浮生殿失了火之後塵離墨便一病不起，每日靠著湯藥維持著，今日似乎有了一點起色。
離塵殿中所有伺候的宮女都在外殿候著，顧婉也在。
“誰是顧婉？”一個太監出來問話。
顧婉往前一步站出，行了個禮：“奴婢顧婉。”
“你進來。”那太監也不多說，顧婉懷著忐忑跟在身後進了大殿。
塵離墨屏退了所有人，臉色看上去好了許多，披著衣服就下了床，顧婉不知他要做什麼，隻好默默地望著他進了內殿，自己則是一動不動地原地站著。
等了半晌，塵離墨拿著一件衣服走了出來，是那一件血紅紗衣，用托盤捧著，捧得小心翼翼，走近時顧婉才看到，那件衣服上麵，放著一根斷成了兩截的玉簪子。
塵離墨將托盤放在案桌上，拿起那根斷簪，放在手中細細撫摸。
“當年落兒背叛朕，朕便送了她這件紗衣與玉簪，她永遠是一襲白衫，纖塵不染，朕卻嫌棄她手上沾了人血，說她再不配白色。”
顧婉一怔，她記得夢中皇上與皇後似乎有了什麼隔閡，或許當年的事不像她想的那般僅僅隻是一條人命相隔，也不像老人提起的那般不堪回首。
“這簪子碎了，浮生殿被焚那晚碎的。”
“你過來。”塵離墨放下簪子，對著顧婉吩咐道，後者小心地靠近。
“你去，換上這身衣服。”
顧婉半晌不敢伸手去接，塵離墨有些不耐煩：“難道你要抗旨。”
“奴婢不敢。”
她換好衣服出來後，塵離墨已經命人設好了琴桌，顧婉見過那幅畫，一眼便認出是那畫中人抱著的古琴，尾端的碎玉訣卻是不見了。
“可會撫琴？”塵離墨問道，視線在她身上隻停留了一會，縱然穿了相同的衣服，她與浮千落，眉目神情也相差甚遠。
“奴婢不曾學過這些。”顧婉如實交代，“奴婢隻會些針黹女工。”
“別的一概不會？”塵離墨皺眉。
顧婉聽出了皇上語氣中的不悅，想著自己為了入宮專門習學了幾曲舞蹈，忙道：“奴婢會些舞曲，隻是不精，怕汙了皇上眼睛。”
“無妨。”說著自己坐到琴桌麵前，伸手撥彈了幾個音，搖了搖頭，“朕真是琴藝不精，比不上落兒那般天籟之音。”
殿內響起了樂聲，顧婉會意，站在原地翩舞起來，紅衣在各個角落滑過，染了一層血紗。
塵離墨看不清被紅衣包裹中的人臉，一刹的恍惚，落兒真的回來了。
塵離墨站起身，開了窗，窗外飛雪被風吹進殿裏，在那人身邊環繞，好一幅美景。
顧婉聽到樂聲停了舞步有一瞬的停滯，不及考慮是繼續跳還是就此停止就感覺一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腰肢，渾身一個激靈，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落兒，朕從未與你共舞過，今夜，當是最後一次，可好？”
“皇上。。。”不待她說完，塵離墨手上用力，竟將她牢牢箍在懷裏，顧婉回頭，塵離墨眼中已沒有了其他神采，最後的夢魘，終是纏上他了。
“落兒，你看這山河，美不美？”山崖邊的塵離墨，年輕氣盛，談笑之中，睥睨眾生。
他身側的浮千落看他眼中的神采，隻是微微笑著，兩人衣帶被風吹得纏在一起。
“公子想要這江山，奪來便是。”
塵離墨伸手擁過她：“這天下，便是本王給你的聘禮，終有一日，本王會帶著你走遍這萬裏江山，那時這天下，隻屬於你我。”
浮千落依偎在他懷裏，笑得溫柔：“公子，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的。”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二人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那時的他們，有這世間最美的風采和最好的彼此。
這一生中，塵離墨每每午夜夢回時都會後悔，若是當年他無心角逐天下，一切是否會變得不一樣，縱然一生平平庸庸，至少身邊有人相伴。
當時他說，這亂世再亂，橫豎亂不了他們，不想，所有的人都被亂世毀得體無完膚，沒有人活了下來。
若是他沒有生於皇室，便不會有這樣的宿命。
若是他在塵蕭剛進宮那時就毀了他，便不會有後來的事。
若是塵蕭沒有誘逼臨平王造反，清絮不會在新婚之夜被逼得同歸於盡。
若是自己當時能多信任浮千落一些，她不會服下毒藥，無藥可解。
若是自己信念更加堅定一些，玉孤笙不會慘死於己之手。
若是自己一直守在浮千落身邊，她不會被蕭副將抓去，連累了莫原，毀了柳晴歡。
若是自己當時夠決絕，靈餘也不至到如今還下落不明。
若是他們都還在，那該多好。
“皇上？”顧婉感覺環著自己手臂的手漸漸失了力，輕輕喚了一聲，無人應答，那雙手從自己腰間滑落，正如那個人一樣，無力地躺在了地上。
顧婉慌了：“皇上？皇上？您別嚇奴婢，您醒醒。”
“落兒，我們，永遠不分開。”
太醫趕到時塵離墨已然咽了氣，今日的好氣色或許隻是一時的回光返照，他對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所以才讓顧婉穿上了那身紅衣，再看他的落兒最後一眼。
柳晴歡安靜地立在床邊，床上的人已經沒了呼吸，那顆疲憊的心總算是得到了解脫，自己，又還有多少時日呢？
“姑姑，您想哭就哭吧。”顧婉站在她身邊，柔言細語地安慰著。
柳晴歡不語，安靜打量著這個困了他們一輩子的宮殿，抬頭時清淚順著眼角流下。
她心裏不是沒有恨意的，她恨塵離墨，若非是他步步緊逼，小姐不會服毒而亡。她恨浮千落，若非她得罪了太多的人，莫原不會身死，再不回來。
她恨自己，明明心裏這般恨著他們，明明自己最是無辜，明明自己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的，為什麼，這幾十載她每日看著塵離墨受盡煎熬，看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看著這宮殿越來越冷清，她就恨不起來了？
果真如小姐所說，自己真是最沒用的。
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再相見，也希望到那時，所有人都不再有苦痛。
這輩子經受過了愛殤別離，下一世，上天會賜予我們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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