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8 更新時間：17-09-02 18:59
據說人間有太多的罪惡，如果全放在光天化日之下，連上天都要羞死，是以才有黑夜，用夜的黑幕來掩蓋。
但夜卻是短暫的，黑暗必將過去，即便是最困頓苦難的人，也寄希望於明天，希望光明給他帶來好運。
於是明天如期而至。
東天露出一抹亮色，一直隱在夜幕之中打坐練氣的兩人，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向路邊小屋走去。
這是一個廢置了的河神廟，門穸脫落，牆垣破敗。門是虛掩著的。他們推門進去，前後走了一遭，沒有見人。
他們對看一眼，走出廟門。
在晨光下可見，走前麵的是一個道人：五十多歲年紀，一部灰白胡須，身著灰布道袍，腰懸長劍。走後麵的是一個大和尚：白須白發，年紀在六十以上，身穿灰布僧衣，身上並無兵器。
道人是武當的掌門淩霄子，和尚是少林寺的方丈玄聰。
方煦離開武當之後，淩霄子隨即便下山了。
淩霄子沒有與方煦同行。他以為，方煦在江湖上一現身，將會有很多江湖人物跟在身後，懷著不同的目的，製造出一個個的謎一樣的故事。淩霄子想盯著方煦的身後。或許，在方煦的身後，看得更清楚一點。
淩霄子還有一重心思。因為方煦是逍遙子的徒弟，逍遙子的武功雖稱得上一流，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方煦跟著逍遙子學了兩年，武功能高到哪裏去？即便練得如逍遙子一般又如何？在方煦的身後，會有極厲害的敵人，包括殺害無邪子的凶手！淩霄子有點不放心方煦，又覺得憑自己一個人仍力有不逮，身在暗處，往往比在明處更危險，一旦身處險境，需要有人預先知會。他要一個幫手，他想到了少林寺的方丈玄聰。
淩霄子走進少林寺方丈室，還未坐下，便對玄聰說：“無邪子的兒子已經現身了！”
“你已經見過他了，是他到武當找你的？”這是玄聰的判斷，他的判斷總是對的。
“無邪子夫人玉娘已死，而且死得很慘。無邪子的兒子，六歲起便在銀龍山莊當奴隸，十二年後被逍遙子救出。逍遙子已死，無邪子的兒子一人獨闖江湖。”
玄聰念了聲阿彌陀佛，他說：“我們真是愧對故人啊！”又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方煦，和我乍見時，很有點咄咄逼人。”
“一個聰明伶俐的少年倫為奴隸，文明傷於蒙昧，再經逍遙子一教，逍遙子又不會對他說你的好話，能對你客氣嗎？不把你當作殺父仇人和你拚命，說明他已不會意氣用事了！”
“你這話很是，經我解釋，由逍遙子造成的和我的誤會已經消除，無邪子和玉娘的後人，果然與眾不同！”
淩霄子把方煦在武當的一言一行對玄聰說了，又說了自己的打算，其實也是和方煦兩人共同的策劃。
玄聰說：“無邪子被殺，凶手是誰都查不出，也算是奇事了。既然方煦挑明了要查殺父凶手，江湖上一定轟動。但要他獨報父仇，這擔子還是重了點。再說，查清無邪子被殺的前因後果，不是一人所能辦到。凶手的背後，可能有一個力量很強的集團，還真得我們出手相助。”
淩霄子說道：“這話我信，查出殺無邪子的原因比之查出殺無邪子的凶手更要緊，我們出手也是責無旁貸！方煦十四年後重回藤花山莊，一定惹動江湖。我意我們注意點他的身後，別讓人暗算了。憑無邪子的本事尚被人暗害，我若一人下山隻怕力有不逮，我們兩人聯手，大約無人能製，方煦也可安然查究殺父凶手了！”
玄聰口念阿彌陀佛，站了起來。
於是，一個是武當的掌門，一個是少林的方丈，江湖上的頂尖高手，又聯袂行走江湖，並且是在暗中相助方煦。
淩霄子和玄聰要盯著方煦的背後，自然就先盯上了木琴美，或者說先從木琴美盯起。
藤花山莊高樹蓊鬱，有數百間房屋，要藏兩個人還不容易？但直到這一天，方煦動身前去火神派的前夜，木琴美才有了動作。
木琴美的背後是什麼人，僅從黑屋中的一席對話還不足以判斷。但淩霄子和玄聰隱隱覺得，順著木琴美，便可查到殺害無邪子的凶手。如果他們也是要找什麼東西，方煦現在是安全的。木琴美不會動手殺他，木琴美身後的人也不會動手殺他，至於木琴美提到的棋譜，不妨先看看再說。
方煦和木琴美走後，淩霄子和玄聰在藤花山莊現身。
淩霄子和玄聰在藤花山莊現身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無邪子的書房看那幅畫。管家宋友仁按方煦的囑咐，先把淩霄子和玄聰帶進無邪子的書房。
淩霄子和玄聰一見到畫，兩人對看一眼，三個字同出於兩人之口：“遇仙圖”！
他們對圍棋所知甚少。僅僅知道這幅圖的名稱叫“遇仙圖”，知道畫上男的名叫劉仲甫，北宋圍棋國手，女的稱為驪山仙姥。這一局又名嘔血局，據說，此局劉仲甫大敗，嘔血數升。
現在下到第幾著了？數棋譜上的子不說明問題，因為他們可能已互提了數子。
從圖麵上看，該劉仲甫落子。但劉仲甫手中的黑子下向哪裏？
這是關鍵，但他們不知。
他們知道有人能知。兩人又對看一眼：“歐陽丹霞！”
歐陽丹霞一手梅花劍法出神入化，更有個名諱，叫做‘棋癡’，尤其喜歡複盤古譜。找到歐陽丹霞，便可迎刃而解。據說歐陽丹霞已經出家，豹隱岷山腳下鬆月庵。
歐陽丹霞目前未必能找到，這且不論，據黑屋中人說，他們會有人前來拓這張遇仙圖，如何對付？
淩霄子說：“把他捉了，逼他說出身後之人？”
玄聰說：“捉他容易，他要不說呢？”
淩霄子說：“他若拓了這張畫去，解了畫中秘密呢？”
玄聰說：“他說請高人分析，這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甚至不是一月兩月的事。有這個時間，我們或者可以去岷山找到歐陽丹霞。再說，即便他們解得了畫中的秘密，他們能闖進這書房使為嗎？”
淩霄子說：“既然如此，我們讓他拓畫，然後跟過去看看，他們的窼穴在何處，有是些什麼人在背後作祟！”
夜幕張起，山莊歸於寧靜。
像飛蛾鼓動著翅膀，激起的氣流輕輕撞擊著玄聰和淩霄子的耳膜。玄聰和淩霄子互相點了點頭：來了！
稍頃，無邪子的書房裏有火光亮了一下，隨即保持一種極低明度的光線，若不經意，以為穸外的星光。
淩霄子腰略一伸，已上了屋頂。
半個時辰之後，書房回複了黑暗。一個黑影竄房越脊離莊而去。
淡月疏星，視界可逾百步。淩霄子離來人百步，玄聰又離淩霄子五十步。這是防著來者並非一人，玄聰注視著淩霄子的身後。
不是上一次木琴美走的方向，不是那一條路。
頃刻十裏過去，前麵是個岔路，再前麵黑鴉鴉一片，一定是樹林。
突然響起嗚嗚之聲，三個巴掌大小的黑影旋轉飛舞，打向淩霄子，同時現出三人，一式的黑衣黑褲，麵蒙黑巾，分三麵圍向淩霄子。
淩霄子閃電出劍，隻劃了一個弧形，勁氣撞擊，三個飛舞而至的暗器如落葉飄搖。劍勢前指，擋在前麵的一人中劍倒地。再順勢滑過，右側第二人中劍倒下。此時玄聰手掌已搭到第三人肩上，一陣骨胳碎裂之聲，那人軟癱倒地。
盡管所耗時間極短，再看前麵，拓畫之人蹤跡不見。
能在玄聰和淩霄子麵前逃逸，盡管有人相阻，玄聰和淩霄子仍感不快。
突然，玄聰一拉淩霄子：“有人！”一人應聲從黑暗中走出，向他們一揖，說：“神乎其技，今夜大開眼界！兩位可是玄聰方丈和淩霄子掌門？
玄聰剛有所覺察，此人便已現身，武功當非泛泛。
見麵就叫出玄聰和淩霄子名字身份，可見在暗中觀察已久。
玄聰和淩霄子來藤花山莊是為注意方煦的身後，想不到自己的身後也有人注視。
來人恭謹有禮，玄聰和淩霄子不能不答。
玄聰合掌回了聲“阿彌陀佛”，淩霄子也稽首還禮。這就承認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在下劉恭禮，忝為錦衣衛副指揮。”來人說。“兩位世外高人，今夜一見，大慰平生。”
星光之下，可以看到這位自稱錦衣衛副指揮的劉恭禮四十左右年紀，身穿便服，舉止從容淡定，不迫不躁。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請跟我們去一個地方。”玄聰說。
回到藤花山莊，玄聰、淩霄子和劉恭禮分別坐下，玄聰說：“劉副指揮身為錦衣衛高官，不在京中納福，而且夤夜不眠，現身於荒郊野外，不知有何要事？”
淩霄子說：“閣下與老道和玄聰大師素昧平生，今夜相見，有何見教？”
劉恭禮站起來拱手說：“下官不敢言教。下官此來，隻怕與玄聰大師、淩霄子道長前來藤花山莊之事有關。”
玄聰說：“老衲十餘年沒有下山，這次前來藤花山莊，為的是見故人之子，莫非有什麼不對？”
“大師和道長沒有什麼不對。”劉恭禮說。“我雖不能稱無邪子一聲‘故人’，當年也曾有一麵之緣。無邪子被殺，在下也曾扼腕歎息。無邪子一死，留下了兩個謎：為什麼要殺無邪子？誰是凶手？相信玄聰大師和淩霄子道長也為解此兩謎而來吧？”
玄聰和淩霄子點點頭。
“十四年前，我在錦衣衛裏還是一個小腳色。”劉恭禮說。“我得到一個信息，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在京中聚會，此事還牽涉到好幾位朝中的大臣。不知怎麼，這些人又突然散了。我便是在那時遇見無邪子的。後來得知無邪子遭人暗殺，一算日期，恰好是從京城剛到藤花山莊。我想，無邪子可能無意中知道了些事而遭人忌，是以必欲殺之。”
玄聰和淩霄子對看一眼，神色驚愕。
淩霄子故意說道：“江湖上也曾傳言，殺無邪子是為覬覦無邪子家中的珍寶？”
劉恭禮說道：“無邪子並非富商大賈，江湖上也從未聽說他得過什麼奇珍異寶，隻怕未必是殺無邪子的真正原因。”
玄聰說：“閣下所言甚是有理。但往事已逝，閣下何以來此藤花山莊？”
劉恭禮一笑說道：“大師和道長不也來了嗎？”
“還有一個神秘組織，人數不少，也一直在藤花山莊周圍窺視。兩位今夜所跟蹤的，當是此組織中人。”劉恭禮又說。
淩霄子也笑道：“在藤花山莊附近，錦衣衛也不隻是劉副指揮一人吧！”
三人會意齊笑。
劉恭禮說：“一年前，我的三個下屬見一女子甚是可疑，跟蹤了三天，這一出手，居然不能勝，反而被殺。我懷疑這女子便是時下在方煦左右的木琴美，不知大師和道長對木琴美是否有所警覺？”
淩霄子說：“我和大師正在查究木琴美背後的人。”
玄聰說：“今晚來人拓遇仙圖，便是事先就知的，隻是仍未找到這些人的窼穴。”
劉恭禮問：“什麼遇仙圖？”
淩霄子說道：“去看看便知。”
三人來到無邪子的書房，劉恭禮看了遇仙圖，搖了搖頭。“我對圍棋一竅不通，不知有何含意？”
玄聰說道：“不僅是我們，隻怕那一夥神秘人，也都以為書房內有密室，而要開啟密室，必先弄懂這幅遇仙圖。他們今夜拓了圖，說是送回去請高人分析。”
淩霄子說：“要弄通遇仙圖，去岷山鬆月庵找到歐陽丹霞即可。隻是還有一件事，那一夥人要挑起方煦和飛龍山莊的黃龍飛決戰，攪亂江湖，這可不能等閑視之。”
玄聰對劉恭禮說：“我和道長去一趟飛龍山莊，順便找找歐陽丹霞，藤花山莊這邊的事，錦衣衛多注意點。
飛龍山莊的莊主黃龍飛，十年前就稱是江湖第一殺手，尤其是袖中的無影鞭，殺人於無影，而方煦初出茅蘆，談不上江湖經驗。淩霄子和玄聰要去飛龍山莊，是不放心方煦，怕方煦不是黃龍飛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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