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15 更新時間：17-09-08 12:34
黑夜靜謐，細雨淋瀝；古道幽靜，楓樹婆娑；蕭風襲來，一片棱角分明的楓葉在枝頭拂動，仿佛以一種振奮歡快的節奏翩翩起舞。旋即，在凋零的一瞬間，這片楓葉又儼如美麗的蝴蝶翩躚飄飛，在璀璨閃爍的霓虹光輝中勾勒出一道優雅的螺旋軌跡……
在候車的避雨亭下，神藤哥可與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並肩站立著，默默地等待著一輛公共汽車的出現。在此之前，他剛剛參加了一場由法國著名鋼琴家米勒羅舉辦的音樂演奏會，而且離場時一切情況也都顯得極其平常。隻是在返回的半途，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場蒙蒙細雨，令人始料未及。
“先生，知道嗎？”這時，旁邊的中年男士從胸前抽出一支香煙，點燃後悠閑地將其叼在嘴角。他打破了沉默許久的氣氛，主動向神藤哥可搭訕，“對於成功的演奏家來說，他不僅需要天賦凜然，而且還必須時刻捕捉到來源生活的靈感，然後才能譜奏出一支韻味雅致、旋律柔美的舞曲。在我看來，米勒羅正是這樣的一位成功的作曲家、鋼琴家。”
“是的！”聽後，神藤哥可拘謹地點了點頭，以友好的目光打量著對方。隻見這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雙眼炯炯有神，高挺如峰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鑲邊眼鏡，下頷蓄著黑色的短須，談吐斯文卻又不失成熟男性的風采。
“坦白地說，他的音樂作品多以單旋律為主，富有鮮明的節奏感。偶爾，樂曲在相鄰的位置略有重複，卻又擁有不同的旋律，變形與變奏的幾分充斥使他得在音樂界獨樹一幟。”
“哦？”西裝男士凝望著神藤哥可，語氣稍作停頓，隨後微微一笑，“如此看來，先生在音樂方麵應該有所造詣。那麼，請問您對這場演奏會上那首《失落城堡》的第二樂章有何看法？”
“沒錯！”微皺星眉，神藤哥可若有所思地托著下頜，“不知道您是否留意到第二樂章的一個小節存在著明顯的失誤----樂隊部分的和聲與鋼琴部分的原和聲不夠協調，以及低音線條的錯位。”
“對，其實這一點正是令我迷惑的。”對方激動不已，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名片，隨手遞給神藤哥可，“請允許鄙人做下自我介紹，鄙人名為尾崎涪陵，以經營一家古典琴行為生，平時也對樂曲略有了解。”
“神藤哥可。”他深鞠一躬，文質彬彬地介紹道，“初次見麵，請您多多關注！”
“這張名片上寫有鄙人的住址，倘若先生哪天有空，請您到鄙人的寒舍一聚。”
“好的。”神藤哥可一邊作出回複，一邊將那張名片放在眼前，名片的背部印著一副詳細介紹其所在地的地圖。當看到對方的地址為六甲山村時，他饒有興趣地問道，“六甲山村大概屬於神戶市東北部的著名六甲山附近的一個村莊吧？不過，我想既然尾崎先生把琴行設在客源稀少的六甲山村，那麼您一定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吧？”
“怎麼說呢？”尾崎涪陵倚著亭子，猛吸一口香煙，輕輕吐出一道灰白的煙圈，“我永遠忘不了那件發生在六年前的噩夢。六年前，我與愛妻鬆島汐子到六甲山旅遊，享受每一刻度假的樂趣與甜蜜。然而當時，我們卻草率而又錯誤地決定暫時不回旅社，夜晚在外露營休息。在淩晨兩點時分，一場驟然而至的暴風雨吹走了我們的帳篷，使我們從睡夢中驚醒。我從未如此的惶恐不安，在黑暗寒冷的暴風雨中與她走散，以至於她永遠地消失在來勢凶猛的泥石流下。後來，我選擇留在山腳的村莊裏，希望她那美麗的笑容再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時刻都沉溺在痛苦與悔恨的掙紮中，我無法原諒自己鑄成的過錯。畢竟，她是那麼的溫柔賢惠，而我卻是如此的罪孽深重。直到去年，我與另一位妻子結婚並生下一個女嬰，並以‘汐子’為之取名，我才感覺到多年折磨我的痛苦得到了些許的減輕。”
“聽到這些，我真心感到萬分抱歉！”
“沒關係。”尾崎涪陵搖了搖頭，苦澀一笑，“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後果總得有人承受。”正說著，一輛鳴起汽笛的公交汽車從遠方逐漸靠攏過來，緩緩停在公交站牌的旁邊。
神藤哥可抬起目光，盯著滾動的電子屏幕，在心中默默核對一下公交車號。這並不是他所等待的那輛公交車，而是一輛投入營運、天然環保的新類型公交車。
“16路。”他低聲念了一下公交車號，隨手將掀滅的煙頭扔進垃圾箱，然後友好地向神藤哥可伸出右手，“神藤先生，真的很高興能夠認識你。但我想，鄙人是時候該與您握手告別了。”
“那麼，祝你一路順風！”神藤哥可將那張名片塞入口袋，真誠地目送著對方的離開。
待汽車從視野內消失，他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反倒有些罔知所措。於是，他嚐試著挪動一下僵硬的雙腿，希望能夠更加愜意一些。正在這時，近處的巷口傳來了一陣木屐悠長而遲緩的嗒㗳聲，令他的神經瞬間如箭弦般高度繃緊。
循聲而望，在淅瀝細雨之中隱隱約約閃現著一道赩紅倩影，猶如晨曦時的紅蓮含露綻放般美麗動人。當腳步聲漸漸靠近暗黃的路燈時，一位嫻靜可人、雙肩細削的纖柔少女呈現在神藤哥可的眼前。她雙手持著一把粉紅色的日本和傘，身穿一襲點綴著雪白櫻花的深紅振袖和服，優雅而又輕柔地向前挪動著步伐。
來到避雨亭的附近，和服少女抬腳邁上略高的路階，謹慎小心地收起手中的粉紅和傘。與此同時，神藤哥可也因內心萌生的好奇，偷偷以眼角的餘光打量這位在深夜細雨裏撐傘遊走的和服少女。
然而，在目光初落的瞬間，他驚訝地發現這位和服少女正靜靜地凝望著自己。她緘默不語，晶瑩剔透的雙眸噙著一種溫柔與純情的色彩，輕薄似葉的嘴角泛起甜美迷人的微笑。
不知為何，透過她那對溫柔迷人的瞳孔，神藤哥可心中突然萌生一種似曾相識的強烈感覺。他不禁暗暗思忖，他以前一定在哪裏邂逅過這位和服少女，絕不會是在虛無縹緲的夢境。否則，第一感來的不會如此的強烈，如此的洶湧，使得他的胸口仿佛縈繞著一團近乎窒息的煙霧。
“佐伊少爺！”和服少女輕垂螓首，舉止矜持地向神藤哥可深鞠一躬，俏臉上依舊保持著甜蜜的微笑，“許久不見，在下對您甚為想念！”
“嗯哼？”神藤哥可眼神充滿著迷惑，略帶歉意地發問道，“恕我冒犯，敢問小姐芳名？”
“難道您不記得我啦？佐伊少爺，我是您曾經的女仆牧野涯美呀！”在念名字時，這位自稱牧野涯美的和服少女不僅放慢了語氣，還刻意以重音的方式強調其名，“時隔多年，涯美與您再次相遇真是榮幸之至。”
“牧野涯美？！！”聽到這裏，神藤哥可身軀一顫，驚恐的色彩瞬間在瞳孔之中綻放開來，甚至連平靜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怎麼回事？佐伊少爺，為何您在聽到我的名字後神情變得如此緊張，而非驚喜萬分呢？”
“嗬嗬，我想小姐您大概認錯人了！”淡淡一笑，神藤哥可抬起腳尖，準備冒雨離開，結束這場突如其來、情非所願的邂逅。
“佐伊哥可，你最好耐住性子，聽完我想要講的話。”牧野涯美移動步伐，擋住神藤哥可的去路，然後輕輕地將和傘撐在彼此的上方，警告道，“否則，你一定會為此抱恨終生，痛不欲生。”語畢，她用兩根纖細的手指夾著一張照片，然後放在神藤哥可的眼前。
“涯美，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他辨認出照片中的碧發少女正是碧娜妹妹，油然而生的憤怒與痛苦瞬間在他的胸膛內翻滾著，“假如真是如此，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威脅？說到威脅，我還得告訴你一個有趣的秘密。”牧野涯美苦澀一笑，連連搖頭，滿不在乎地撇著嘴唇，“知道嗎？你最近所經曆的那場孤島別墅連環謀殺其實就是你父親對你遲遲不肯妥協的警告。假如你依舊我行我素的話，那麼與之對應的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妥協？因為妥協，在我的母親臨死之前，我沒能與她說上一句我愛她之類的告別；因為妥協，在我與初戀離別之際，我沒能履行當初守護她一生的諾言。因為妥協，我已經做出了兩次錯誤的選擇，失去了太多的、本該屬於我的美麗與無邪。知道嗎？在我心中，明明是把你當做親妹妹的，而你現在卻勸我再次向我那該死的父親妥協。涯美，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少次堅決的對峙，又存在有多少次懦弱的妥協？我經曆了一次次的妥協，失去了一件件寶貴的東西，現在唯有的隻是一副荒謬可笑的軀殼而已。涯美，你能解釋一下妥協的真正含義嗎？前提是你必須要有與我完全相同的過去。”眼神憂傷，神藤哥可撥開涯美手中的和傘，獨自而又麻木地步入闌珊處，仰望著夜空中千萬顆雨珠淅瀝落下。此時此刻，在他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幅幅昔日裏美好溫馨的畫麵，而他也因無法壓抑心間所湧現的那陣酸楚，頹廢地跪在泥濘之中，悲催而又懦弱地在眼角流下兩行淺淺的淚水。
“對於你的問題，我無法給出一個令你信服的答案，可我知道你的心靈現在需要一處溫暖的歸宿。假如雄鷹沒有歸宿的話，那麼墜落死亡也不過是遲早要發生的悲劇。”望著他的背影，牧野涯美心生憐意，良言規勸道。
“為什麼我必須要執著於尋找一處永久的歸宿，而不是短暫的駐足點？”
“一意孤行，決不妥協。你這樣做，究竟又能得到些什麼呢？到最終時，陪伴你的不過是痛心疾首的悔恨罷了。”
“難道說一次次放棄尊嚴所作出的妥協，又能留得住劃過夜幕的良辰美景嗎？我既然選擇了違抗命運，那麼曾經許下的誓言絕對不會因外界變遷，因為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絕對不允許你所謂的妥協來操縱我！”神藤哥可閉合雙眸，咬緊牙關，握緊拳頭，仿佛正拚命抓著內心深處出現的亮光。
“佐伊少爺，缺乏家教助長了你擅作主張的囂張氣焰，決不妥協凸顯了你尚未褪去的稚嫩。”對此，牧野涯美的回應則是充滿著嘲諷與鄙視的態度。
“我的姓氏是神藤，不是佐伊。”強調過後，他又接著補充道，“還有，你應該搞清楚，現在的我與他已經沒有任何的瓜葛。”
“假設你的父親聽到這句話，他不僅會扇你一記耳光，甚至還有可能會。。。。。。”考慮到他的感受，牧野涯美沒敢再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省略言語的沉默。
“可能會怎樣？”他睜開雙眼，轉過臉龐，緩緩從泥濘之中站起身來，“當著我的麵，再次槍殺我所心愛的女孩嗎？”
“沒錯，這就是你所期待的結局嗎？假如你真心愛她的話，你就必須學會離她遠點，做出該有的妥協！”牧野涯美站在原處，攤開右邊手掌，露出隨時接納神藤哥可回心轉意的微笑。
然而，神藤哥可站在闌珊處，隻是做出一個簡單的拒絕手勢。
“最終，她會因你的愚蠢行為，落到與你的初戀唐澤雪戀相同的下場。”牧野涯美最後一次警告道。
“在此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神藤哥可竭力地喊道。
“希望如此！”牧野涯美悵惘若失，後退數步，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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