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8 更新時間:17-11-12 22:11
第十二章
殿下,除了那位傳言中為美色誤國誤事不顧兄長安危的遖宿小殿下,又能是誰?
執明覺得他在來之前的那些念頭都重重抽在了自己臉上,似夢非夢地呆站在那裏。
前一刻,執明無論如何心裏都想為他解釋,阿離有他的苦衷,現在看來,阿離最大的苦衷莫不是他這位天權國主一直以來的自作多情,糾纏不斷。而阿離從始至終不曾說過心悅他,都是他一意……
在天權,執明自然有這樣的自信,阿離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
眼前一窗之隔,就是那個現下在遖宿國身份最尊貴的男人。
執明再不願評價他的相貌,也無法否認這是一張英氣逼人的俊美麵孔,白色的外袍淡金的裏衣,搭出養尊處優的王者氣質,即將手握遖宿精兵壯馬的王。
他對阿離輕聲低語,眼裏一片溫柔眷戀,滿含柔情。阿離為他斟茶,親手喂他甜點,對他無奈地軟言相勸,由著他親近自己。倘若不是心中痛楚異常,執明幾乎都要承認,這稱得上窮盡黃泉碧落也難尋的般配。
執明的手緊緊抓著衣服下擺的錦緞,貴重柔滑的衣料仿佛有些不堪承受,他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起昨夜、在天權那個離別的夜晚,那些親密無間的情事……
漫漫月華,透過樹枝窗影,如皓雪盈泄滿地。些微暗光映進室內,低啞呻吟,曖昧喘息。阿離發出承受不住的輕微喘息,那一刻的媚態,可能不止他一個人見過。從今以後,那個他想要一起白首的人,可能再也不屬於他。
憤怒、羞辱、絕望先前一切情緒在心裏爆炸,碎成一地煙灰。
小巷,白日市集喧囂。
窄巷裏落下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執明靠著一處古舊的青磚牆,眼前陣陣發黑,他在這光線柔淡的小巷裏感受到徹骨的冷意。
墨知背著行囊在慕容府方圓三裏地來回溜達,終於在午後撿到臉色灰敗的王上。
“走。”
“王……公子!你等等我!”
墨知目瞪口呆一瞬間,旋即跟了上去。
正是遖宿最亂的時候,混進城裏容易,他國人想離開就難了。兩人經曆一番嚴格的盤查,被扣在此處不得放行,隻有墨知心裏亂作一團,執明倒是不甚在意。
這樣僵持下去,身份暴露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墨知將行囊裏那小小一方玉質的印摸出來,藏進自己衣襟裏。如果有什麼意外,隻要他成功冒充王上,那慕容離看在故交情分上,為區區一介侍衛求情,大概還有一點轉機將執明救走。
墨知被陽光晃了一下,閉上眼,隻能賭一把了。
賭那慕容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個短裝打扮的遖宿士兵將他們帶去一處草棚,粗聲粗氣地吩咐,“都在這安生呆著,等頭兒查驗完了,就可以出城。”
說是查驗,也不過就是搜身盤問,墨知不慌不忙開始扯謊,稱自己是往來做馬匹生意的客商,因在路上被劫了財物,身邊盤纏即將用盡,這才不得不帶著侍童空手而歸。執明本來麵相就似少年,說是侍童倒還很相稱的樣子。
墨知擺出一副商人的油滑嘴臉,不多不少拿出一點細碎銀兩打點,臉上輕鬆自在,手心裏的冷汗黏黏膩膩,像被冰冷的蛇信子來回掃過。
終於磨到了放行的一刻,墨知心中長歎一聲,太傅,我雖千千萬個不該隨王上出來,但畢竟是快要將人平安帶回國去了,太傅您到時候手下留情啊!
方才未曾脫險,莫說稱執明是他的侍童,年紀夠了就算說執明是他的孫兒他都敢。墨知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一點心事藏不住,他現在隻盼執明想不起剛剛大不敬的舉動,麵上神色自然就恭敬起來。
這些把守城門的都是毓驍精挑細選出來的人,看起來粗魯莽撞,內裏細致謹慎。墨知和執明走出不過十步遠,就被叫住了。
“剛剛那個小子,回來!”
墨知藏在袖口的指尖打著顫,轉身卻不往回走,嬉笑著問,“官爺還有什麼事要囑咐的。”
“你們兩個回來,殿下剛剛差人來,這幾日要格外嚴查,不搜仔細了,爺幾個都要拿腦袋擔著責任。”說著那高大壯碩的端著頭兒架子的男人就走上前來。
墨知握拳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胸前藏著的那一方印簡直化作塗了毒的穿心利箭,一刹那腦子裏轉過一萬個後悔。行囊收拾的太草率,未打聽清楚情況就撞到了城門口更草率。
這前前後後執明一言不發,看著王上眼神空空,發了癔症一般,墨知又給自己心裏補了一刀。他不敢奢求王上打掩護,隻求他別動了葬身遖宿的念頭。
呸呸呸,童言無忌。
趕緊抹掉亂七八糟的想法,墨知深吸一口氣壓住渾身因為緊張恐懼產生的細微顫栗。男人行至身前,未去看執明,先伸手在他腰側探了一圈,就要向衣襟探去。
這些野蠻人行為粗魯,卻心細如發,訓練有素的粗闊大手從上到下重重一捋,敏捷地抽手去探不大對勁的東西。
墨知暗罵著閉上眼,等待下一刻,鍘刀閃著寒光從上空墜落。
最壞的結果或許就要來了,身份暴露,落在這些蠻子手中求死不易,如果王上受了折辱逼供。他便死了,都無顏魂歸天權。
他想起從前師父說過的,當死則死,莫貪生。
多年前天璿那一位生得貌若謫仙的小皇子陵珞,幼時生得粉雕玉砌,聰明靈秀,長大些便俊美得教整個天璿後宮失了顏色。
幾位皇子都極寵貪玩淘氣的幼弟,成人禮前幾日,陵珞攜了伴讀出遊閩河。說好了隻是釣魚,兩人無聲無息甩開了跟著的影衛,走失在一處布了陣法的山林。
時隔半個月,探子隻回來消息卻不見人,陵珞被人擄去了南蠻之地。
彼時遖宿尚未立國,還是南渝的一個郡。南渝王寧翊當時也不過二十多歲,年紀輕輕就以心狠手辣聞名,差使臣送信天璿,直言傾慕小皇子風姿,引以為知己,就將人扣下來。
幼子遭難,天璿王在短短的時間裏衰敗下去,幾番周旋未得結果,寧翊手段狠辣行事卑鄙,心滿意足享盡好處,又佯裝不知將兩人掉了包。附信說陵珞帶著的小公子身體孱弱又水土不服染恙不治而去,實則將皇子伴讀充作陵珞送了回去。
那少年整日神情恍惚,稍有風吹草動便一幅受傷的小獸模樣,再問他陵珞處境,少年便情緒驚恐崩壞,歇斯底裏,仿佛想起什麼極可怕的事情,已然是半個廢人。
這樣持續了一陣子,天璿王也死了心,這唯一的線索上,無論如何問不出什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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